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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伊阙之战(一)

    正在王稽欢畅之时,白起却忽然放开拥住王稽的手,他转过身,警觉道,“谁?”高山之上,向来人迹罕至,若有人来,不是敌人,便是自己人。

    果然,只见不远处地大树后面,王陵冒出头来。

    他嘻嘻笑着,冲白起挤了挤眼睛,对王稽道,“我还以为先生与白起当真要咫尺天涯,却没想到嫂夫人还是嫂夫人,真好,这样王陵以后与嫂夫人相处,便不觉尴尬了。”

    白起眉心微蹙,似要说话,王稽暗地里拉了拉他的手,自己则走到王陵面前,神情郑重,“王陵大哥,魏宁仍是王陵大哥的嫂夫人,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见王陵立刻露出诧异的神色,王稽继续道,“至于王稽,也永远都是‘先生’,还请王陵大哥在外人面前仍如此唤我。”

    王陵的目光瞬间转向白起,似在小心求证,待看到白起黯然点头,心中已是了然,“我知道了,先生放心。”

    “对了,王陵来寻你们,主要有两件事。其一,王上给先生的回信已至,如今拿信之人便在帅帐中,其二,魏韩联军,眼下正在六十里外扎营,先锋部队在十里外扎营。”

    大战在即,白起顿时面色一凛,他回道,“立刻召集各队将军,商讨应敌之策,让前哨盯紧韩魏营地,随时汇报联军动向。”

    “唯!”王陵抱拳回道。

    三人刚一回到营寨,王陵便到各营传白起的命令去了,王稽与白起抽空看了一眼嬴稷给自己的回信,只有短短十一个个字,“如卿所愿,卿与寿务必珍重。”

    看着薄薄竹片上那几个到刻的小字,潇洒恣意,王稽出神许久。同为一代强国的君主,又是年龄相仿,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不同的,若当年田地也如今日嬴稷这般,或许她的人生也会大不相同了吧。

    那些将军来得很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已聚集在白起帅帐内的沙盘四周。事关军务要事,王稽自是不便参与的,便附在白起耳边,低声道,“我身份特殊,不便在此,我去看一看向寿将军。”

    人已挪动,白起却忽然唤住了她,“先生且慢,先生虽是谒者,亦是秦人,秦国的内务无需避讳先生。先生过去游历齐国时,曾与匡章将军相交甚深,对垂沙之战多有了解,今日韩魏领兵的大将正是曾联手攻打过楚国的暴鸢及公孙喜,还请先生为我等拆解一番。”

    王稽怔了怔,一时未反应过来,白起为何会同意她留在此处,还要参与这等重要的军务要事。莫非,他当真是想要透过她来了解韩魏两军将领不成?

    当双目落在白起清透的视线里,王稽却忽然反应过来,他之所以留下她,之所以让她参与此事,便是想向众人交代她作为谒者留下来的理由,她是奉王上之命来帮忙的,不是作为王上的耳目监听众人的。

    领会了白起之意,王稽便从容回道,“王稽不才,过去游学时,曾亲历垂沙之战,也与匡章将军、暴鸢将军及公孙喜将军有过接触。”在联军攻打函谷关时,宣太后便曾就此事问过她,所以今日,回答起相同的问题,王稽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众将皆知,三位将军曾联手攻打过楚国,后又攻破函谷关,可谓是各国首屈一指的战将。如今他们拥兵三十万对抗秦国的十二万,按道理,秦国几乎必输无疑。”

    王稽话未说完,周围顿时响起众人的窃窃私语,终是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先生之意,秦国还有必赢的把握的不成?”

    很显然,在联军人数多于自己一倍以上的情况下,在场诸人不管外表表现得多么镇定,心中总归是惴惴不安的。

    大仗未至,人心已乱,王稽曾对兵书多有涉猎,知道此乃兵家之大忌,便有心为众人提起,她对那人点了点头,朗声回应道,“不错,王稽以为,只有战术得当,秦国很有可能大获全胜。”

    不等众人询问,王稽已继续道,“王稽之所以对诸位如此有信心,理由有二。其一,秦军与联军优劣之时太过明显,不仅诸位,韩魏两国大将也会如此以为,骄兵必败,这样的秦军定会让联军失了警惕,继而给我们可乘之机。”

    “其二,攻楚、伐秦的两场大战虽让韩魏两将名噪一时,可诸位需记得,垂沙之战乃匡章将军为统帅,攻打函谷关乃孟尝君田文为统帅,匡章将军领兵,这两位将军皆对匡章将军推崇备至,愿听其号令,可彼此之间,从来是互相不服气的。惠文王时,五国伐秦,尚形成一盘散沙,最后不得已鸣金收兵,如今不过区区两国,若他们心不在一处,诸位又有何可惧?”

    话音方落,便见在场众人无不眼前一亮,似乎当真看到了希望。

    其实,这些话愿该是白起说的,他作为主将,正该为秦军提气。然而,白起尚未受全军敬服,他的话便没有分量,而曾与韩魏两将打过交道的王稽,说出这番话,正是合宜。

    “那先生以为,秦军该如何做,才能对抗联军?”众将之中,已有人顺势问道。

    王稽便摇头,“行军布阵之事,非王稽所长,如何行事,白起将军自会与诸位商量。白起将军年轻有为,王稽与他几番接触便知其胆大心细,相信大战之时,他定可扭转乾坤。”说着,她冲白起点了点头,已自动退到了白起后方。

    白起眼中尽是赞赏,他看了王稽一眼,接过话道,“既然两军已至,我等便去看一看情况,再商讨应对之策不迟,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皆无异议,纷纷点头称是。

    就在王稽随着白起的脚步与众人一道走出营寨之时,随行保护王稽的一个秦兵忽然小跑了过来,他低声对王稽道,“向寿将军醒了,听说先生从咸阳而来,还曾见过向夫人,便想见一见先生。”

    自向寿重病至今,他能清醒的时辰实在是屈指可数的,王稽看了一眼已然远去的白起,便微微点头,随秦将赶往向寿的营帐。

    人未至,已能听到营帐中剧烈地咳嗽声,这咳声太过猛烈,让王稽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人入帐中,便能闻到整个营帐内弥漫的草药的味道,王稽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时,正对上向寿明朗的视线。

    “先生请坐!”他倚靠在榻上,招呼着王稽,“向寿缠绵病榻,无力起身迎接先生,还请先生见谅。”纵然身体羸弱,他仍顾及着礼节,可见他与白起那种粗莽的野生将军也是全然不同的。

    王稽连连摆手,“向寿将军不必多礼。”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咸阳宫里,彼时他尚是泾阳君夫人的兄长,还向她询问她与赢芾的关系。王稽还记得他风度翩翩,在咸阳宫的树荫下,与魏灵言笑晏晏的模样,却不想如今,他已形容枯槁。

    岁月向来如此决绝,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这般散了。

    向寿自是不知王稽心中所想的,他轻咳一声,回道,“听闻先生在离开咸阳之前,曾见过内子,不知内子可还安好?”魏灵临盆在即,向寿当然担心她的安危。

    回想起魏灵憔悴的面容,王稽便回道,“一切安好,咸阳城有秦国最好的医者,定可保她顺利诞下麟儿,她唯一的不好,便是挂念你。”

    “所以向将军,你务必撑下去,待你身体好了,王稽便同你一道回咸阳。”

    听到魏灵无恙,向寿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也软了下去,只能斜靠在榻上。喘息半晌,他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向寿应是回不去了。”

    “向寿毕生所愿,便是忠君爱国,能将我这一身热血洒在征伐的途中,我是无悔的。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见再见内子与孩子一面,若向寿故去,还请先生将此物送到内子手中内子向来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说着,他从床榻一侧拿出一个木盒,木盒内是一株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水分已经散尽,颜色仍然鲜活。

    王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白起说,将军的箭伤原本再过些时日便可痊愈,后来将军在雪天外出,这才加重了病情,致高热不退,莫不是将军便为了此花?”

    向寿顿时腼腆了起来,他看着那花,仿佛看着他心爱的妻子,“攻打东周时,曾途径此地,正看到此花开着,那时便想去采一些回来,送给内子。后来,向寿虽中了箭,一直昏睡不醒,心中却一直记挂着此事,是以便在觉得身体无恙后,亲自去采了。”

    “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向寿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只出去了一次,便这般萎靡了下去,也是命数。”

    这是王稽遇到过的唯一一个豁出性命去浪漫的人,纵然王稽觉得不值,谁又能说他自己不是甘之如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