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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田单离秦

    咸阳宫太过庄重,白起的宅子太过简陋,泾阳君府正适宜嬴稷与王姬等人会谈。

    赢芾府中,待医者处理完伤口,王姬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姬若听得不错,秦王可是因泾阳君知会,才知王姬因细作入狱?”虽被打得晕眩,然在狱内狱外,她隐隐听得叶阳与山奈都提到了这一点。

    嬴稷、叶阳和赢芾等人皆已入座,闻言,赢芾回道,“是山奈告知赢芾的,赢芾心知事情紧急,便立即向王上汇报。”

    此言一出,众人皆已了然。

    按理,此事事关周室公主,咸阳令自该知会廷尉,廷尉也当禀明大庶长魏冉,而魏冉便该入宫告知秦太后与秦王。

    可是,嬴稷却是通过赢芾才知道此事,而中间那三人中,只有魏冉有能力并且敢将此事压下来!他乃秦国大庶长,却压下此事,其中用意,便值得揣度了。

    王姬如此问,也不过是提醒一下嬴稷,让他清楚此事有蹊跷而已,左右以魏冉在秦国的地位,嬴稷也撼他不动。

    见气氛一时沉默,赢芾先行说道,“那帛书绝非伪造,赢芾已确认过,的确盖了孟尝君相印。帛书中字字句句与田单脱不开干系,敢问公主殿下,当真确定那齐商田单不是细作?”

    田单与自己相识多年,他处处关心自己,时时维护自己,在王姬心中,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他说不是,王姬就一定相信!

    趴在榻上,王姬回道,“泾阳君如此问,便是相信王姬了,王姬感激不尽。田单一脉虽出自田氏宗族,却是田氏旁支远亲,田单不喜官场,只愿同陶朱公一般经商游历,何况田单亦知王姬痛恨齐王和田文,他定不会背着王姬为那二人谋事。”

    “既不是田单,又会是何人?王姬可有头绪?”叶阳坐在榻边插话道。

    王姬摇了摇头,小心说道,“恐怕此事还要从那帛书查起,只有查到是谁将那帛书放进了齐家古寓的书房,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她不敢也不能将田单关于魏宁的揣度之词说出去。

    “来不及了。”赢芾回道,“此事重大,后日便要审讯,如今证据确凿,不管田单是否为细作,那张帛书已确认了他的身份。齐家古寓人多眼杂,一时半刻恐怕难以找到公主所说之人,便是找到了,那人也未必肯承认。”

    王姬心里一沉,如此一来,那田单岂不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扒开被子,不顾疼痛,边下榻边道,“田单确是无辜,恳请秦王救舍弟,他还那般年轻,不能这般……”死在秦国!

    “你别急!有伤在身呢!”叶阳顺手拉住了王姬,将被子又盖回她身上,叶阳说道,“王上既然肯来,便是来为你做主的。”

    又转头看向嬴稷,语气里有一丝嗔怪之意,“小君妇道人家,不懂朝堂诸事,王上倒是说句话啊。”

    嬴稷无奈摇头,看了叶阳一眼,对王姬道,“寡人素来欣赏王姬姑娘,何况昔日,寡人也曾承了姑娘之情,这个忙,寡人自然会帮。”他说的,自然是王姬未曾对叶阳提及楚王入秦一事。

    对叶阳隐瞒,原是善意,然如今这交情却用来帮自己,王姬难免内疚。

    不等王姬反应,嬴稷又道,“只是,救姑娘容易,救令弟着实艰难,在秦国,纵然寡人为一国之主,亦当依秦法办事,不能随心所欲。寡人可保令弟不死,也仅止于此,令弟恐再难留在秦国,也终生不得踏入秦地,王姬姑娘当有所准备。”

    田单终身不能入秦,就意味着,久居秦地的王姬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点,王姬心中止不住酸楚难当。然而,保命要紧,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王姬谢秦王!”

    赢芾说,朝堂之上,嬴稷以王姬于秦国有功、田单虽为齐国细作但尚未损害秦国利益,是以罪不至死为由,将田单性命保了下来。

    听到此话时,王姬身上的伤口已结痂,正扶着腰,小心地在白起宅子内走动。她点了点头,此事原在计划之中。

    却听赢芾又道,“出乎意料的是,舅父魏冉竟也赞同王上所言,他对母后说,公主曾为秦国效命,早已不容于齐,秦国决不能做出过河拆桥的不义之事。田单为细作,是他一人所为,公主毫不知情,纵然有人借此揭发公主,也不该作为罪证,凭白冤屈了秦国的功臣。”

    话至此处,赢芾摇了摇头,神情茫然,“赢芾原以为此事已猜到了一半,如今舅父如此言行,倒让赢芾看不懂了。”

    王姬顿下脚步。眼下正是午后,日头热烈,走了这一会儿,已浑身都是汗,王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摇头道,“王姬与赢芾所知相同,也擅自揣度了一番,如今的确毫无头绪了。”

    山奈已查过齐家古寓,奈何书房便在古寓旁边,出入客人极多,根本无从查起,这条线索便这样断了。那日魏冉压下王姬入狱一事,王姬原以为,此事他应有参与,如今他又出言维护,也让王姬无从揣测。

    或许,只是田文为了报复她、所以派人来陷害她吧。

    无论如何,此事总算有惊无险,但王姬相信,此事不会就此结束,今日事败,他日幕后之人还会变个法子对她下手,她需更加小心防范才是。

    “姑娘,车已备好,是否此刻便走?”甘松在院外问道。

    王姬点了点头,刚迈开步子,赢芾已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皱眉问道,“自己都伤成这般模样了,还要去接田单?”虽是呵责的语气,却是关心的话。

    王姬扬唇浅笑,只是笑意终未达眼底,“他今日出狱,作为姐姐,我是定要去接的。何况,见一面便少一面,我自该多看他几眼。”说至后来,声音减低。

    见王姬情绪瞬间低落,赢芾摇头叹道,“初见公主时,公主那般虚与委蛇,赢芾便想,公主只将软弱示于人前,骨子里怕是强硬之人,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公主聪慧果断,应对得游刃有余,也着实证实了赢芾的猜测。”

    “如今,见公主待王后、白起、田单都一片炙热,才知公主心中也如水般柔软清澈,是赢芾当日看走眼了,还望公主恕罪!”

    慢行的脚步就此顿住,王姬微微诧异,似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她转头认真道,“泾阳君当真如此以为?”

    “自是当真,赢芾何时同公主说过假话?”赢芾禁不住笑道。

    王姬只是摇头,没有多言。

    王姬带着甘松、山奈二人赶到时,田单正在其余人的搀扶下,从牢中出来,见到王姬,田单顿时甩开搀扶他的人,不顾身上的伤口,冲到王姬面前,满脸焦急,“听闻姐姐也受了鞭笞之刑,现下如何了?”

    “早已无碍了,倒是你,受苦了。”王姬心疼道。

    田单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像他未曾入狱前一样,“田单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皮肉伤也算伤么?姐姐不必担心。”

    安慰了她,田单的情绪也低了下来,眼圈隐隐开始泛红,“只是,秦国只允我在咸阳养伤半月,半月后便需离秦,再不许返回,田单舍不得姐姐。”

    王姬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你不能入秦,我不能回齐,日后你若念我,你我姐弟二人相约他国便是。好了,你伤口未愈,先上车吧。”

    田单点了点头,与王姬一道上车,一路上,都未曾说话。

    王姬心知他情绪不佳,便打起精神,同他玩笑道,“你也到及冠之年了,也该娶妻成家,下次再见你,定要将我的侄儿侄女一道带来。”

    田单未曾转头,视线一直望着车外,听到王姬的话,良久,方才幽幽回道,“姐姐可知田单为何不远千里,由齐入秦么?”

    “经商致富,游学猎奇,不是么?”王姬回答。

    田单一声轻笑,那笑容里竟有说不出的无奈、自责,“父亲一生有一妻四妾,共育十一子,田单母亲为妾侍,是以田单便是家中庶子。年少时母亲过世,田单再未被人重视过,便是父亲,也向来看重作为嫡长子的大哥。后来田单日夜研习经商之道,曾几次帮过父亲的大忙,终是得父亲青眼相待。那一年,他终肯带田单去参加那场盛大的国宴。”

    这是王姬头一次从田单口中听到他的身世,心中禁不住替她难过,她拍着他的手臂,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田单仍看着窗外,思绪早已陷入回忆里,“那年,在齐王宫的环台上,在田单被田氏族人诋毁侮辱之时,姐姐仗义执言,解了田单之困,姐姐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正因为那件事,王姬才会与田单相识。久而久之,便有了如同血缘般的姐弟之谊。

    “对于姐姐而言,那或许只是姐姐的举手之劳,可对田单而言,那是田单第一次尝到被人保护、被人重视的滋味。田单赴秦,不是为了经商,而是为了报恩,田单只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如姐姐保护田单那般,将姐姐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