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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入骨相思

    许是赢芾的话起了效用,许是她还有未尽之言该对白起讲讲,也或许,她只是想他了,所以,当赢芾在提到白起想见她的那一刻,她几乎立时便应了下来,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已与嬴稷告了假,王稽便托赢芾传话于白起,与他约在午后,便约在她宫外的宅子里。

    着实是太久未见了,以致于王稽头一晚并未睡好,满脑子都是二人之间的回忆,待清醒时,意识也是昏昏沉沉的。

    用冷水洗了把脸,王稽便到羽阳宫逗弄了赢念一会儿,待她熟睡,王稽将她交给连锦,这才施施然出了宫门。

    时辰尚早,方到巳时,王稽也不急,便打算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哪知刚一出宫门,却见一个白色身影站在宫外,长身而立,来人果真瘦了,原本是个衣架子,如今倒撑不起那一席明亮的色泽,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晃花了王稽的眼。

    “白……不是约好在王稽宅子中么,你为何会在此处?”王稽疾步跑过去,她的心砰砰地跳动着,可说出口的话确是斥责的语气。

    话一出口,王稽便后悔了,只因白起双目通红,眼中已布满血丝,原本惊喜的神情因这句话而瞬间暗淡。

    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王稽,倔强的勾起一丝笑意,“函谷关一别,已是幽幽数月,白起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仿佛是在向他证明,他过得很好一般。

    宫外是非太多,着实不是久留之地,王稽四下环顾,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忙拉着白起往远处行去,“跟我来!”

    渭水河畔,王稽终是止住了脚步,蓦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来拉着白起手臂的右手已变成拉住了他的左手,王稽连忙松开,就像被灼伤一般。

    她转过身,不忍再看白起受伤的神情,只顺手捡起一块石头,丢向湖面,见那石子瞬间沉了下去,有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终是开了口,“泾阳君说,你要见我。”

    “王姬与白起也曾来过此处,彼时王姬刚在宫中舌战太后与泾阳君夫人,搅得深宫天翻地覆,极是风光,王姬还力证白起清白,避免了白起的牢狱之灾,王姬可还记得?”微风中,白起的声音娓娓传来。

    他这样一提醒,王稽这才意识到,当年便是在此处,白起曾邀她到他的宅子里借宿。

    回忆瞬间铺天盖地,王稽极力从回忆里抽离,语气轻飘飘的,似全不在意,“你素来少言,今日怎得忽然响起与王稽回忆过去了?”

    “往事如烟,散了便散了,王稽早已记不清晰,该忘了,也请白起忘了吧。”

    身后,是久久的沉默,可是王稽知道,白起还在。王稽还想劝说,白起的声音却又响起,

    “也是在此处,明明打了一场胜仗的你,心情却格外沉重。”

    “自与你相识,在白起心中,你总是这般奇异而矛盾着。看似刚强,却在初到函谷关时,哭得如同孩童一般,明明聪慧,却从不引以为傲,甚至喜欢妄自菲薄,平日处事八面玲珑,却肯为了朋友、亲人,不管不顾,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你柔软而善良,重情又重义,白起虽愚钝,自信不会看错,所以在函谷关这段时日以来,白起总忍不住揣测,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你不惜说下那般狠话,与白起诀别?”

    “纵然你说的理由如实,只因白起身份低微,并无背景,白起也有解决之道。秦国不比其他六国,秦人尤其任人唯贤,先贤卫鞅、张仪便都来自他国,却依然得到重用,白起乃老秦人,只要有能力,定也有出头之日。”

    “王稽可知,函谷关一役,白起爵位已连升三级,爵至五大夫,终有一日,白起可为王稽分忧。”

    他终究是不肯相信那日王稽所言的!他只看到了秦国的重贤,却未看到,没有背景的卫鞅与张仪的结局。

    他虽不明白王稽说出那番话的用意,可是他相信王稽的为人,那个有情有义的王稽,绝不会因为前程,而与他一刀两段!

    因为不相信,所以总是忧心,他害怕王稽又会因为他人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已至午时,烈日当头,湖面反射出来的日光照得王稽双目剧痛,她闭上眼,轻叹出声,“白起,你到底要我如何?”

    王稽知道,白起大概说了他二十六年以来,最多的话。

    可能说的,该说的,她都已说过了,不能说的,她也会守口如瓶,绝不多言。

    白起一如既往的固执,他要说的,总要说完,“便是在此处,你曾说倾慕于我,问我可愿娶你为妻。”

    “我想回求之不得,不知可还来得及?”

    王稽无数次告诉提醒自己,不许再哭了,她的人生中,哭泣从不是解决问题之道,然而,却总有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半点由不得她。

    王稽捂住胸口,感受着心间的绞痛,待那痛楚稍有缓解,这才出了声,“来不及了,从魏冉向你提亲的那一日起,便已经来不及了。”

    “白起并未应下此事,且已当面拒绝了大庶长,白起已名言有婚约在身,只要你肯下嫁,白起总归是要迎娶你的。”白起冲口而出,忙不迭地解释着。

    那般清澈的人呵!为了爱她,几乎快丢掉他自己了。

    王稽也着了急,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刹那间铺天盖地,她转过身,不管不顾道,“白起可曾想过,你今日拒绝了魏冉,便是搏了他的颜面,便是未曾领受他的好意,你没有根基,若不是他芈氏一派的人,他日魏冉为何要助你成事?若他有心害你,将你安排在闲散差事,而不是派你出兵,纵然你有统兵之能,又如何实现心中所愿?”

    “大庶长不是那样的小人!”白起厉声反驳,对于魏冉,他始终是信任有加的。他活得向来简单,从不相信派系党争,只相信个人实力。“就算是,白起也不需靠任何人!”

    “好,那我便退一步,”王稽并不打算跟白起较这个真,“你可曾记得,当年为了救我,你曾允了魏冉一诺,若魏冉要你娶了魏灵,你又当如何?是执意娶我,忘了昔日诺言,还是纳我为妾,让我与魏灵共侍一夫?”

    这个借口,比王稽要讲的所有人情世故的大道理都要有用的多,白起的视线慌乱无措,原本坚定的信念仿佛一瞬间便没有了着落,“大庶长不会的,白起可为大庶长舍命,可要让白起以此诺娶魏灵……他不会的。”

    他的声音很低,说明他的心里是没有底气的。

    魏冉何其聪明,他自然不会以当初那个诺言直截了当的让白起迎娶魏灵,不过,他显然是旁敲侧击地提起过此事,否则白起应会断然否定。

    从白起透露与她相伴一生之时,王稽心中便早已有预知,魏冉这般器重白起,早已认定他为上门女婿,又怎肯将白起拱手相让?而她呢,连周室公主的光环也丢了,如今她不过一个小小谒者,连性别都换了,又站在了嬴稷一侧,与魏冉已是实质上的对抗,她会赢么?

    终究一声轻叹,无论如何,世道本已艰难,命途本已多舛,她不能再伤害他了。

    “白起,王稽这一生遇到过最好的爱,是你给予我的,我毕生不会忘却。可你我终究有缘无分,若你与我之间还有任何可能,我断不会如此决然。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们都好好想一想,然后共同听凭天命的决断。”

    “不过有一点,王稽希望白起记得,若王稽今生还能出嫁,便只嫁一次,便只嫁一人,那个人一定是你。”

    王稽到底还是未曾回宅子,与白起在渭水河畔分别,便回了宫中。

    一路上,她将入秦以来发生的事,用力的回想了一遍,却只觉头脑混乱,如同一团迷雾,让她理不出一点头绪。

    为了能与自己在一起,白起一定会拼尽全力,为了白起这份执着,王稽再次生起在这纷乱中寻找一个突破口的念头,然而想了一路,都无法在嬴稷、魏冉与白起之间实现平衡。

    王稽不是孩子,明知前方处处都是浮冰,在未找到出路前,她不会拉着白起陪她一同跳下去。

    “先生在想何事,为何如此专注?”连锦声音忽然响起。王稽回神,便见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王稽身旁一侧,目光中尽是好奇。

    压下翻腾的思绪,王稽的表现已一切如常,“连夫人如何会在此处?念儿睡下了?”

    连锦撇了撇嘴,便是这一挑眉一撇嘴的动作也有股楚女特有的韵味,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睡了一会儿,眼下又醒了,正闹得欢实着呢,王上及众夫人束手无策,便叫连锦出来,看看先生是否回来了?”

    王上?众夫人?

    王稽顿时诧异,“王后走后,尤其是你成了少使,众夫人不是便与羽阳殿再无往来么,怎么今日反倒聚在了羽阳殿里?当真是为了看念儿?”

    连锦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念儿哪能请得动诸位夫人?是王上在羽阳殿坐了一整日,众夫人闻声而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