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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违抗军令

    原想着她陪伴在他的身边,还能时时提点,如今她将离去,便由不得她不将此事提前说出来。多次共事,可见秦王城府极深,绝非胸襟坦荡之人,他又自幼受宣太后及魏冉摆布,求权心切,他日一旦亲政,定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威胁到他的权力地位。

    王姬把能想到的事都交代了一遍,白起并未将她的话入耳。

    自匡章与赢芾至此,白起便一直在思索整件事。他虽未参与其中,却从每个人的话中,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理上,他赞成匡章所言,若他是匡章,犯下如此过错,也会回齐请罪,此事因王姬而起,于情于理,王姬都该回齐同齐王道明真相,不该让匡章担责。然而情感中,他终究迟疑。

    他太清楚王姬入秦经历多少艰难,他亦清楚王姬回齐需要怎样的壮士断腕,齐国如牢笼,齐王如虎狼,他再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再次涉险。

    此事过于棘手,又非他之所长,任他如何想,都想不出万全之法。

    如今,见王姬已然是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你当真要回齐国?你向来聪慧,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法了么?”他眉头紧蹙,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此刻已满是焦急。

    王姬伸出手指,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勉强勾起一丝笑意,眼眶却已逐渐泛红,“王姬能伴白起大哥两年,得白起大哥垂怜,已是偷来的福气,王姬知足。”她的人生已注定了各种不幸,此番事败,虽在意料之外,却也不是没有准备。

    她的人生是一个赌场,而她则是离不去的赌徒,她在以性命与前程博赌每一场游戏,既下了注,总归要输得起。

    “王姬姑娘,你不必如此。”见王姬欲回齐国,老将匡章也站了出来,“姑娘诈死之计未败,如今知姑娘生还者仅在场诸人,他们非姑娘之亲信,便是老夫之亲信,老夫保证,无人会将姑娘诈死一事泄露出去。”说罢,目光望向仍倒在地上的田文,又道,“至于孟尝君,老夫会同他言明利害,王上待姑娘之用心,齐国朝野皆闻,孟尝君亦清楚其中详情,他当知晓,姑娘回齐,于齐于他,皆无益处。”

    “至于老夫,姑娘不必担心。此番秦国纵火,乃老夫一时不察所致,未造成实质影响,想来王上也不会深究。何况,阵前换将向来为兵家之大忌,老夫乃齐军主将,大敌当前,王上也不会轻易便将老夫撤下,只要老夫仍留在阵前,便仍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倒是姑娘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离开这里,你便可结束一生辛苦,从此世间再无王姬!”

    匡章的话,在空谷密林中,幽幽响起,伴着渐渐消散的风,流入王姬耳迹。一瞬间,王姬的心,忽然变得很静很静。

    远处,大火已息,整个世界已结束躁动,一片安静,仿佛这个夜晚,仿佛函谷关外的联军营地内,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王姬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王姬知道,天一亮,匡章便会宣布齐国王后殒身于大火中的消息,只要田文肯闭嘴,她就会在这个世界上真真切切地消失,只有她死了,田地才会放过她。

    可是,“王姬无法相信田文,若他未能被说服,执意要说出真相,又当如何?届时老将军因王姬而身败名裂,叫王姬情何以堪?”她之所以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因为不杀田文之故。田文恨自己,毋庸置疑,他又怎会让自己好过?

    匡章只是笑,脸上尽是欣慰,“好孩子,老夫已知你的顾虑,可是老夫乃你的义父,纵有一线希望,老夫总要为我的女儿努力一次,是也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称她为“女儿”,只此一句,仿佛二人已落到实处的父女之情终于有了名分,王姬心中暖流涌动,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定定地看着匡章。

    “是啊,公主先不要回去,否则日后当真再无回旋的余地。先让老将军与孟尝君密谈一番,若孟尝君当真执意道出真相,公主再回临淄为老将军周旋不迟。”赢芾在一旁帮衬道。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又落在王姬身上,那是透着温暖的目光,让王姬在这冷风中,忽然便有了力量。

    诈死一事,是所有人拼尽全力之结果,王姬不忍辜负众人的好意,她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王姬恭敬不如从命。”

    “匡老将军,你我情同父女,王姬深知老将军待王姬之情,只因将军昔日所经之事,才不能让你我二人父女相称。王姬感念老将军之恩情,若有万一,还请老将军务必派人及时告知于王姬,切勿让王姬做那不孝之人,悔恨终生。此事一日未了,王姬便一日不离函谷关,直到王姬确认老将军未被牵连为止。”

    天亮之时,王姬、白起、赢芾三人,已驱马入了函谷关。

    一入关中,白起便以“军中尚有要事”为由,先回营地了。折腾了一晚,王姬疲惫至极,便对赢芾道,“函谷关随时又战乱之危,泾阳君身份贵重,又是违背秦太后之命偷跑来函谷关,眼下还是先回咸阳,以防秦太后责罚。”感激的话,说多了便显得矫情,王姬不想再提,然赢芾为她奋不顾身的情分,她终将一生铭记。

    “那公主呢?”

    王姬仰望着初生的朝阳,只觉过了这漫漫长夜,总会迎来新的希望,她轻声回道,“自然是留在此地,王姬允诺义父的,怎可言而不信?”

    “公主以为,赢芾会留公主一人在这战乱之中而自行回咸阳?”赢芾皱着眉头反问。

    王姬便笑,她自然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泾阳君误会了。此地不是只有王姬自己,王姬还有白起,何况,战事何时开始尚未可知,便是战事起了,王姬也可随时避开战乱,逃离此地,泾阳君不必担心。”

    想到一事,王姬忽然道,“对了,此番蒙骜带人纵火窃密,于数十万敌军中奋力突围,不知可有损伤?”

    闻听此问,赢芾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几乎不敢正眼看王姬,他老实回道,“虽是半夜之中,趁人不备行事,突围时也着实与齐军相遇。赢芾一直昏迷,只知回函谷关时,除了蒙骜,剩下的秦军不足十人。”

    意料之中!

    孤军深入敌营,行的又是如此之事,本就是九死一生。若不是匡章以为他们是来救自己,暗中放了水,这些人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那么,秦王的用心已昭然若揭,“回咸阳后,泾阳君定要时刻警惕秦王,如此千难万险之事,他宁可违背秦太后之意,也暗中要你同来,秦王用心,还请泾阳君好生掂量。”

    赢芾何其聪明,仅此一句,已一语点醒。

    他闭上眼睛,长长呼一口气,“不管赢芾如何低眉顺眼,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王姬拍了拍赢芾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安慰。帝王之家从来如此,千年未变,为了权利,夫妻反目,兄弟阋墙的事迹比比皆是,纵然这个时代的人较后世淳朴厚重,情义为先,然权利之争仍在,该有的争斗也不会少了一星半点。

    “树欲静而风不止,泾阳君已然得罪过王上,及早从朝堂抽身,尽快回封地才是正途。”

    “赢芾何尝不想?只是母后尚不知王兄用心,甚至以为以为我们兄弟和睦,何况秦国正值危难之时,赢芾如何能此时提出?”

    一晚未眠,两人都已精疲力竭,头昏脑涨之时,任何办法都是想不出的,两人索性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稍事休息,再做打算。

    大树遮阴,王姬靠着树干而眠,眨眼间已陷入昏沉,迷迷糊糊之中,隐约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姬费力的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隙,便见一个身着黑色盔甲的年轻将领正往自己的方向快速跑来。

    见到王姬,王陵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狂奔至王姬眼前,惊呼道,“嫂夫人!大事不好了!白起因私自出关被抓,李文素来嫉妒白起才能,今日趁机诬陷他通敌叛国,白起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李文便是当年力劝白起饮酒,后被王姬放倒之人。

    王姬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已瞬间清醒过来。

    努力让自己冷静,听王陵详述始末,王姬已清楚了大概。原来昨夜白起出关,是他担心自己安危,趁夜偷着溜出去的,并未告知任何人。今日一早,他自知违抗军令,该受责罚,便主动回营中请罪,不想李文趁机添油加醋,说他与私通联军,意欲叛秦,白起不肯说出出关目的,此罪便就此落实。

    军中法制,从来令行禁止,未经允许,私自出关,已是重罪,以秦国军法,便是即刻处死也是常理,白起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想到他临走之前无任何反常,王姬便觉自己当真糊涂,白起从来都将所有事情自己扛下,不肯给她一点压力,她竟也以为他是寻常出来,没有再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