八
一缕在漆黑房间里也舞得引人注目的荧亮烟雾，是我这次惊醒于深夜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自从来了英国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样，总有各种方面的因素让我每次睁眼时都昏昏沉沉。
“什么情况......艾芙珊？”
左边的床空空如也，掀开的被子垂了一半到地上。我摸索着爬起来，窗外可控的月光在眼前静静流淌。
习习凉风吹过我睡乱的头发，带来了些许清醒。我挥手打开了电灯，发现自己这半房间整洁如初，而艾芙珊的床前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拖拽和敲打的痕迹——我睡觉向来很浅，这种程度的动静不可能不吵醒我。显然有人用了些非正常手段。
“坏了，不会有人要被抓了吧。”
我披上衣服，用植入体内的墨印感知着周遭一切可疑的动静。听起来，这个夏夜宁静依旧，只有聒噪的蝉鸣可供陪人失眠；于是我解封了更深层的印记，一股长啸的电流滚烫地贯通过全身，我眼中的世界便成了无数种能量的集合。
这功能上次被拿出来用，还是为了帮墨文霖找她掉进汤锅的戒指；如今我的视野透过墙壁，视外面无数栋暂时无人居住的小楼如无物。我看到了艾芙珊，她正举着自己的法杖，似乎在苦苦支撑着某处的重压——来自她面前一片没有热量的冷寂。我好奇这是什么品种的东西，因为除了一片雾状的低温，我在现在这个视角下甚至不能观测到它的外形，只能看到小魔法师一点点陷进地板的脚跟，和她颤得越来越快的持杖之手。
“就来就来就来。”我念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唤醒了床边待机的长袍。它很快泛起一阵点状的深绿，沿着桌椅攀到了睡眼朦胧的主人身上。我一把打开窗户翻身而出，凛冽的夜风把衣角高高掀起。我皱起眉头，凝望着出事那头林立的无人小楼，然后赶紧翻回去找了双厚长袜穿上。
“好冷。”我关好窗户，老老实实开门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禁城自我以后就没有别的来客，那些为新人准备的空楼就那样在这个被修改过的空间里无限蔓延下去。我走在看不到尽头的大路上，朝那个被标记的地下室投放了更多观测印记。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沿着空间边缘蛇形而去的墨印纷纷石沉大海。我被迫进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盲目，只好一边好奇是什么能够吞噬无限接近于二维的墨印，一边唤醒了《墨经》继续悄悄向前。
直到我驻足于那栋楼的侧面，才知道艾芙珊是和那东西从高空共同砸进地下的——一个骇人的缺口取代了原本方正典雅的屋角，从中溢出着悬浮的瓦砾和碎屑；它们飞不出多远便很快下坠，地上已经隆起了一个小丘。某种诡异的现象开始作用于我的身体，我每每感觉自己刚要靠着原因不明的失重漂浮而起，便有一股更大的力量让我重新站定。
“艾芙珊？”
我很少这样扯着嗓子喊话，如果没人回复会很尴尬；好在艾芙珊很快用一声怒斥告诉了我没有找错地方：“谁让你来的？别添乱！”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如此折辱的话，这种训斥从来都只有我对别人。我挂着半夜惊醒的无名火，甩着钩爪跃进了双方正在对峙的屋子。
我在下坠时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那正在被某种带着晶莹的影子一点点扩大的缺口，明白了那些碎屑是从何而来。屋里，预计的落点是美丽的，蔓延的星空辉耀出冰冷的光泽，我似乎失去了落脚的地方，只被愈发繁多而迷乱靓丽的光亮轨迹所包围。有什么东西托起了我，紧接着是越来越密集的光点。我像是一只坠入了万花筒的虫子，四处望着包裹全身的缤纷，带着微微窒息感的困意袭来，我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摸到和自己一并悬浮的碎木板。
而后艾芙珊一脚踹在了我倒立的脸上，这是一次带跟的猛击，我在惊醒的瞬间觉得她是拿了把霰弹枪给我的额头开了个大洞；旋即我以脑袋着地的姿态跌落在地，全身充满了胀痛和无力。此刻，小魔法师正从她的法杖里唤出一道游动的光柱，号令它直直刺向一团我没法形容的东西——在我扭曲摇晃的视角里，只有一团像是透过起雾玻璃遥望着的模糊星云。
“我刚刚是中了邪吗？”
“你刚刚是直接跳进了这东西的嘴里，是我把你拉出来的——所以你为什么来了？”
“救你啊。”
“你知道我为了不让你被它直接吸到肚子里花了多少力气吗？”艾芙珊让法杖悬空打了个螺旋，同时她的双手翻飞如蝶，从指缝里流淌出一扇熠熠发光的方盾，“这东西根本不是你能应付的。”
“我不信，虽然我看不清那是啥，”我老老实实缩进艾芙珊的大盾后面，算是明白了刚刚在外面那种升起又落下的轻微触感竟然是他们二位斗法的结果。《墨经》让蠕动的机械包裹住自己的小臂，我趴在盾的边缘看着小魔法师战斗的背影：“给点提示呗艾芙珊小姐？你其实也应付不了，对吗？“
艾芙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她喘息着从斗篷后取出六把流转着冷色斑痕的匕首，命令它们在空气中画着我看不懂的诡异星图。那东西在此时发动了攻击，炫目的光影和观测干扰让我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我的眼前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大盾，和几把断掉的匕首；我试着爬起来，却发现艾芙珊用她的身子护住了趴在地上的我。她唇角沾着血迹，把牙咬得吱吱作响。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低吼，而小魔法师根本没打算给我反应的时间——她皱起眉头。用力伸出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右臂，左手紧紧抓住我的衣领，在骤然昏暗的房间里开启了一个我勉强能认出的传送法阵。
“你不来......我早就打赢了......”
“我的。”
美丽到让人发慌的星空又一次笼罩住了我们，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已也成了那漆黑幕布下万千星辰中的一员。艾芙珊又用一巴掌打醒了我，而后攥紧拳头，启动了她预备完毕的术式。对我这种不怎么会玩法术的人来说，被纳进一个巴掌大的传送法阵后再扔出去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我们着陆在不远处的另一栋小楼里，看起来艾芙珊的伤已经重到让她不能精准地选择法术落点。那阵令人不安的低吼依然再找我们，我试着搀扶起靠墙而坐的小魔法师，却发现她的腿在短期内已经没法动弹了。
“那让我来会会这东西算了。”
“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你把头伸过来。”
身为犯错的一方，她让我做什么我也只好顺从。小魔法师从怀里颤巍巍地拎出一把小刀来，用力划破了自己的左掌，鲜红从她的指缝间滴答而下，她示意我躺平在她的膝盖上，而后伸出食指，把两滴血滴在了我的眼睛里。
灼烧感和随即而来的刺痛让我忍不住揉眼，可艾芙珊死死拽住了我的衣袖；那股炽热很快流过我的双眼连同大脑，在我的视野里，一切都趋于模糊，而突出其中的是一团不怎么规则的活物——现在的我隔着墙看到也那怪物的具体形态——一只无头无尾的四足兽，看起来像个成精的肉制沙发。
“呃......这啥玩意。”
“星兽......看起来是野生的。不借助星仆的血......你根本看不到它的行动。”
“所以这东西吃起人来这么漂亮吗？”
“是的......我想先......睡一会......”
体力透支的艾芙珊慢慢歪下了头，而我扒上了屋顶，看着那东西颤着一身繁星，用丑陋的步态向这里扑杀而来。
“什么情况......艾芙珊？”
左边的床空空如也，掀开的被子垂了一半到地上。我摸索着爬起来，窗外可控的月光在眼前静静流淌。
习习凉风吹过我睡乱的头发，带来了些许清醒。我挥手打开了电灯，发现自己这半房间整洁如初，而艾芙珊的床前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拖拽和敲打的痕迹——我睡觉向来很浅，这种程度的动静不可能不吵醒我。显然有人用了些非正常手段。
“坏了，不会有人要被抓了吧。”
我披上衣服，用植入体内的墨印感知着周遭一切可疑的动静。听起来，这个夏夜宁静依旧，只有聒噪的蝉鸣可供陪人失眠；于是我解封了更深层的印记，一股长啸的电流滚烫地贯通过全身，我眼中的世界便成了无数种能量的集合。
这功能上次被拿出来用，还是为了帮墨文霖找她掉进汤锅的戒指；如今我的视野透过墙壁，视外面无数栋暂时无人居住的小楼如无物。我看到了艾芙珊，她正举着自己的法杖，似乎在苦苦支撑着某处的重压——来自她面前一片没有热量的冷寂。我好奇这是什么品种的东西，因为除了一片雾状的低温，我在现在这个视角下甚至不能观测到它的外形，只能看到小魔法师一点点陷进地板的脚跟，和她颤得越来越快的持杖之手。
“就来就来就来。”我念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唤醒了床边待机的长袍。它很快泛起一阵点状的深绿，沿着桌椅攀到了睡眼朦胧的主人身上。我一把打开窗户翻身而出，凛冽的夜风把衣角高高掀起。我皱起眉头，凝望着出事那头林立的无人小楼，然后赶紧翻回去找了双厚长袜穿上。
“好冷。”我关好窗户，老老实实开门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禁城自我以后就没有别的来客，那些为新人准备的空楼就那样在这个被修改过的空间里无限蔓延下去。我走在看不到尽头的大路上，朝那个被标记的地下室投放了更多观测印记。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沿着空间边缘蛇形而去的墨印纷纷石沉大海。我被迫进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盲目，只好一边好奇是什么能够吞噬无限接近于二维的墨印，一边唤醒了《墨经》继续悄悄向前。
直到我驻足于那栋楼的侧面，才知道艾芙珊是和那东西从高空共同砸进地下的——一个骇人的缺口取代了原本方正典雅的屋角，从中溢出着悬浮的瓦砾和碎屑；它们飞不出多远便很快下坠，地上已经隆起了一个小丘。某种诡异的现象开始作用于我的身体，我每每感觉自己刚要靠着原因不明的失重漂浮而起，便有一股更大的力量让我重新站定。
“艾芙珊？”
我很少这样扯着嗓子喊话，如果没人回复会很尴尬；好在艾芙珊很快用一声怒斥告诉了我没有找错地方：“谁让你来的？别添乱！”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如此折辱的话，这种训斥从来都只有我对别人。我挂着半夜惊醒的无名火，甩着钩爪跃进了双方正在对峙的屋子。
我在下坠时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那正在被某种带着晶莹的影子一点点扩大的缺口，明白了那些碎屑是从何而来。屋里，预计的落点是美丽的，蔓延的星空辉耀出冰冷的光泽，我似乎失去了落脚的地方，只被愈发繁多而迷乱靓丽的光亮轨迹所包围。有什么东西托起了我，紧接着是越来越密集的光点。我像是一只坠入了万花筒的虫子，四处望着包裹全身的缤纷，带着微微窒息感的困意袭来，我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摸到和自己一并悬浮的碎木板。
而后艾芙珊一脚踹在了我倒立的脸上，这是一次带跟的猛击，我在惊醒的瞬间觉得她是拿了把霰弹枪给我的额头开了个大洞；旋即我以脑袋着地的姿态跌落在地，全身充满了胀痛和无力。此刻，小魔法师正从她的法杖里唤出一道游动的光柱，号令它直直刺向一团我没法形容的东西——在我扭曲摇晃的视角里，只有一团像是透过起雾玻璃遥望着的模糊星云。
“我刚刚是中了邪吗？”
“你刚刚是直接跳进了这东西的嘴里，是我把你拉出来的——所以你为什么来了？”
“救你啊。”
“你知道我为了不让你被它直接吸到肚子里花了多少力气吗？”艾芙珊让法杖悬空打了个螺旋，同时她的双手翻飞如蝶，从指缝里流淌出一扇熠熠发光的方盾，“这东西根本不是你能应付的。”
“我不信，虽然我看不清那是啥，”我老老实实缩进艾芙珊的大盾后面，算是明白了刚刚在外面那种升起又落下的轻微触感竟然是他们二位斗法的结果。《墨经》让蠕动的机械包裹住自己的小臂，我趴在盾的边缘看着小魔法师战斗的背影：“给点提示呗艾芙珊小姐？你其实也应付不了，对吗？“
艾芙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她喘息着从斗篷后取出六把流转着冷色斑痕的匕首，命令它们在空气中画着我看不懂的诡异星图。那东西在此时发动了攻击，炫目的光影和观测干扰让我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我的眼前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大盾，和几把断掉的匕首；我试着爬起来，却发现艾芙珊用她的身子护住了趴在地上的我。她唇角沾着血迹，把牙咬得吱吱作响。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低吼，而小魔法师根本没打算给我反应的时间——她皱起眉头。用力伸出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右臂，左手紧紧抓住我的衣领，在骤然昏暗的房间里开启了一个我勉强能认出的传送法阵。
“你不来......我早就打赢了......”
“我的。”
美丽到让人发慌的星空又一次笼罩住了我们，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已也成了那漆黑幕布下万千星辰中的一员。艾芙珊又用一巴掌打醒了我，而后攥紧拳头，启动了她预备完毕的术式。对我这种不怎么会玩法术的人来说，被纳进一个巴掌大的传送法阵后再扔出去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我们着陆在不远处的另一栋小楼里，看起来艾芙珊的伤已经重到让她不能精准地选择法术落点。那阵令人不安的低吼依然再找我们，我试着搀扶起靠墙而坐的小魔法师，却发现她的腿在短期内已经没法动弹了。
“那让我来会会这东西算了。”
“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你把头伸过来。”
身为犯错的一方，她让我做什么我也只好顺从。小魔法师从怀里颤巍巍地拎出一把小刀来，用力划破了自己的左掌，鲜红从她的指缝间滴答而下，她示意我躺平在她的膝盖上，而后伸出食指，把两滴血滴在了我的眼睛里。
灼烧感和随即而来的刺痛让我忍不住揉眼，可艾芙珊死死拽住了我的衣袖；那股炽热很快流过我的双眼连同大脑，在我的视野里，一切都趋于模糊，而突出其中的是一团不怎么规则的活物——现在的我隔着墙看到也那怪物的具体形态——一只无头无尾的四足兽，看起来像个成精的肉制沙发。
“呃......这啥玩意。”
“星兽......看起来是野生的。不借助星仆的血......你根本看不到它的行动。”
“所以这东西吃起人来这么漂亮吗？”
“是的......我想先......睡一会......”
体力透支的艾芙珊慢慢歪下了头，而我扒上了屋顶，看着那东西颤着一身繁星，用丑陋的步态向这里扑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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