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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隐秘

    且说此刻绛城这家女闾中,两名少年正一边吃菜喝酒,一边凭栏听曲。其中一人风朗神俊,但看样貌就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另一人表情严肃,眼神犀利,也算是偏偏如玉美少年。

    两人从开始到现在就吸引了不少女子侧目,让隔壁几桌看了,恨得咬牙切齿。可明明隔得这么近,外人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那两名少年也仿佛不在意一般,众人也没那好奇心,便自顾自的听曲。

    此时那风朗神俊的少年喝了一口酒,赞叹了一声,旋即开口道:“这晋国的美女当真是生的水灵,啧啧,也不知道摸一把会不会摸出水来!叔敖啊!要不我改天跟晋夷皋要几个回去伺候伺候你啊?”

    那冷峻男子闻言,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酒。

    那人见这冷峻男子不理他,尴尬的轻咳一声,又接着道:“我是说这晋国的实力当真不容小觑,光一个下军,就有如此威势,军纪严明行令禁止,一点都不亚于我国的精锐啊!你改天跟屠岸贾请教请教,这中原战法好像跟我们不一样啊!还有他们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士兵是干嘛用的?怎么以前也没听说过啊?咱们楚国将士可是都喜欢玩近战肉搏,用的都是短剑短矛,这中原国家却喜欢玩战车,什么长戈长矛长戟这些乱七八糟的,这要是哪天寡人打到中原来,不得吃大亏啊!怕是打不过他们这种主战车的战法哟!”

    这两人,正是楚国大王熊旅和令尹孙叔敖。

    孙叔敖闻言,放下酒樽,“这中原战法,自楚武王时期便开始研究了,让你平时多读书,你要去跟那些个宫女厮混!”

    “呵呵呵...”熊旅闹了个大红脸,但也不生气,心里的担忧也平息了下来,“你说让伍举去应对赵朔,他行不行啊!”

    “此番攻略郑国,不过是陪晋夷皋演一场戏罢了,以伍举的能力,应付赵朔还不至于会输的很惨。”

    “你说这晋夷皋花这么大的代价要我们陪他演戏,他到底图个什么?”

    孙叔敖闻言,眼神顿时变得深邃起来,片刻后摇头道“我也搞不清他到底想干嘛。”

    正当两人沉思之际,一个声音在两人耳旁想起,“两位真是好雅兴!”

    两人闻言,齐齐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哟!屠岸大人,忙完了?”熊旅率先开口,语气很随意。听在屠岸贾耳里,让他有一种出门被邻居老大爷偶遇一样,屠岸贾心想下一句是不是“吃了吗?”之类的话。

    “您吃了吗?”熊旅的声音再度传来。

    屠岸贾:“......”

    “屠岸大人,您能不能敲晕几个晋国美女给寡人打包带走啊?呵呵!也没别的意思,叔敖说他对丹青之道略有研究,听闻晋国美女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叔敖脸皮薄,不好意思找开口,我寻思着当一回好人,帮他带几个回去给他深入交流一番。”

    一旁的孙叔敖满脸黑线,“大王,我还在这呢!”

    楚国国君熊旅好色成性,整天与宫女厮混的名声在诸国是传开了的,听说楚国为此还花大价钱在诸国给熊旅洗白过,大概意思就是说当年楚国政治形式严峻,熊旅不得不暂时蛰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对各派系没有威胁的人云云。可几年过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越洗越黑。屠岸贾冷不丁见识了一番,这谣言好像也没有谣错啊!

    “楚王说笑了,楚王天人之姿,样貌比宋君子鲍也不遑多让,要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何来敲晕一说!”屠岸贾也是一个下得滥的人,略微调整一下状态,便跟上了熊旅的节奏。

    “不是我要找,是叔敖要找...”

    “屠岸大人”一旁的孙叔敖实在听不下去了,便直接打断熊旅的话,“我等此番来晋国,是受晋君相邀,虽然有我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具体是何事,却还还不得知晓。还请屠岸大人解惑,免得待会儿在晋君面前失了礼数。”

    熊旅和孙叔敖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前来晋国,确实是之前受夷皋相邀。按理说一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两人在战时深入敌国腹地,是最不明智的做法,然而夷皋却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事关先王遗产,楚国王室秘辛!

    “两位大人以为,今日为何是我来见二位?”

    孙叔敖面露思索,熊旅却是不以为意。

    “夷皋两年前便失踪了!”屠岸贾的声音幽幽传来。

    ‘哐!’

    孙叔敖闻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满是不可思议。

    旁边的人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还是看得清里面发生了什么的,顿时头来诧异的目光。屠岸贾见状,挥了挥手,片刻便涌上一群士兵将那些人哄走,而此时女闾内的其它地方,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依旧歌舞升平。

    见这情景,于孙叔敖对视一眼,熊旅眼神转动,那表情好像在说‘玩儿大了玩儿大了!这回恐怕是要载啊!’

    孙叔敖此时也大为震惊,给他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屠岸贾见状,轻笑一声,“两位大人不要误会,且听我细细说来。”

    “六年前有妖星冲击北斗的事想必两位有所耳闻吧?”屠岸贾对着二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熊旅闻言,面露思索,片刻后却毫无所得,依稀只记得那两年他成天躺在一些很柔软很温柔的地方...

    “妖星冲北斗之日,与往常不同,天机被屏蔽了,那时大王刚继位不久。”倒是孙叔敖还有印象。

    “当日国师于梦中传国君预言,‘即刻起,七年内,有三国之君将死于乱。’在那之前,齐国姜商人发动叛乱,杀了国君姜舍继位称君。于是晋国率联军伐齐,大军围城之下,那姜商人本该必死的局面,国君却以师出无名的名义撤军,在国师手中救了姜商人一命。”,“然而,国师预言的三国之君才应验一个,君上一直担心下一个应验的便是自己,于是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筹划兴建桃园,以整个绛城为阵基,镇压晋国气运,屏蔽天机,只为保护国君。同时又令桃园监察各国,凡有影响他国社稷的不稳定因素,均在暗中抹除。可不曾想两年后,宋国公子子鲍还是弑兄继位了,宋昭公死于乱。”

    “两年前齐懿公姜商人也是在臣子手中...”孙叔敖率先开口。

    “当年姜商人鬼使神差,仿佛被乱了心智,以至于落得这个下场,我桃园义士前往阻止途中遭遇大恐怖,死伤殆尽。”

    “难怪这几年弑君篡位的事情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了,原来还有你的功劳!”熊旅在一旁嘀咕,片刻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屠岸贾,“该不会...”!

    “不然楚王您以为当年公子燮与公子仪叛乱,为何您仅仅蛰伏三年就能平叛?”屠岸贾声音不疾不徐。

    “合着是寡人欠你一个人情了!”熊旅面露恍然,此刻对屠岸贾的防备之心也降低了许多。

    一旁的孙叔敖心里却是激起惊涛骇浪。此刻回想起当年的种种事宜,一些不合理之处,也变得顺理成章了。“那方才阅兵的是?”孙叔敖疑惑的开口。

    “这两年晋国的所有政事都是我在暗中处理,两年前姜商人被害,夷皋出桃园,不久便消失无踪杳无音信。方才校场阅兵的,不过一提线木偶罢了。”屠岸贾的声音徐徐传来,熊旅和孙叔敖陷入思索。

    “咦,不对呀!”这时熊旅又惊讶出声,“按理说你们晋国的六卿制度,君主无能,受益最大的便是你们这些卿族,为何你还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帮助夷皋?”熊旅刚刚放下的防备心,又提了起来。

    屠岸贾略含深意的看了熊旅一眼,“那当然是我们君臣情深了!”

    熊旅闻言,一脸不信,孙叔敖此时看向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晋国卿族,心中五味杂陈,即便是当年直面赵盾,都没有泛起过这样的忌惮之意。

    “我帮夷皋,主要有两个原因,当年我被国师追杀,命悬一线之际,逃出生天,却身受重伤,是偷偷出宫游玩的夷皋救了我,那时我还不知他是国君,他也不知我的身份。”

    “国师为什么会追杀你?等等!你竟然能从国师手中逃脱!”熊旅先是满脸疑惑,接着又变为震惊,此刻看屠岸贾仿佛看见鬼一般。今天他和孙叔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就是我要帮夷皋的第二个原因,我要杀了国师!”

    孙叔敖:“!!!”

    熊旅:“呵呵...你...那啥,屠岸大人,您为什么要那啥国师啊?”熊旅不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便瞪大眼睛盯着屠岸贾,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屠岸贾起身走到栏杆前,负手背对着熊旅和孙叔敖,“因为我是国师的师弟,我们这一脉,一师二徒,代代注定兄弟相残,才能继承师门,自我出山的那一刻开始,国师便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我从未想过与他争夺师统,可他却杀了夷皋...”

    “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一直不曾开口的孙叔敖听到这里,虽然跟先前料想的情形大相径庭,但是只要确定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能达成共识,方才屠岸贾已经将事情背景交代清楚了,接下来应该便是详细的操作步骤了,故而有此一问,也是为了向屠岸贾表达楚国即便知道涉及国师,也有意合作的意思。

    国师虽然强大,但楚国向来不惧中原。一百多年前,楚武王兵临中原,明面上是被中原联军所阻,实则是与国师的僵持,后双方均奈何不得对方,旷日许久之下,楚军背井离乡,军心有所动摇。武王便在中原藏下了能够威慑国师的密藏,便挥兵回国。

    此后历代楚国国君均以北上中原,找到武王密藏为己任。先前屠岸贾便是以交换武王密藏为代价,让楚国配合出兵伐郑。而楚国如今发展壮大,本就有试探中原诸侯斤两的意思。可以说屠岸贾所交换的,对楚国来说只是让他们君臣二人亲身前来晋国而已。如今听了屠岸贾的述说,如果能直接杀死国师,那武王密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明处的敌人总比暗处的杀手要安全得多,国师的预言如利剑悬于我之头顶,在这件事解决之前,国内必须要有权臣稳固社稷,这几年我们有意影响赵家势力发展壮大在可控范围。朝堂之事朝堂了,如今赵家已成气候,夷皋却不知所踪,那赵家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屠岸贾说这话仿佛再说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一般。

    “当年彗星袭北斗之相,确实显示有三国之君死于乱,国师能屏蔽天机,却屏蔽不了我的感知,而那第三个应星象之人,正是你楚庄王熊旅,只是造化弄人,夷皋他阴差阳错救了你一条性命。”

    “赵家氏族我还不放在眼里,但是我要知道夷皋的下落,我要国师死,却需要你们楚国的帮助,这就是我千里迢迢请二位远道而来的原因,而这,也符合你们楚国的国策。”

    熊旅和孙叔敖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面露思索,屠岸贾也不着急,于是三人静默无声。

    绛城的夜晚并没有宵禁,此刻女闾内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客人推杯换盏,一片祥和。

    这时熊旅才缓缓开口,“你需要楚国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