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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招贤开馆

    弦月初升,嬴稷尚未入睡,正在寝殿里夜读,厚厚的竹简几乎铺满了整个案几。

    他向来如此,不管宣太后与魏冉如何夺了他的权,掩了他的锋芒,他却从未放弃过自己,他日复一日的秉烛学习着,这一点让王稽颇为欣赏。

    人贵在恒心,他显然不是天生的君主之才,可王稽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凭借自己,打破芈氏一派的钳制,照亮整个秦国。

    “寡人太过专注,竟不知先生到访!先生为何站在外面,如何不进来?”嬴稷从书案中抬起头来,正看到王稽站在殿外,顿时起身相迎。

    因是夜晚,嬴稷并未像往常一般,着黑色的冠冕,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单衣,这让他整个人少了心机城府,多了一丝清雅之气。

    王稽缓步而入,笑道,“见王上如此用功,便想到秦国他日在王上手中的模样,心中快慰,一时忘了入殿了。”

    嬴稷并无喜色,他的眼中忽然便多了一丝怅惘,“秦国未来如何,会在谁的手中,都是未知之数。嬴稷鄙陋,以后还要仰仗先生。”

    “对了,先生星夜入宫,可是有事要教寡人?”

    王稽在殿下坐定,闻嬴稷询问,微微欠身回应,“不敢言教,只是忽然想到一事,便特意入宫与王上商量。”

    “不知王上可知齐国创办的稷下学宫么?”王稽在齐多年,当年扮作“上仙”时,为了了解各国朝局动向以蒙蔽田地,还曾让麻衣悄悄潜入稷下学宫过,在王稽心中,稷下学宫囊括天下名士,有大才者更是不计其数。

    “如雷贯耳!”嬴稷眼中一亮,痛快回道,“寡人一直以为,如今齐国强大便与稷下学宫紧密相关。因稷下学宫乃官府主办,由声望高之人主持,创立之初,便吸引了各国大贤之士,儒、道、墨、法等诸子百家皆可在稷下学宫一抒己见、畅所欲言,一时间便创造了百家争鸣之象,在汇聚贤才之时,齐国便有了充足的人才储备,真理越辩越明之下,齐国也能针对本国国情找到可提出本国国策之人。这样的齐国,如何能不强大?”

    话至此处,他的眼神逐渐暗淡,终是喟然长叹,“可惜,秦国求贤凭的都是运气,并无这般声名远播的学府,寡人即位至今,也未遇到一个合乎寡人心意的谋国之才。”

    如今的秦国并非无才,但真心依附嬴稷、与芈氏一派毫无瓜葛的却屈指可数,便是与嬴稷少时便交好的向寿,也是宣太后的娘家远亲,如今更成了魏冉的良婿。敌多我寡之下,难怪嬴稷会如此感怀了。

    而这,也正是王稽着急入宫的理由。若想在与魏冉的较量中胜出,培植自己的亲信是必不可少的,招贤自然也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王上与其如何感怀?为何不创立一个属于秦国的稷下学宫?”

    不同于王稽的激动,提到这一点,嬴稷格外冷静,他道,“先生之言,寡人也曾设想过,只是一来,山东六国皆以秦国为虎狼,又怎会如秦侍君?这二来,如今朝中枢纽皆被芈氏一派把持,即便寡人创下学宫,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寡人实不愿再为魏冉增添羽翼,便也只是想想,从未提及此事。”

    “寡人想着,待寡人亲政之时,再招揽贤才、为国效忠不迟。”

    王稽理解嬴稷心中所想,可她并不同意嬴稷所言。摇了摇头,王稽回道,“王上此言差矣,王稽以为,此时创建,正是时候,且学宫先行,更可助王上取国。”

    “自齐国田地即位以来,受其残酷暴戾之政所慑,稷下学宫已日渐没落,往来学子或以前往他国,或已偃旗息鼓,再无当年之盛景。而如今的秦国日渐强大,只要秦国广开言路,必可让天下学子云集响应,毕竟,当今之世,恰逢群雄逐鹿之时,有才之士都想助力一国,以期扬名天下。”

    “至于王上所谓为芈氏一派做嫁衣一事,王稽以为也实属多虑。游学士子,多清高,轻似利,而慕虚名,不管秦国内部如何暗流涌动,在学子眼中,秦国仍是王上的秦国,王上以秦王之名,招贤纳士,有大才者自当感秦王伯乐之恩,诚心效忠秦王,而非一国权臣。若是有人当真被魏冉收买,则此人也必是空有其表之徒,不足为贤。”

    “当真?”王稽一席话,让嬴稷顿时动摇起来。

    王稽郑重点头,给予肯定的回应。

    他在殿中来回走动了半晌,手指轻敲着下巴,似在用心思索。烛火摇曳,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就如他明暗不定的人生一般。

    许久,他终是缓过神来,眼中仍是不确定的,“若则如此,此事事关重大,舅父必当知晓,你我用意想来他也不会不明白。先生以为,若此事当真于寡人有利,舅父可会允许?”

    原来,嬴稷还有这样一层,他怕魏冉会为了压制他,而从中作梗。

    这一点,恰恰是王稽最不担心的,“王上,不管芈氏一派如何执掌大权,有一点,还请王上谨记。季君之乱之中,芈氏族人于太后有恩,且当时时局不稳,于公于私,太后都会以芈氏一派为倚仗,同时,芈氏一派也会以太后为靠山。但不管何时,太后都是王上的生母,不管何时,她都会以秦国为先,以王上为先,王上实不该将太后推到自己的对立面。”

    “太后未将实权交付于王上,并非她还有其他念想,而是太后以为,时机未到,如今的王上,还不足以担当天下之任。”

    “王上,对待太后,我们要做的不是与她作对,而是证明我们的所思所想皆于秦国有利,让她站在我们这边。”

    不管嬴稷在明面上对宣太后如何恭敬顺从,骨子里,因宣太后对魏冉及其族人的照顾,对他权利的压制,此消彼长之下,他总是对宣太后存有诸多不满的,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宣太后恰恰是他掌权路上最重要的一个人。

    人情世故从来最是复杂,一念起,生死相依,一念灭,一生离弃。唯有看透人心,方能在处理万事之中,做出最理性的决定。

    似是想到过往,站在王稽面前的嬴稷忽然陷入沉默,不知想起何事,他的眼中忽然便有了泪光。

    许久,擦掉眼角的泪渍,他轻声叹了口气,“先生以往也曾对寡人说过,寡人一直记到今日,先生之言,对寡人弥足珍贵,它让寡人不至于在秦国与亲情之间做出选择。”

    “先生与叶阳终究是不同的,叶阳也会在寡人心力交瘁之时,出言安抚,告诉寡人,她会与寡人相依为命,而先生,却是有大格局的人,你让寡人知晓,这个世间不是只有寡人自己,寡人还有母亲。”

    嬴稷忽然提起叶阳,让王稽心中一惊,身体下意识地便僵硬起来。

    她惊的并非嬴稷在此时提起亡妻,而是他竟会拿自己与他当年的心中所爱作比。叶阳是王后,是嬴稷的贤内助,她是谋士,是嬴稷的左右手,除却性别相同,实在是没有其他可比性的,王稽不懂嬴稷为何忽然这样说。

    正在思索着如何回应,嬴稷却又接着道,“先生所提之事,寡人越想越是可行。明日一早,寡人便会同母后提及此事,并着手安排。”

    “秦国的稷下学宫乃先生所提,还请先生为学宫取名。”

    因方才嬴稷所言,王稽心中敏感,便是眼下,仍觉困惑。然嬴稷如此相问,王稽便暂时压下心底的惊愕,从容回应,“既是招贤纳士之所,便叫招贤宫。”

    “好!”嬴稷痛快回道。

    又就招贤的细节与嬴稷商讨了一番,待恍然回神,已是月至中天。王稽看了一眼天色,再过几个时辰,便是该当值了,这宅子看来是回不去了。

    嬴稷也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与寡人议事多时,先生也是累坏了,今夜便在先生过去曾住过的别馆内休息吧。里面的东西,寡人未让任何人碰过,照料先生的侍从,寡人也未裁撤,想来先生该是十分熟悉的。”

    在秦国,她已是男儿之身,未去齐国之前,为了照看赢念,也为了避嫌,嬴稷曾特意安排给她一个别馆暂住,后来从齐国归秦,王稽便再未在此处下榻过了。

    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可是嬴稷的似暧昧又似关照之言,总是让王稽心觉异样。

    不再想这七七八八的事,临别之际,想到一事,王稽忽然道,“对了,敢问王上,不知可曾听过咸阳令赵禀?”

    虽不知王稽为何有此一问,嬴稷仍是点头道,“自是听过的,不是不久之前刚刚过世么?先生为何忽然提到此人?”

    王稽道,“王上可知此人与丞相有何关联?还有,他是如何死的?”

    嬴稷鼻子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自然是舅父的人,这秦国上下不都是他的人么,并不稀奇。”

    “因他是舅父门生,他的死寡人也并未过多关注,只听说是外出办事时,心悸而死。”

    王稽点了点头,看来嬴稷对这件事也是知之不多的。许多事,尚未查清之前,实在无法告知嬴稷,王稽便顺口回道,“无他,随口一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