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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武关会盟

    楚军护送,又是星夜赶路,自是秦国希望楚君及早入秦。此处距武关不过数里,这就意味着,楚王已踏入秦地!木已成舟,那封叶阳劝谏楚王切勿来秦的信便再无意义。

    “此事虽未成功,姑娘也尽了最大的力,如今事情已了,我等是否归秦?”山奈在一旁问道。

    王姬坐在路边,一声轻叹,终是摇了摇头,“此事未了,那信仍需送到楚王手中。”楚王来秦,大势已成,她回天无力,然她至少要让楚王知道,在那座他忌惮的咸阳宫里,他的女儿并未与楚离心,她时刻惦念着楚国,也时刻惦念着她的父王。

    站起身,掸落身上的尘土,王姬翻身上马,对山奈道,“整理行囊,我们与秦军一同归秦!”

    以白起为首,数百秦军沿途护送,如此阵仗,根本没有王姬与楚王交谈的余地。队伍已启程,王姬自发让到路旁,只待跟在队伍后面,却见白起已驱马前来,“公主是要入楚地,还是回咸阳?”

    王姬道,“原是入楚地的,如今护卫损失过半,为安全起见,王姬打算暂时回咸阳。”

    白起不疑有他,只是道,“如此,为免再遇劫匪,公主与白起同行便是。”

    王姬点了点头,遥望了一眼远处的轺车,那是王姬可望不可即的距离,终是轻叹,驱马默默地跟在白起身后。

    赶至武关时,天已见亮。

    关门大开,赢芾锦袍玉带在关口迎候,见楚王从轺车中露出头来,他长身一揖,“秦国泾阳君赢芾在此恭迎楚王,我王已在关中等候楚王三日,请楚王入关,按秦国法度,非秦军将士不得入关,还请楚国将士在关外扎营等候。”

    闻听此言,楚王周边的人群有片刻的喧哗,只见楚王长袖一挥,止住了众人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秦国既有复交之诚意,我楚国又怎可畏首畏尾,止步不前?你等在此等候便是。”话毕,乘着轺车,带着身边几个侍从,往关里而行。

    王姬一行跟在白起身后,护卫着楚王的车队,随着关门紧闭的声响,王姬的心中止不住叹息。这道门隔绝的不只是楚君与楚国将士,隔开的也是判若两然的君主生涯。门外,他是呼风唤雨,百万人之上的楚国君王,门内,他却是身陷囹圄、四面受困的阶下之囚。

    楚王的轺车跟在赢芾的马后,到一处公馆前,赢芾下了马,对楚王道,“我王已在公馆等候,楚王请!”

    楚王在侍从的搀扶下由轺车上缓缓而下,方一进公馆,只见秦军将士瞬间将外面团团围住,任是楚王惊惧呐喊,已再无意义,一切至此尘埃落定。

    天,终是大亮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掩盖了这世间所有的混沌不明。

    王姬坐在外面的石头上,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喂马吃着草料,一边想着心事。楚王眼下已为秦人所困,如今秦军正在稍事休整,待天黑后,他们便会趁夜送楚王回咸阳,到那时,她便再无机会将叶阳的信送到楚王手中。

    也就是说,时间有限,她只剩下这个白天了。她要如何送去才能不被秦人发现?

    “姑娘,甘松来了!”山奈不知何时,已站在王姬身后。

    王姬抬头,阳光入眼,照得她一阵恍惚,揉了揉眼睛,她站起身,盯着面前从咸阳而来的甘松,问道,“甘松大哥如何会来武关?不是让大哥在咸阳等候么?”

    甘松风尘仆仆,显然来得匆忙,他擦了一把脸上喊,脸上尽是喜悦,“小人在咸阳也无事,时时担心姑娘安慰,所以赶来,如今见姑娘无恙,小人便安心了。这里的情况,山奈方才已同小人讲过,姑娘可是在思索如何将信送到楚王手中?”

    王姬警惕地望向四周,见无人注意,便点头道,“还未想到方法,甘松大哥可有主意么?”

    甘松走到王姬跟前,附耳低声道,“小人有一法,或可一试。小人带了一些药,可致腹泻,秦军守卫进暮食前,小人可将这药投入守卫饮用的井水中,待人仰马翻之时,便无人再注意到姑娘,到时姑娘莫说只送信进去,便是将楚王放出武关也是轻而易举的。”他的眼中精光四射,他的神情洋洋自得,一副亟待王姬夸奖的样子。

    王姬皱起眉头,“甘松大哥出行惯常带这样的药?”

    甘松一愣,继而连连摆手解释道,“自然不是,只是此番入楚,小人担心中途生事,这才带了药以自保。”

    王姬又坐回石头上,拿起一把草料喂给骏马,心中整理一番说辞,这才对甘松道,“王姬多谢甘松大哥的好意,只是你我二人皆不习医,对用量轻重没有把握,若不慎伤人性命,你我便是大罪过,何况闹得秦军不宁,若当真出了意外,泾阳君和白起大哥也要担责……”

    话未说完,甘松已接了过去,“姑娘不要妇人之仁,若做事总是顾前顾后,事事都难以达成。姑娘若成大事,还需心狠手辣,当机立断。”

    “甘松大哥!”王姬紧促眉宇,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许多,“恕王姬难以苟同大哥所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待伤我、害我之人,王姬自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但对待与王姬素无冤仇甚至曾屡屡救王姬之人,王姬决不能殃及无辜,恩将仇报!”

    见甘松还要多言,王姬已挥袖打断,“此事,王姬会另寻他法,甘松大哥休要再提!”

    她见识过许多卑鄙、龌龊的手段,她也正在变得诡计多端,然而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无论多艰难,她都要维持做人最根本的底线,她不能任自己堕入无边泥沼里。

    想是看出王姬的不快,甘松立时转了态度,“姑娘不必动怒,小人也只是支招而已,姑娘若觉不妥,我们再另寻他法便是。”

    王姬立刻便内疚起来。甘松虽方法有误,到底也是出于好意,她又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甘松大哥,王姬无他意,还请大哥莫要怪罪小妹态度莽撞。”

    “姑娘言重了。”甘松回道,不经意地侧目却目光一闪,忙以眼神向王姬示意。

    王姬转身,便见赢芾正站在不远处,他背倚着桑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王姬,方才所言,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

    也罢!

    王姬眼一闭,心一横!听就听了,左右她没有旁的办法,也只能从赢芾身上下手。

    将手里剩下的草料递给山奈,示意山奈和甘松留在原地,王姬擦了擦手,径自走向赢芾。在他面前站定,王姬单刀直入,“王姬欲见楚王一面,还请泾阳君通融。”

    “好。”赢芾的回答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王姬分明一愣,如此容易,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泾阳君此话当真?”

    赢芾点头,“赢芾为人,公主当了解才是,赢芾何时曾骗过公主?只是公主见楚王时,需有秦人在场,毕竟事关重大,还请公主担待。”

    “泾阳君为何……”明明知道她见楚王目的不纯,为何肯这般轻易放她进去,就不怕她陡生事端?

    赢芾便笑,眉眼通透,“赢芾愿成全公主之义,也相信公主不会让赢芾好人难当。”

    去见楚王时,已是午后。

    楚王所在的公馆外仍是一副水泄不通的样子,王姬拿着食盒越过人群,倒也无人拦阻。方一进入公馆,便见公馆的门便被迅速合上,像是唯恐楚王冲出来一般。

    眼下,只少许阳光入室,让公馆内部顿显昏暗,王姬闭上眼,待睁开时,眼睛已逐渐适应了这里,她站在原地,便见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正神情萎靡地坐在地上,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似与人撕扯过。

    想是已然绝望,此时此刻,他的眼神木然地看着前方,毫无生气,连王姬的进入也一无所觉。

    “小女子王姬见过楚王。”王姬屈身行礼。

    楚王眉眼未抬,许久无言,似已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姬试探性地近前两步,见楚王仍无反应,便径自走到楚王面前,将食盒放在地上,随后蹲下身子,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在地上。“久慕楚王雄才大略,今日得见,王姬不胜荣幸。听闻楚王未进夙食,王姬特备了秦国酒菜款待,还请楚王赏光。”

    楚王睫毛微颤,似有所动。

    王姬又将飘香的秦酒倒入陶碗中,将陶碗置于两块绢帛之上,“秦酒味道独特,乍尝之下苦涩异常,酒入喉中,却唇齿飘香,就如这世间的许多事,骤然遇到只觉艰难,待时过境迁,方觉曾经经历如梦如幻。”说至后来,王姬的声音忽然放慢,语调拉长,似意有所指。

    楚王的双眼蓦然发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他直直地盯着王姬,“你……”

    食指连忙放在唇上以示楚王噤声,又用手指指了指外面,王姬轻轻摇头。她不得不谨慎,外面人多,眼杂耳杂,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但有差池,她害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放她进来的赢芾。

    楚王到底见多识广,立刻意会,他连连点头,只瞪大眼睛,仿佛在询问王姬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