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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齐地生事

    回到咸阳宫时,正是晌午。

    王稽先到羽阳殿逗了会儿赢念,听嬴稷的贴身侍从说,嬴稷正在离宫等自己,又起身赶往离宫。

    将自己昨夜发生的事向嬴稷做了详实的汇报,便见他紧皱眉头,“你不过只是个谒者,就算得寡人信任,也并无实权,舅父为何如此针对你?难不成,他已知道你我要联手对付他的事了?”嬴稷警惕,他显然已想到了另一个层面。

    王稽摇头,“应不至于。”

    “在丞相心中,王稽于王上,不过是一个可以陪王上说话解闷的宠臣而已,今日在牢狱中,他已向王稽透漏此意,并说会袖手旁观,可见他从未将王上与我放在心上。”

    嬴稷轻哼,双眼划过一道轻蔑之意,“骄兵必败,舅父向来如此。”

    “对了,调查舅父同党的事,进展如何了?”

    王稽摇头,“王上派给王稽的一百二十名秦军精锐,有半数都已被王稽派上用场,王稽已安排他们秘密潜伏至魏冉及其门生的府中,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让魏冉等人发现我们的动作,所以他们行事的十分谨慎,尚未发现芈氏一派的动向。”

    “王上,此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还请王上稍安勿燥。”

    嬴稷点头,“寡人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先生只管安排,寡人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也只与嬴稷交代了几句,王稽便从离宫中走了出来,正是午后,白雪消融,阳光虽明媚,天气倒也清冷,王稽便裹紧身上的锦袍,闻着腊梅的芳香,缓缓而行。

    咸阳宫很大,宫中妃嫔相对而言,便显得稀零,便是行了许久,也未见到什么人。这样的幽静,让王稽可以静下来,想一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要想在秦国安稳的生活下去,对付魏冉,势在必行。秦国暂时没有战事,如今正是时候,然而她却不敢轻易下手。魏冉太过强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势力,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后站着宣太后。

    此时此刻,在秦国大战连绵,正需要大将镇守之际,就算发现了魏冉的罪证又如何?不管宣太后如何维护秦法,宣太后都会网开一面,绝不会对魏冉如何,届时,她的意图便暴露了,迎接她的,除了打草惊蛇后的戒备,还有魏冉的报复。

    嬴稷没有实权,她无任何人可以倚仗,所以她决不能与魏冉硬碰硬。

    为今之计,她能做的,只有等。

    “呲呲。”安静的气氛里,一丝诡异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王稽循声望去,便见一个身着咸阳宫侍从衣服的男子正冲王稽使着眼色,并冲她勾了勾手指。

    王稽诧异地走过去,来人冲王稽微微示意,已快速隐入假山后。

    “你是何人?为何引我至此?”见男子鬼祟模样,王稽皱眉问道。

    见王稽跟上前来,男子四处望了一眼,这才拱手行礼,“可是王姬姑娘?在下乃齐国之人,特奉匡章老将军之命潜入咸阳宫寻找姑娘,有一事要向姑娘禀报。”话一出口,却是一股地道的齐国口音,可证实其齐人的身份。

    姑娘?王稽微微一愣。有多久,不曾有人这般称呼过她了,如今乍然听之,竟生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只是,提到诈死,王稽不得不心生警惕。以匡章的性情,若无要事,他绝不会让人前来,此人身份值得怀疑。

    王稽笑道,“兄台怕不是认错了?在下虽瘦弱矮小了些,可实实在在便是男子,兄台何以会连在下的性别也搞混了?兄台若无事,在下便回去了,另外提醒兄台一句,咸阳宫进来容易,出去可难得很,兄台还是想想如何出去吧。”

    起身欲走,手臂忽然被男子拉住,王稽怒目而视,男子连忙抽回了手。

    “在下失礼,只是在下已潜入咸阳多时,几番调查,相信定然不会错的。在下想转告姑娘的是,匡将军出事了,如今正被幽禁于府中。匡将军说,田文已将姑娘诈死一事告知王上,王上很可能会让人来咸阳寻你,匡将军要姑娘务必小心。”说着,她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王稽,“姑娘请看,这是姑娘曾经的属下山奈交给在下的信物。”

    他的手中,是一个玉牙璋。

    王稽将玉牙璋拾起,仔细端详,那上面的纹路与当年田地赠给自己的一般无二,正是被她转送给山奈的那枚玉牙璋无疑。

    “山奈回临淄了?”王稽问道。

    她这样一问,便也证实了自己的身份。那男子心中欢喜,连连点头,“是,山奈也是忠肝义胆之人,自得知匡将军被囚,便回到临淄,为将军极尽周旋,奈何他力有不逮,并不能助匡将军脱困。”

    田文到底还是将真相说了出去,如今匡章已被幽禁,这就意味着,他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了。

    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块忽然落了地,王稽长叹一口气。一切皆因她而起,王稽不可能视而不见,她终究还是要回到齐国。

    许是,年纪日长,许多事,忽然便看得开了。想到齐国,王稽的心中已再无昔日的恐惧,她对来人道,“明日辰时,咸阳东门等我,王稽随你一起,回到齐国。”

    与来人道别,本要回到别馆的王稽,又起步走向离宫。

    此番归齐,生死皆有天定,她很有可能不能再返秦,所以,她需要给嬴稷一个交代。

    “先生要返齐国?”得知这个消息,嬴稷的震惊可想而知,他猛地起身,连连摇头,“先生不必说了,寡人不许先生反秦!”

    嬴稷拒绝地彻彻底底,他清楚王稽曾经的处境,亦清楚王稽归齐将要面临的危险。归齐之路,九死一生,他好不容才得一个倾力助他的谋士,万不能让这谋士就此断送。

    出师未捷,王稽也不恼,她只是站在原地,紧紧地看着紧蹙眉宇、絮絮叨叨的嬴稷,默不作声。

    “为了让先生归齐,齐王田地不惜孤身犯险,深入秦境,足可见齐王召回先生之心,先生可曾想过,此事许是齐王的阴谋,他串通孟尝君,诈你回齐?”

    “调查丞相之事刚刚铺展开来,正需要先生从中主持大局,若先生离开了,寡人又当如何?”

    “还有念儿,她已经习惯了每日必见你一次,也只有你能止住她的大哭不止,若你不在了,谁来照料她,你就不担心她么?”

    “……”

    为了留下她,嬴稷着实已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

    王稽仍不说话,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她定定地看着嬴稷,那坚定的视线已表明一切。

    嬴稷他从殿前走下,围着王稽来回踱步,终于,他定在王稽面前,问道,“不管寡人如何反对,你已下定决心回到齐国了,可是如此?”

    王稽点头,“正是如此。”

    当听到匡章被软禁的那一刻,这个念头便出现在王稽的心里,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清晰。不归齐国,她便无法确认匡章安危,她的心中便会一直惴惴不安。

    生命可以短暂,她不可以负于他人。

    “如果,这果真是齐王与田文的阴谋,便说明,田地早已得知我诈死一事,亦得知匡老将军劝谏田文欺上瞒下一事,以齐王睚眦必报的秉性,他必会苛责于匡老将军,如此,我更要回到齐国。”

    “至于秦国之事,王稽已将大网拉开,但远未到收网的时机,王上可暂且等待。齐王与丞相魏冉都不是好对付之人,此番归齐,其实也是在考验王稽,若王稽能从千难万险中抽身而退,正可说明王稽的本事,王稽才更能助王上成事。”

    “至于念儿,她还小,过几日没有王稽的日子,便会习惯了。王稽相信,有王上在,定不会委屈了她,何况,连夫人是先王后的侍女,王上的少使,王稽相信,她定会照顾好念儿的。”

    “王稽心意已决,留秦已无益处,还请王上成全。”

    嬴稷只是叹息,因为他清楚,他留不住王稽。大争之世,各国贤才皆会慕各国之名而前往,但从来去留随意,嬴稷虽有心,却没有强行将王稽留下的道理。

    缓步行至殿口,阳光入殿,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王稽,若站在这离宫中的人,是白起,若是他出言挽留于你,你可会留下?”

    王稽便笑,想到那个明朗如朝阳般的男子,心中也盛开了鲜花,“他不会的。”

    王稽说道,“白起不会留我,他是一个襟怀坦荡之人,他所行之事,皆为道义,不为私利,所以他不会的。”

    那是对一个人十足的信任,没有半点怀疑,这份信任,让嬴稷心中一窒。想到白起的赞成,再联想到自己此刻的阻拦,嬴稷竟有些自惭形秽。

    他低着头,带着一丝苦笑,“寡人一直不解,聪慧如你,何以看上名不见经传的白起?可是,舅父那般器重他,你那般认可他,寡人便知,此人绝不简单。”

    “也罢,寡人送你一匹快马归齐,送你一队侍从护你周全。寡人在咸阳,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