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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再回临淄

    由赵入齐,一路顺遂,不出五日,王稽一行便已赶到了赵齐交界处。

    秦军锐士全都不知齐音,二十人实在太过显眼,何况此行危险,田地也许不会杀自己,很难保不会杀这些潜入齐国的秦军,是以王稽特意将为首将领招过来,让他们先回秦国。

    “自然不行,我等奉王命护先生周全,又怎可畏惧危险,知难而退?”为首将领虽轻狂,却也忠诚固执。

    王稽感激他们的好意,却也无心搭上他们的性命,“诸位有所不知,齐国于王稽,犹如龙潭虎穴,王稽不得不只身而入,诸位实在没必要随王稽犯险。”

    “王上那边,倘若王稽还有命回秦,自会说明一切,诸位安心。”

    纵然如此说,那秦军也决然不肯听命,可见出发之前,嬴稷应给他们下了死命令。王稽无奈,只得作罢。

    又行三日,一行人便已赶到了临淄。

    掌灯十分,天色已十分暗沉,街上行人稀少,一直潜伏在城里的王稽终是露出头来,趁着四下无人,秦军掩护,她悄然往齐家古寓而去。

    她已离开临淄多时,对临淄全不了解,她唯一认识的人,大概只有田单了。过去在齐国时,田单便常常住在古寓后面的石屋里,王稽便到此碰一碰运气。

    古寓四敞大开,人来人往,王稽便绕到古寓后面,伸出手,敲了敲后院的门。许久,才有守门之人姗姗而来,“谁啊?这半夜的,扰人清梦。”来人嘀咕着,声音年轻而沙哑,显然是被梦中叫醒的。

    门被打开,那人皱眉看着矮小的王稽,面色不善,“你是何人?投宿请到前院,此处不接待外人。”丢下这句话,他的手已搭上把手,欲要关上门。

    此人年轻,似是田单新雇佣的侍从,至少王稽过去与田单相交时,是从未见过此人的。

    闪身向前一步,挡住了来人的动作,王稽笑道,“不知田单可是住在此处?在下有事,要与田单相商。”

    “你要找家主?”提到田单,侍从显然来了精神,他上下打量着王稽,盘问道,“你又是何人?家主忙得很,可没空见不相干之人!”

    王稽好脾气的解释道,“在下自秦国而来,乃田单客居秦国时相识的友人,还请小哥代为传达。”

    来人不过小小侍者,倒是不敢耽搁,留下一句“等着”,便转身离去。留王稽在原处,实在无所事事,只能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方天地。

    脚下,便是临淄了,一别整四年,她到底还是回来了。兜兜转转,历尽艰辛,她还是未能摆脱田地,莫非,这就是她的宿命么?

    临淄变化不大,所有的建筑都还是从前的模样,变化最大的是街上的行人,比之四年前,他们越发小心翼翼、个个噤若寒蝉。即位六年,田地到底还是让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屈居于他的威严之下,在他治理下的齐人与赵人的精神气何其迥异?这样的齐兵恐怕也不堪一击吧。

    “姐姐?”人未至,声已近。

    王稽抬头,便见田单只着睡衣,披着锦袍,脚下越发匆匆。见到王稽的刹那,他眸中的欢喜几乎是掩藏不住的,“方才听人禀报,说秦国友人寻我,我还当是何人,不曾想确是姐姐!”

    “是了,姐姐诈死之时,曾让人密信于我,让我切不可误信传言,乱了方寸。既是已死之人,姐姐如今这般模样,便不足为奇了。”他仔细地看着王稽的穿着,啧啧品评道,“到底是姐姐,便是身着男装,也是英姿飒爽的模样。”

    王稽轻笑,低声道,“此处不宜多言,我们入屋说话。”

    方才实在兴奋过了头,以至于王稽这般提醒,田单才回过神来,他四处看了看,确认周边无人,便将王稽让入院中,“此处隐蔽,平时少有人至,姐姐安心。”

    那石屋也还是从前的模样,门口仍是那张落地屏风,地下也还是那块鹅黄色的地毯。案几、古琴、棋盘的摆放也一样是从前的模样,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一瞬间,王稽恍然便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

    “姐姐,坐!”田地将王稽让到席上,翻出珍藏的上好秦酒,放在王稽案前,“知道姐姐好这口,我特意从一个秦国商人那里讨来的,原想着珍藏个数年再叫人给姐姐送去,没想到姐姐这般快便来了。”

    将秦酒倒入铜爵,轻轻地摇晃着,确是熟悉的香味,让她莫名的安心,王稽轻抿了一口,品味着秦酒独有的苦辣热烈,叹道,“确是好酒!”

    田单道,“姐姐既是诈死,原该远离齐国,为何又忽然回来?能见到姐姐,田单着实欢喜,却也分外担心,若让王上得知姐姐在齐国,且就在临淄,恐怕姐姐插翅难逃了。”

    田单只知道她诈死,详细始末,却是一概不知的。

    王稽便又将整件事同田单详述了一番,末了,她说道,“这朝中之事,你可清楚么?我初回临淄,如今正一头雾水呢。”

    听王稽提起齐国,田单眼中忽然变得深沉起来,他连连摇头,说道,“归齐之前,姐姐曾让我注意朝堂动向,田单不敢懈怠,在朝中确实布置了眼线,是以对这朝堂,也算有所了解。”

    “姐姐曾告知我,若王上在一日,田单便不可入朝为官,如今,田单方知,姐姐到底在王上身边多年,对他当真了解。”

    “王上嗜杀成性,临淄上下已人人自危,当年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早已没落,现在的齐国朝堂,很少有人敢忤逆王上,毕竟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砍了脑袋。”

    “王上好战,一直有吞并天下之意,对旁边的宋国更是忌惮多时。今有传闻,开春之后,王上会发兵攻燕,据说他已派人与赵国达成默契,赵国愿意袖手旁观。”

    “还有那孟尝君,也是空有其表,门下三千门客,却无所用处,只顺着王上穷兵黩武,眼睁睁看着齐国划入深渊之中。”

    “……”提到齐国,田单一脸的愤愤不平。

    田单所说的,王稽都不意外,在齐国时,她常常接触的便是田地、田文二人,当年对田单的叮嘱,也绝不是危言耸听。

    “姐姐懂田单之忠君爱国,然你与我不过庶民,都无法力挽狂澜,齐国气数如何,全看造化了。”王稽安抚着。

    这世间,有太多有心无力之事,而王稽与田单,都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极其普通的一个罢了。

    今日归齐,是来营救匡章的,王稽便切入正题,“田单可知匡老将军处境?”

    田单点头,“有所耳闻,但尚不知真假,也无法考证。”

    “据说,匡章将军回到临淄不久,便生了重病,王上体恤匡章将军曾辅佐三位君主,于齐国有不世之功,便让他回乡休养,颐养天年。可还有人说,匡章将军是被王上下了大狱,狱中阴寒,加上匡章将军年事已高,常年征战,又有隐疾在身,恐怕已经……”

    王稽心中蓦地一沉,她从案上惊坐而起,怔怔地看着田单,“你说义父有可能已经……”双拳咻地握紧,骨节间的响动提醒着她,切勿冲动,定要冷静。

    “姐姐别急!”见王稽如此动容,田单匆忙安抚,“都是谣传罢了,匡章将军在齐颇有威望,他的动向又岂是田单能知晓的?田单料想,匡章将军毕竟刚刚凯旋,他是在秦国东出后,第一个攻入秦国函谷关的将领,其功绩足以彪炳史册,向来王上也不会对他如何。”

    然而,田单的安抚,不能让王稽的心有丝毫释怀。

    不管两个谣言孰真孰假,有一点是明确的,匡章已不知所踪,而这个消息,比知道他的处境更加可怕。

    她足够了解田地,田地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卓越战功而不对此人下手,功高盖主,也许他早对匡章动了杀心也未可知。

    “田单,劳烦你派人秘密探查临淄各处刑狱,若有匡章将军的动向,随时告知于我。”

    田单点头,“姐姐的事,便是田单的事,田单定会让人追查到底的。”

    整个临淄,唯有齐家古寓,隐秘而安全,王稽便带着二十秦军暂且住了下来,她整日待在后院,日日都在期盼着田单能带回匡章的消息,这一待,便是整整一个月,这一待,也将滞留在齐魏边界,等着抓自己一个现形的田文也等了回来。

    与此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匡章回到将军府的消息。

    齐家古寓后院的亭廊里,田单的眼中满是焦急,他伸出双臂挡在王稽面前,仿佛这样便能挡住她外出一般,“匡老将军府表明看似宽松,实则已被齐国重兵把手,分明有诈。若田单所料不错,田文久等姐姐未至,想来已猜到姐姐入了临淄,他这是在利用匡老将军,等着姐姐自投罗网啊!”

    田单分析得不错,这也是王稽所猜测的。

    王稽并没有硬闯,她依靠着廊柱,声音幽幽地,“田单,姐姐归齐,本不就是自投罗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