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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弓现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

    两百多年后的楚国,一位天人有所感应,于江畔发出感叹!‘...还以为兰花有多可靠,谁知却是华而不实,虚有其表!’。

    此刻的姜商人,便是如此虚有其表。四年前乐善好施,慷慨解囊的姜商人,此刻变成了一个蛮横贪婪,好色成性的人。

    也许人真的是不会变的,他只会越来越接近真实的自己。从当年他贿赂公族,羁押先君夫人,诱骗天子使臣,便可见一斑!

    这事还得从齐桓公在位时说起...

    话说姜商人年轻时,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曾与齐国大夫邴原争地盘,最后闹到他老爹齐桓公那里。这齐桓公见一边是自家儿子,一边是自家兄弟,左右为难,便叫管仲评理。管仲作为齐国第二大爷,见镜头给到这边,便想着简单说几句,于是便对二人简单说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互相给个面子,这地盘谁也别争,谁也别抢,谁要是挣谁要是枪,便是不给我管仲面子...”

    那姜商人见他啰里吧嗦,便吼道:“就是因为你在才给你面子,我现在不是枪,我是来给你捧场,我每天可以找百八十个兄弟来给你捧场,怎么样啊?”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管仲脑袋。

    那管仲见状,也是不服,便骂道:“劳资当年跟齐桓公出来混社...打天下的时候,你还没生呢!”

    一气之下便把地盘划给了此时一脸懵逼的邴原。

    如今姜商人当了大哥,回想起当初与两家的纠纷,便想着找他们两家的麻烦,奈何管家当年做大,管仲高瞻远瞩,举族搬迁到楚国去了,找不到仇人,姜商人便把目光给到了邴家这边。

    此时邴原已经死了,可姜商人丧心病狂,当着邴原的儿子邴歜的面,将他爹的尸体从坟里边儿刨了出来,砍断了双脚,还问他邴歜怨不怨他。那邴歜哪敢说怨啊?但是也不能怨自己呀,于是便说全都怨他老爹。

    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这姜商人骄奢淫逸,派人在齐国收罗美女,有一天突然有个老六跟他说大夫阎职的老婆长得水灵。他姜商人哪能信这个邪?于是便偷偷去瞟了阎职老婆一眼,发现那颜值是真的高,便抢去后宫给严密保护起来。

    这一来二去,惹得齐国怨声载道。这姜商人也是心大,干了这档子事,事后觉得对不起两个小弟,便邀请两位小弟去山里泡温泉。

    这泡舒服了自然就想睡觉,于是稀里糊涂就在旁边的绣床上睡着了。俩小弟见状,恶向胆边生,互相稍微合计了一下,便把大哥给捅了,连头都给他炫下来丢到温泉里...

    (全部事件都是真实历史记载,微加工...)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此刻夷皋听着,也是觉着闹心!

    屠岸贾给他汇报这个事的时候,怕他情绪激动,便稍微轻松化加工了一下。此刻夷皋看着屠岸贾,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苦笑摇头。

    夷皋继位第十二年,齐君姜商人,死于乱...

    辛苦布局数载,牵涉国家数十,为了保护这两个猪队友,更是待在桃园三年未出,夷皋简直是操碎了心!

    此时夷皋不禁回想起那第一个死的宋昭公。见自己根正苗红的弟弟大张旗鼓笼络人心,收买王公贵族,恩惠平明百姓,这不明摆着居心不良吗?竟还乐呵呵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桃园当初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宋国,耗时许久,才给那子鲍搞到破产。还未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便被那子鲍搞了一招釜底抽薪。

    子鲍行了那天理不容之事。奇葩的是宋昭公明明见后院起火,连他奶奶都被偷了,竟然还无动于衷,最后让子鲍给偷了家!

    如今七年之期不过四,这姜商人竟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如今三国之君死了两个,夷皋此时的心情是既愤怒,又无奈。

    “君上...”屠岸贾想说些什么,却也只是喊了两个字,便也无从开口。

    “罢了!把桃园重心调回晋国;其余各国,重点监察楚国。如今已是这个局面,寡人也已不是当年的寡人。昨日有密报来奏,赵盾儿子赵朔暗中圈养大批死士,赵家二代如今已成气候,是时候筹划着拔除了!”

    屠岸贾见夷皋并没有如当年宋昭公死时那样颓丧,便低头抱拳,应了声是。又见夷皋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在首座的扶手上,陷入思索之中,应该是要交代他方才所说的第二件事,便在堂下静候。

    此时夷皋的内心中,正想起前不久看过的关于六年前秦晋河曲之战的卷宗。

    当年秦康公御驾亲征,晋国由赵盾任中军将。然而最后,占尽优势的晋军,更有士会这般高级间谍在,本该大胜在握,最后却只是打成了平手,以至于草草退军。事后也只是惩戒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将领。那时候夷皋才十一岁,基本上国家大事都是赵盾在操办,如今看来,这里边边绝对有猫腻,要打压赵家,可以从这里着手。

    “屠岸贾,六年前秦晋河曲之战,你可曾参与?”夷皋毫无情绪的声音传来。

    “臣当年游手好闲,不曾参与国事!”屠岸贾拱手答道。

    夷皋闻言,突然想到两年前宋昭公死时候屠岸贾提醒自己‘事在人为’时所讲的故事,便跳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

    “合着你当年进宫当官就是来捞钱还债的是吧?亏劳资当时还信了你的邪!你这斯,连小孩子都骗!”

    屠岸贾:“......”

    “罢了!”夷皋坐回座位,幽幽的嗓音再度传来“明日上朝...”

    屠岸贾闻言,顿时大惊:“君上您要离开桃园?”

    夷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此刻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哪里还不明白,这哪是天意要让他死?分明是国师想让他死!此刻再度想起当年星空中傲然而立的身影,已没有了那种恐惧。这是他和国师之间的博弈。而现在已经是输了两局,如果再输一局,那就是他死,他不能坐以待毙!

    唯一庆幸的,便是遇上了屠岸贾。当年与屠岸贾第一次见面,夷皋正值十一岁,趁赵盾出使别国,便窃了宫里头墨家派制作的一些机关巧件防身,偷偷从宫里溜出来的玩时,在路上遇到的。至于为什么说是窃,一是夷皋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二是宫里头那本来就是自家的东西...

    夷皋当时心情大好,正骑着驴儿唱着歌,悠闲地徜徉在这晋国的土地上,看见一个山,心里便默念那是我的、看一条河,心里也说那是我的、看见一个正在采花的妙龄少女,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那是我的!又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妇,正穿着孙女的纱裙,对着一个老头搔首弄姿,心里便惊呼,那是我...那是谁的部将竟如此勇猛!

    又走了一段,听见路边草丛里隐隐约约有人的哼叫声传来,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刚才看到的那老妇,心想我晋国民风竟如此彪悍吗!顿时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摇了摇身子,却是发觉那驴子驮着他已经走到了那草丛边,也不知道是他不经意间赶过去的还是那驴自己走过去的。低头才发现,一个浑身是血,满身是伤,被打得起码爹妈都不认识的比他大几岁的少年正躺在草丛里,那少年见有人来,艰难的扭过头,夷皋也对着他目不转睛...两人便在那时结下了梁...结下了不解之缘。

    此后两人相伴而行了小半月,屠岸贾说他是世外高人天下第一的徒弟天下第二,如今学成归来...夷皋便说天下第一的徒弟被人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屠岸贾说家里三代公卿,夷皋说我是晋国国君,屠岸贾嗤之以鼻...

    最后夷皋计算着赵盾快要归来的时日,便相互告了别,回了宫里。

    不曾想一年后,一天夷皋在大殿正百无聊赖听着大臣们吵架时,忽见一少年正站在世袭上大夫屠岸击身后,而显然那少年此时也见了他,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想到这里,夷皋也不禁笑出声来,对屠岸贾道:“你还记得我当年出宫去玩,用的是什么方法吗?”夷皋此时没有用寡人,而是自称‘我’

    “你是说你那个替身?”屠岸贾闻言,也没跟他客气。当年夷皋偷偷溜出宫,便是秘密找来一个长相身材与他极其相似的替身帮他上朝。当时身为他老师与他朝夕相处,对他性格了如指掌的赵盾出使齐国,宫内便再无能看穿他身份的人。而一个十来岁的国君,众臣也不会真的让他来做什么决策,所以只需要坐在那当吉祥物便可。三年前夷皋搬来桃园,那替身也秘密养在桃园之中。

    “君上三年不曾出现在宫廷,用替身代替,也无不可...”屠岸贾略微思索,便开口定论...

    ......

    与襄公七年时的情形不同,今天的朝会一片祥和,大臣们有说有笑,已经在宫殿内等候夷皋。

    “君上三年不曾上朝,这几年一应事物都是由赵大人主持,得出结果后再去桃园汇报,赵大人做的决定,他只需点头即可,今日怎的突发奇想要来上朝,难道是那桃园玩腻了吗?”有人开口对着身边的同僚说道。

    像这样的情形,此刻殿外也随处可见。

    “大人慎言!君上虽身居桃园,但并非不理政事,年纪虽小,但行事作风颇有当年文公之风范。大人刚才说言莫要让有心人听了去,坏了大人名声!”此刻有官员小声对刚发声的官员使了个眼色,撇了一眼站在首位的屠岸贾。

    “哼!那小娃娃有什么可怕的?若不是爹爹这些年给他担着,他能整日在那桃园与那些阿谀献媚之人坐享清福?”这时一身穿铠甲,身材修长的男子走上前来,一脸不屑。

    “赵大人”

    “赵大人”

    ......

    方才交头接耳的两人见这人前来,赶紧静声,抱拳拜见。

    来人正是大夫赵朔。大夫本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官职,在场的,便有不少大夫,但他是赵盾的亲儿子!而且年纪轻轻,军功显赫。

    此刻赵朔姗姗来迟,也不理会和他打招呼的那两个官员,便径直走到赵盾身后站立,而他说的这些话,明显是对着屠岸贾说的。

    在他稍前位置的赵盾正想回头呵斥儿子无礼,却听见矗立在双耳鸟纹青铜鼎另一侧屠岸贾的声音幽幽传来,却是对着他赵盾说的:“赵大人才华横溢,能为君上分忧,实乃下官等之榜样!可惜屠某等才疏学浅,不及赵大人,有一个好老师,也有一个好儿子啊!”

    屠岸贾所说的赵盾的好老师,自然便是当年仗义死节的先轸元帅。然而,关于先轸真正的死因,明眼人都明白,先轸功高震主本已触及君主逆鳞,又触犯国君,让君主低声下气,颜面扫地、如果不给君主一个说法,那么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抄家灭族,满门死绝,甚至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所以先轸自杀,不止是要以死谢罪,更是以‘正礼’为借口,以军功相要挟,以自己的尸体为台阶,求晋襄公放过与他相关的这些人。

    至于晋襄公看到遗书后泣不成声,只能说,老演员了!

    赵盾闻言,微微皱眉,并没有开口,而赵朔却是满脸怒气,此时正要发作,忽见殿前那两名身着青灰色素衣,无发无须的内侍,手持长鞭跨步向前‘啪’的一声抽在地上,便见夷皋身着冕服,头戴珠冠,出现在大殿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