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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风波再起(三)

    不待王姬多想,廷尉俨然已回过神来。他一拍案几,朗声质问,“本廷尉不管你是何人,但凡触犯了秦法,一样论罪惩处!”

    “齐家古寓内搜出齐相写给齐商田单之帛书,言及离间反秦一事,证据确凿,田单便是齐国细作无疑,而你与田单同进同出,又曾久居齐国,嫌疑重大,你可知罪?若不从实招来,今日定让你受皮肉之苦。”

    此事表面上看来是冲田单来的,可实际却将自己也搭了进去,王姬一时恍惚,竟不知设下这圈套之人,到底是针对田单还是针对自己。

    不管针对谁,王姬与田单是绝不能认罪的,只要不认罪,总要翻盘的机会。

    “廷尉可确认那帛书的确是齐国相国所书,并非伪造?”王姬反问道。这是最重要的事,若帛书为假,所有罪名自然都不成立。

    廷尉皱眉,“本廷尉已做过比对,帛书上字迹与当年孟尝君在秦所书字迹完全一致,行文流畅,一气呵成,绝非造假,且帛书上盖有齐相相印,更能证实此帛书并非伪造!那帛书千里赴秦,出现在这齐家古寓里,字字句句言及齐商田单,你还要狡辩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说!你与田单是何关系?是否也曾参与此事?”

    王姬有一瞬间的惊诧,她原以为那帛书并非出自齐国,毕竟田单在齐时从未引人注意过,田文或许会记恨自己算计他,故而对付自己,但绝不会花精力在田单身上,她着实没想到,这件事,田文竟也出了力。

    事情既然牵扯到齐国,便由不得王姬不多想三分。王姬不解,即便田单因此而命丧秦国,田文又能得到什么?

    “王姬与田单虽无血缘,却是姐弟至亲。王姬可以性命担保,田单只是商人,绝非细作!”王姬缓缓说道,字斟句酌。

    廷尉却是冷笑,“你自身都难保,如何保他?休要无理纠缠,还不从实招来!”

    王姬无言,那廷尉顿时冲副手使了个眼色,但听副手一声令下,已有两个秦兵冲过来将王姬头冲下按倒在地,随即廷尉冷硬的声音已然响起,“鞭笞二十,以观后效!”

    身体被按得结结实实,王姬根本无力反抗,不及多想,只觉臀部剧痛袭来,王姬身体剧烈颤抖着,她痛呼出声,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王姬忍不住闷哼,自出生以来,除了苏木刺杀自己,她当真还未受过如此切肤之痛!

    许是疼痛太过剧烈,神识在这痛楚中反倒越发清明。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田文的用意!

    她亲手举发田文,若田文再以相同计策对付她,秦人必定怀疑,他今日避重就轻,诬陷田单为细作,如此,与田单日日同处一处的自己,自然十分可疑!

    廷尉的副手说,魏冉有命,要让自己吃些苦头,显见魏冉也参与了此事。那么堂堂大庶长,在此事中又充当何角色。这般在秦国呼风唤雨之人,当真会与田文联手,只是为了对付自己?她王姬,既无倾城之貌,又无祸国之能,值得这两个在各自国中权倾朝野的人物这般费心?

    “王上驾到,王后驾到!”外面,有声音忽然响起,话音未落,鞭笞自己的秦兵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王姬抬起头,只觉视线模糊不清,使劲眨了眨眼,才知额头的汗水已滑落至眼眸处。朦胧的视线中,却是一袭黑红色深衣的女子,急匆匆地向自己奔来。

    “王姬,你如何了?”这是叶阳的声音,满含焦急之意,甚至隐隐带着哭腔。

    她知道嬴稷能让自己出去,却没想到嬴稷会带着叶阳亲自到牢中。

    王姬伸出手臂,擦了一把眼角的汗水,即便痛得龇牙咧嘴,依然强牵起一丝笑意,忍不住调侃道,“秦王与秦王后莫不是掐好了时辰来的?王姬这二十鞭将将受完,两位若早来个一时半会儿,王姬或许还能省了五鞭。”

    想是王姬这脸上的神情过于狰狞,以致于叶阳丝毫不觉得王姬在玩笑,她回道,“叶阳同王上从泾阳君那里得知你下狱,便一刻未敢耽搁,匆匆赶来,不曾想还是让你受了如此重罪。”

    王姬借叶阳之力起身,察觉自己胳膊腿都还在,只腰及臀部钻心般痛楚,便轻巧道,“无妨,都是皮肉伤。”

    这厢,王姬与叶阳说得热络,那厢,廷尉也正在向嬴稷禀报,“启禀王上,齐国细作入秦一事已有眉目,臣正在例行审讯。”

    嬴稷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多少人未审?”

    廷尉道,“疑主犯两人,从犯二十三人,皆被带入牢中,主犯已审讯,从犯尚未审讯。”

    主犯?从犯?有嬴稷和叶阳在,王姬多少壮了些胆子,她至少相信廷尉绝不会当着嬴稷的面打自己,便坦然发问,“帛书中点名田单,廷尉言田单乃主犯尚情有可原,可帛书中只字未提王姬,廷尉单凭王姬与田单交好,便认定王姬乃主犯,是否有违秦法?”

    王姬这一问,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落在廷尉身上。

    那廷尉虽鞭笞了自己,到底也是个讲理之人,便听他回道,“有义士暗中向大庶长揭发,言及王姬曾为齐王亲信,身份可疑,又与田单举止过密,恐为细作。按疑罪从有论,在证据未明前,暂以主犯论处。”

    义士揭发?说白了,便是有人暗中告密!王姬蹙眉,莫非是田文的人担心罪责怪不到自己身上,所以暗中告知魏冉,让秦国不得不怀疑自己?

    魏冉、田文、魏宁还有那个不知名的义士,这四个人在这件事中到底介入多少?

    王姬只觉脑中越发混沌,正冥思之际,嬴稷的声音忽然响起,“王姬姑娘乃秦国上宾,田文叛秦,便是由王姬姑娘检举,她既已倾力助秦,又怎会生害秦之心?寡人信任王姬姑娘,也请廷尉核实证据,切莫轻信一家之言,累及无辜。”

    廷尉拱手,“臣谨遵王上之令。”

    嬴稷看了王姬一眼,见她面色苍白,身体虚弱无力,整个人都靠在叶阳身上,又道,“王姬姑娘于秦有功,未及行赏已是秦国失礼,又岂能将秦国的功臣下狱?廷尉,今日,寡人便将王姬姑娘带走了。”

    “可是,大庶长那里……”廷尉瞠目,忍不住出声道。

    嬴稷一直温和的神色,在听到“大庶长”三个字时,急剧转冷,剑眉紧蹙,他的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如何?依廷尉之意,寡人欲带走一个人,还需向大庶长交代?”

    “臣不敢!”廷尉忙道。

    从王姬入狱起,她便知道,以她的身份,她不可能留在此地太久,她只是没有料到,中途会挨了这二十鞭。想到鞭刑,便想到了田单,想到他所受的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苦难,王姬心如刀绞。

    能牵扯到这诸多人物,自然不是冲田单来的。纵然她极力周旋,到底还是会牵连他人。

    “秦王,舍弟田单本是齐商,王姬几乎整日同他混在一处,他不可能是齐国细作,还请秦王明察。”救自己不难,难得是如何摆脱田单的罪名,救他出来。

    王姬的眼神紧张而热切,她巴巴地看着,等待着嬴稷的回应。

    嬴稷却未多说一句,只是深深地看了王姬一眼,转身往牢外走去。

    “秦王,舍弟他……”王姬张嘴欲言。

    耳边却忽然响起轻柔婉转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此事容后再议,出去再说。”

    王姬几乎是被叶阳及其侍女半背半抱着抬出去的,方才廷尉面前,事关田单,她尚能靠意志强撑一会儿,如今一出来,所有气力似乎都散了,只能软软地靠在叶阳身上,再使不出一点力气。

    刚出牢门,赢芾、山奈和甘松便都围了上来,三人先是对嬴稷行礼,当视线落在王姬身上时,忍不住都连连惊叹。

    “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姑娘如何这般模样?”甘松当先道,眼泪在眼眶里止不住打转。

    山奈眼中也尽是自责,“都怨山奈!若山奈能早些去寻姑娘,便能早些知道姑娘与田单兄弟被咸阳令抓了去,也能早些求助泾阳君,如此,也不至于让姑娘受这般苦楚。”

    王姬不用想,也知自己的臀和腰处,眼下应是皮开肉绽的。能与田单共患此难,而不是全由他一人受着,王姬身体虽痛,心中到底也是舒坦了些。

    她喘了口气,对嬴稷道,“舍弟也与王姬一般受了鞭刑,牢中环境委实糟糕,恳请秦王请医者为舍弟诊治,免得加重病情。”

    见王姬眼中尽是担心,叶阳安抚道,“王姬放心,王上心细,早已安排了人,王姬既是秦国贵客,秦国又岂能让令弟受了委屈?”

    王姬长舒一口气,终是暂时放下心来。

    正要再谈解救田单一事,便听嬴稷道,“齐家古寓一事,非一言以蔽之,还需从长计议。王姬姑娘虽受皮肉之伤,若不及时处理,也有性命之忧,我们还是找一个地方,待医好姑娘伤口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