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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惊魂一日(二)

    直到被安顿在田地的车里,王姬一直都没有反抗。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王姬已做了万全的思考,她以为,眼下出去,正当其时。魏冉已带人去追田单,相信不久便会归来,正可以与田地的马车相遇,到时她只要见机行事,伺机暴露田地的身份,魏冉便绝不会让田地轻易回到齐国。

    方才被带上车前,王姬已大致看过,田地此番前来,仅带了二十余人,根本无法对抗魏冉的五十人。如此,王姬的胜算显然要大得多。

    随着车队启程,王姬已心跳如鼓,她轻呼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再面向田地时,已是一副柔媚之态,“王上不顾危险,亲自赴秦寻王姬,王姬实在感激涕零,王上如此厚恩,王姬却未能助王上实现心中宏愿,一直心有愧疚,这才留在秦国,迟迟不归。王姬不惧小人诋毁,只恐王上不信王姬,若则如此,王姬当真是冤死了。”她凑上前去,以手挽住田地的手臂,神情间自有一股娇嗔之意。

    田地面前,王姬向来肯服软,而田地也确实肯吃这一套。

    这般委屈的模样,是记忆中的王姬该有的样子,田地虽仍旧冷着一张脸,到底没有推开她。

    王姬见田地似有软化,又试探性地问道,“王姬料想,那田文老匹夫此番回齐,定然对王上说了王姬不少坏话,王上不会当真相信他所言吧?”

    田地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王姬身上,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田地问得漫不经心,“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王姬当真以为,除了田文,便再无他人告知王姬的动向么?”

    王姬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在她身边,也安插了田地的眼线?

    不应该的。

    的确有一些人在为自己办事,可是那些人都由山奈统一调遣,几乎从未与自己打过照面,她的身边,唯有山奈与甘松而已。而这二人,尽心竭力的照顾着自己,王姬从不曾怀疑过。

    无暇去想这些细节,王姬忙再次表忠心道,“王姬也许办事不利,但对王上却是赤胆忠心,天地可鉴的。王姬不惧别人将王姬所为如实告知王上,只恐有心人添油加醋而已。”

    王姬所言,田地不置可否。

    只是,比起初见时的严厉,此刻的他,倒是温和了些许。他伸出手覆盖在王姬手上,问道,“王姬可知,寡人为何亲赴秦地?”

    纵然王姬极力隐忍,仍止不住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咬住唇角,轻轻摇头,“王姬不知。”

    “一年前,寡人曾有诺,一年后,寡人定接你回齐。可是,寡人来书,你未归,田文归齐,你未同回,甚至寡人使田文逼你回齐,设计使秦国疑你为细作,也被你轻松化解。寡人若不亲往,将如何兑现一年前之诺?王姬,你真当寡人糊涂,不知你欲留秦国的打算么?”

    “寡人不解,秦国有何好处,值得你执意留下?是因泾阳君,还是那个名唤白起的秦国小将?他们能如寡人一般,护你一世周全?”说至此处,已是眉峰紧蹙,隐含怒意。

    王姬一惊,瞬间松开田地,在他面前跪下。自入这乱世,唯有在田地面前,王姬会跪的如此理所当然。

    “方才王姬所言,句句为真,王姬决然不敢背叛王上!”她说道,情真意切,仿佛是真的一样,“至于田文设计陷害田单进而波及到王姬,此事委实太过曲折,王姬以为是田文欲报复王姬,这才设法化解,王姬确实不知那是王上授意。”

    细作一事,牵涉太多,王姬至今都未想明白,没想到今日却是田地解了惑。

    既是得田地授意,其中始末他自当最是清楚,王姬正要借机发问,田地却已当先发声,“王姬可知,寡人为何让田文手书于王姬义弟,而非王姬?”

    王姬摇头,“一直不解,肯请王上解惑。”

    “田文归秦后,言及你设计陷害于他,致他功败垂成,狼狈逃秦,已有反齐之意。”

    王姬愕然,如此重罪,王姬自不敢担,正要出言辩解,便见田地已挥手打断,“王姬是否反齐,寡人并不介意。论样貌品性,王姬非褒姒,寡人亦非周幽王,不至于祸国,论才能,王姬虽聪慧,顶多也是些雕虫小技,非大才,不至于影响各国朝局。”

    “寡人介意的,是你王姬,寡人未来的王后,是否归齐。然不管王姬是否愿意,王姬也只能属于齐国。”

    王姬心中清楚,田地是把自己当成他的所有物,他可以弃之不用,旁人却不能借而不还。

    王姬低眉顺眼,听田地继续道,“田文对寡人言,只要让秦国疑你,将你驱逐出秦,就像驱逐他那般,你自当归齐,毕竟除了秦国,你无处可去,他国也不敢留你。故而,他建议手书一封与你,再伺机告知秦人,让秦人来个人赃俱获。”

    “此计虽好,寡人却未同意,王姬可知为何?”

    王姬摇头,不明所以。

    田地看着王姬,一声叹息脱口而出,“因为,寡人舍不得。”

    王姬愕然抬头,便听田地继续道,“秦国以虎狼著称,若秦国证实你便是齐国细作,会不会找人暗杀你,谁也不知道。寡人不敢以王姬性命相赌,寡人不能冒一丝一毫失去王姬的风险。”

    王姬眼眸微颤,一时思绪复杂。仿佛又回到了一年以前,回到她在齐国的时候,只要她做小伏低,他便自以为是的对她好,而她,没有自由,没有尊严。

    “所以,寡人将此罪名给了王姬义弟,田单。他与你素来交好,若他为细作,你的身份定然可疑,驱你出秦便势在必行。寡人只是没料到,你在秦国竟如此善于斡旋,秦王和魏冉会如此信任你!”

    原来,连日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竟是如此,果真是因她之故,牵连了田单。只是,她还有一事不解,“细作一事,王上不是让人知会过魏冉么?既是知会过,他为何会在朝堂上如此袒护于我?”

    “知会?”田地也颇为诧异,“寡人不过是让人以‘义士’之名密书他而已,寡人与魏冉未曾谋面,谈不上知会。”

    田地果然不识魏冉,想来,当日他压下自己入狱一事,果真是单纯为了魏灵而给她一个教训吧。如此便好,若他二人当真串通,王姬还真不知过会儿两人相逢,魏冉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自己回齐。

    一路再是无话,王姬规规矩矩地坐回一旁,田地素来喜欢秋后算账,王姬猜想他眼下定是压着心火呢。

    轺车麟麟,出了咸阳,直奔函谷关。

    虽是赶路,因田地身份贵重,行车倒也稳重,待次日天亮时,距离函谷关还有多一半的路程。

    一路上,田地一直在闭目养神,也不知是否入睡,王姬却是睡不着的,只侧耳倾听车外的动静,时不时地拉开帘子看一眼外面,唯恐错过了魏冉的队伍。

    及至太阳初升之时,终是听到此起彼伏的马蹄声,随着声音临近,王姬只觉自己心跳加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王姬知道,这是她拼运气的机会,也是她仅有的机会,她要稳稳的抓住,不留疏漏,才能保证自己从田地手中逃离。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王姬忽然拉开帘子,眼看着魏冉带领秦兵迎面而来,她瞅准机会,将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抛了出去。那是方才她靠近田地时,从他腰间顺走的玉佩,那玉佩质地上乘,刻有长角鹿,正是齐国的图腾。

    成败在此一举,要么,魏冉发现车辆有异,前来探查,要么,她与魏冉就此错过。

    玉佩在王姬期待的视线中,划出一个长长的弧度,终是落到了地面上,与此同时,心无旁骛地魏冉已带领一队人马踏过玉佩,扬尘而去。

    王姬只觉自己的心也随之凉了下来。

    她想喊魏冉,又恐惹恼了田地,惹来杀身之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冉的队伍越去越远,直至再无踪迹。

    颓然坐回马车里,王姬喘了口气,尚未来得及沮丧,便见田地正盯着自己,他双眼眯起,目光灼灼,“王姬可是做了何亏心事?为何脸色这般苍白?”

    王姬的心顿时瑟缩起来。方才为了引起魏冉注意,她丢玉佩时几乎用尽了全力,这样的大的动静,显然是被田地发现了。所幸,他未注意到自己丢玉佩的举动,这才没有深问。

    “无……无他。”王姬结巴着,见田地神色越发危险,忙搪塞道,“只是方才过去的车队里,为首那人,似乎……是秦国大庶长魏冉,王姬唯恐魏冉发现我们,对王上不利,故而忧虑不已。”

    “王姬很忧虑?”田地忽然趋身上前,他嘴角含笑,眉间是一如既往的狂傲,“王姬莫不是以为,寡人会成为第二个楚王?”

    王姬连连摇头,“王姬不敢,王上英明神武,岂是那昏庸无能的老楚王能比的。”

    王姬所言,让田地颇为满意,他又坐回原位,回道,“不过你所言有理,被他发现寡人入秦也是一桩麻烦事。”

    话毕,扒开帘子对外面的侍卫道,“加快速度!尽快出函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