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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不能视物

    马车颠簸,疾驰而去。

    王姬默默地坐在车里,只觉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马车每行进一步,压在心口的石头便越重了一分。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奈何任她如何想,都再找不到一点出走的契机。

    莫非天要亡她?她当真要这般轻易地被带回齐国?

    王姬忽然变得坐立不宁,正在她为了出走而心急如焚之际,车后方似乎有马蹄声隐隐传来,王姬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拉开车帘。

    只见远处,有数十匹马狂奔而来,为首那人,威风凛凛,正是魏冉无疑。

    田地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忙探头望向后方,待看清追兵,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冲一直在旁边护卫的侍从喊道,“派十人过去拦住他们!”又对车夫道,“快马疾行,甩开秦兵!”

    只闻几声鞭响,马车跑得越发如癫狂一般,王姬往后面看去,见那十个齐兵很快便与追赶而来的秦兵缠打到一起。

    是时候了!王姬这样告诉自己。

    齐兵以一敌五,定然不是秦兵的对手,田地此番阻拦,不仅拖不了多久,反而会让魏冉认定此车有异,若则如此,魏冉势必要追赶此车,而王姬正可借此机会,摆脱田单!

    果然,被派出去的齐兵迅速败北,魏冉已乘势追来,王姬看准时机,趁田地视线转移到车后的当口,迅速起身,拉开车帘,猛跳下去。

    马车疾驰的冲劲儿让王姬根本无法站稳,整个身体顺势滚出去很远,王姬只觉浑身剧痛,然当视线落在追赶而来的魏冉身上时,心却骤然放松下来。

    她,得救了!

    “王姬!”车上,是田地暴怒的大喊。

    王姬却是轻声叹息,随着田地的马车在王姬的视线中逐渐远去,王姬只觉头昏脑涨,缓缓闭上眼睛。

    “姑娘!姑娘!”耳边响起山奈熟悉的声音。王姬唇角浮现一丝满足的笑意,终是任自己陷入无边灰暗。

    醒来时,已回到熟悉的房间里。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气息,让王姬有种莫名的安心。她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忽觉头部剧痛,视线瞬间模糊,用手摸了摸,才发现后脑勺竟被磕出了一个足有鸡蛋大小的包来。

    院子里,似有人在窃窃私语,王姬揉了揉眼睛,步出厅堂,便见山奈正与老医者说话,那医者曾为王姬诊治过许多次,是以王姬十分熟悉。

    只听老医者道,“王姬姑娘从迅疾的马车上滚下时,应是撞到了石子,这才导致脑受震荡,气为震激,气闭昏厥,目下看来,尚不好判断伤情,还要看姑娘醒后症状才好对症下药。”

    山奈求证道,“应无大碍吧!我少年时淘气,也曾这般上蹿下跳,偶尔也会碰到头部,不过晕一晕也就是了。”

    朦胧中,王姬隐隐看到医者缕着胡须,摇了摇头,“不然,此事事发偶然,还要看身体强弱,撞力大小,病情也根据不同情况可轻可重,轻者不过短期内有头痛、晕眩、失眠之症,休息时日,便无大碍,重者,若颅内血块肿大,压到他处,致死也不是不可能。眼下,是轻是重,端看姑娘造化了。”

    “医者不要危言耸听,哪里会那般严重?何况姑娘福大命大,总会转危为安的。”甘松的声音忽然响起。

    听到甘松的声音,王姬终于放了心。她还以为甘松被田地抓住了,若当真被田地抓住,田地说不定便会顺手杀了他,如今他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到底算他福大命大。

    这般想着,那医者的声音复又响起,“非老夫危言耸听,老夫不过将轻重利害说清楚,让诸位有所准备罢了,老夫亦盼着王姬姑娘安然无恙。”

    医者大多如此,两千年后的医院里,不管做多大的手术,都要签一个手术同意书,陈述所有耸人听闻的术后风险,正是这般道理。

    王姬倒不放在心上,虽身体各处都不大舒适,毕竟她还活得好好的。她扶着门,感受了下身体现有症状,问道,“王姬眼下却有头晕目眩之感,视物也并不分明,敢问医者,王姬需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姑娘醒了?”山奈抬起头来,似乎才发现她。

    甘松也顺势转身,眉宇间尽是欢喜,“姑娘醒来便好,想来休息时日,便无大碍了。”

    王姬点了点头,便是这轻微的动作,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低头缓了一会儿,这才道,“眼下日已西斜,看来我是睡了一整日,让两位大哥担心了。”

    甘松连连道,“姑娘没事就好。”

    正要问二人白日发生的事,便见那医者正缕着胡须,目光直盯盯地看着王姬,若有所思。

    王姬被老医者看得发毛,便问道,“医者为何如此看我,可是王姬身体有何不妥?”

    “姑娘方才可是说,不能清晰视物?”医者同王姬确认道,在得到王姬点头后,便径自入了厅堂,“姑娘稍作片刻,容老夫为姑娘诊脉。”

    见医者神情这般严肃,反倒让王姬有些心慌,她点了点头,坐回厅堂席子上,一边坐一边介绍自己眼下症状,极为乖巧配合,“王姬确实视线模糊,便是近看,也只能分辨其形,不能看清其样貌。偶尔低头,会觉眼前一黑,连人形也分辨不清了。”

    老医者并不说话,指尖兀自把着脉,间或摇一摇头,良久无言。

    就在众人都已等得不耐烦时,老医者终是松开手,说了话,“恕老夫直言,王姬姑娘颅脑受损,如今脑部已有了血块,也许很快便会失明,姑娘当有所准备。”

    失明?这两字硬生生的撞入耳中,让王姬顿时心中一凉,霎时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来到这乱世,王姬曾无数次想到自己会死,她也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残废,会落得生不如死的境地。

    失明,便意味着她再不能视一物,也再不能视一人了。便意味着,在这混沌乱世里,她连自保都力所不及。

    本就才不出众,貌不惊人的她,当真活成了一个废物!

    王姬颓然瘫坐在席上,只觉天都阴郁起来,甘松与山奈的惊呼、安慰在王姬耳中,都变成了世外的喧嚣,她木然地看着他们张着嘴,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站起身,推开门,将所有尘世纷扰隔绝在门外,仿佛这样,她就当真能从这个世界抽身而退一般。

    田地果真是她的煞星呵!为了逃开他,她破了身,残了躯,还几乎丢了命!

    不知是何时睡着的,王姬只知,当月明星稀之时,她整个人已再无一丝睡意。视线依然是模糊的,好在并未完全堕入黑暗,这让王姬短暂的松了口气。

    就这般拥着被子,痴痴地坐着,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王姬只知,再回神时,她已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万籁俱静之时,院中似乎响起轻微的响动,王姬蓦地一惊,昨日的事又浮现在王姬眼前。

    莫非,是田地折返了?

    她仓皇起身,奈何头部未好,精神恍惚,只这起身的动作,也让她的身体晃了一晃,这眨眼的功夫,门外的响动已传至屋中。

    那是很规律的敲门的声音。

    “谁?”王姬问道,心中一颗大石算是落了地。不是田地,若是田地的话,他早该破门而入了。

    “是白起!”来人回答,声音清朗,“我听山奈说,田地昨日入咸阳,险些将公主掳走,公主中途跳车,又致视物模糊。方才,白起在院中听到公主房中有响动,知道是公主起了,白起恐公主为难自己,便过来一看。”

    白起虽是男子,到底是心细之人。

    王姬掌了灯,拉开门,月光下,便是那张俊朗的脸,王姬眯起眼,隐约觉得他似乎黑了,也瘦了,“白起大哥何时回来的?便一直在外面?”

    “黄昏时回来的,与山奈闲聊了几句,才得知公主殿下又受苦了。”

    王姬看不清白起脸上的神情,只从他说话的语气中,竟隐隐听出一丝怜惜之意。

    将白起让到室内,王姬转移话题道,“白起大哥此行如何?秦军可是大获全胜么?”她的事,实在太过糟心,不提也罢。

    提到战事,白起的眼光顿时亮了起来,“此番征楚,斩首楚军五万有余,攻占楚国十六城,秦军的确大获全胜。”

    “白起大哥呢?可是又立下赫赫战功?”王姬追问。

    便见白起摇了摇头,神情中颇有一丝羞赧,“秦军能凯旋,是主将指挥得当,是秦军奋勇厮杀,白起不过区区小卒,实在不敢居功。”

    “不过,秦军是陆地上的雄狮,楚军却是水里的游龙。近十余年来,楚国随着国力锐减,楚军也颇显萎靡之态,然楚国舟师仍不可小觑,白起在攻楚时得以与楚军舟师交锋,见识彼之所长,我之所短,着实受益匪浅。”提到两军交战,白起不复平时的寡言,竟是难得的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