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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单纯守护

    白起今晚来得要比往常晚了许多。

    王稽已哄睡了王煊,她仰望了一会儿正中的月亮,估摸着白起应在忙活出征之事,该是不会来了,便打算睡去,正在更衣,敲门声已起。

    王稽披着衣衫,打开房门,便看见了他。

    王稽心中欢喜,口中却道,“你若事务繁忙,就不必星夜过来了,明日一早还要朝会的。”

    白起只是笑,待王稽关上房门,便将她拉到榻上坐下。王稽犹在愣怔,白起已不由分说褪下她的衣衫,烛光之下,王稽红肿淤青的左肩清晰可见。

    眼见白起眼中怒意正盛,王稽唯恐他冲动之下去找嬴悝理论,忙安抚道,“不妨事的,就是看起来肿了些,已经不疼了。”

    肩膀忽然一痛,王稽禁不住“哎呀”了一声,侧目而视,却是白起伸出食指按压了一下王稽的痛楚。他的眼中犹有一丝气愤,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凶巴巴的,“又逞强,不是不疼么?”

    白起面前,王稽龇牙咧嘴,她扁了扁嘴,委屈道,“疼!”她自己也知道是瞒不过的白起,毕竟他在军营多年,什么样的伤没见识过。

    白起眼中顿时浮现了一丝心疼之色,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了东西的绢帛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些细碎的粉末,带着药草的味道。

    一边为王稽上药,白起一边说道,“我府上的厨子已被我调教过了,我不在时,他会早晚各来一次,将备好的饭菜交给田甲,你和煊儿便不用吃昭姬姑娘做的饭食了。此番伐魏,王陵并不随我同去,你若遇到任何难事,尽可去找他。”

    “还有,昭姬姑娘已同我说过,你曾因救她而得罪高陵君,我以为你所作所为无丝毫过错,君子自当锄强扶弱,白起以王稽为傲。你放心,过几日,嬴悝会随我出征,他便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时光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六年前,彼时联军伐秦,兵陈函谷,而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官大夫,他也曾这般殷殷叮嘱,眼中尽是温柔。

    时光荏苒,变得是爵位,变的是战场,不变的,是他对她的深情。

    咀嚼着白起所言,王稽心中尽是感动,她重重点头,“你放心,我和煊儿便在此处等你,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莫要分了心。”

    不过,“等等,我并未听到高陵君要随军伐魏的消息,也未听王上提起,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白起仍专心地为王稽上着药,间或揉一揉,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王稽的肩膀,仿佛这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听王稽问起,他的回应便有些漫不经心,“方才魏冉将军邀我到他府上,我便顺口跟他提了提。”

    顺口?人家是养尊处优的高陵君,你是统帅千军的大良造,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顺的是哪门子的口?

    王稽追问道,“你可是为了防止他对付我?”虽是疑问,却也是肯定,见白起默而不语,王稽叹道,“你能阻碍他一时,又怎能阻拦一世?”

    “我在咸阳,便日日守着你,我若不在,便也将他带走,如何便不能阻拦一世了?”白起的回答颇为单纯。

    王稽好气又好笑,白起惯会将事情简单化,王稽是知道的。

    不与白起做这无谓的辩论,左右能带嬴悝到战场历练,让他吃一吃苦头,也算出了王稽一口恶气。

    不再想嬴悝的事,王稽问道,“那魏冉邀你到他府上所为何事?”王稽心中是有一丝惶恐的,她担心魏冉会求白起战败。

    这场伐魏之战,魏冉一定不希望白起大胜。若胜了,便是将相得力,他这个丞相已无意义,唯有败了,才能体现魏冉于秦国的重要。

    然而,在魏国国力羸弱之时,伐魏原是轻而易举之事,一旦败了,定会有无数攻讦之言涌向白起,更重要的是,魏冉的请求会让白起看到权谋的肮脏。

    王稽希望白起看到的是单纯而明朗的战场,而不是复杂而诡谲的权利之争。

    王稽心中忐忑不安,白起似乎并无异样。他上好了药,将王稽衣衫穿好,这才回道,“不过是例行嘱咐而已,要我万事小心,好好打仗。”

    王稽放下心来了,看来让白起保留这份纯粹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魏冉。他不打算在白起这边动手脚,看来是打算在寿烛这边做些动作了。

    琐事太多,王稽已无暇去想,眼下的她,只想珍惜与白起在一起的日子,这世间能让她这般安心的,也就只有白起了。

    抱紧了白起,王稽如小猫一般,在白起的脸上蹭了蹭。嗯,胡茬太硬,有些扎脸,便抬头问道,“你有几日未刮须了?”

    躺在榻上,白起本已睡意朦胧,听王稽这般询问,倒是又清醒了,他笑道,“王陵说,我肤色白皙,若是蓄须,便会显得更有男儿气概。如今,我已而立之年,便想着,也是蓄须的时候了。”

    王稽在白起的颈窝处拱了拱,一口回绝道,“我不喜欢。你是大良造了,以后更是扬名立万的大将军,光是名字,就够男儿气概了,何须还靠一个胡须?”好好一个年轻英俊的俊杰就因为这个胡须平白成了老头子,想来再过几年,白起怕也要学魏冉,自称“老夫”了。

    白起便笑,宠溺道,“好,好,你若不喜欢,我不蓄须便是了。”

    醒来时,已不见了白起,她与白起虽同寝,毕竟是不能同进同出的,王稽早已习惯了。收拾了一番,吃了些白起备好的夙食,又逗弄了已然醒来的王煊一会儿,王稽便乘着田甲备下的轺车,施施然地入了宫。

    白起是秦国重用的大良造,在朝会时,自然是要站在前排的。王稽乃谒者,连入殿的资格也无,只能站在外面候命。

    虽隔得不近,殿内的声音倒是听得十分清晰。

    只听嬴稷道,“寡人今日一早收到舅父魏冉的帛书,他提议让高陵君以普通士卒之名,随大良造出征历练。寡人在朝会前也与母后商量了一番,均以为舅父所言甚为妥帖,高陵君向来以武士自居,白起又是秦国的战神,想来高陵君若天赋异禀,将来定可为秦国南征北战。”

    从魏冉提议开始,王稽便知道嬴稷一定会同意,嬴悝不比赢芾低调,行事素来莽撞。嬴悝已不得嬴稷喜欢多时,能让他离开咸阳自是嬴稷喜闻乐见的。嬴稷也不怕嬴悝会在此战中露多大的脸,一来,嬴悝未必真有其能,二来,秦国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是摆设,领军打仗也不是儿戏,连白起这般在军事上天资聪颖的人升到大良造也用了十五年之久,何况区区嬴悝?

    嬴悝似乎也无外出打仗的打算,听到嬴稷所言,他分明惊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立时回道,“王上当真要我随军出征?还是普通士卒?”

    嬴稷反问,“又何不可?莫非高陵君有何顾虑?”

    稍作沉思,似已相出对策,嬴悝轻咳一声,回道,“嬴悝一直辅佐新城君处理政务,近来公务繁忙,着实抽不开身,左右秦国东出不是一朝一夕之时,以后嬴悝总还有历练的机会!”

    说罢,芈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他附和道,“老夫近来偶感风寒,精力不济,的确需要高陵君帮衬。”见嬴稷不言,芈戎又补充道,“老夫以为,王上若真要寻一个公子历练,泾阳君也是不错人选。”

    他们这般容易,便将赢芾推了出来,可见两人对这场战事的抵触。他不反对还好,这一反对,王稽直觉他们在咸阳定有圈套,唯恐嬴稷同意芈戎所言,王稽探过头去,冲殿内正对着自己的嬴稷不停地使眼色。

    嬴稷看到了王稽的挤眉弄眼,禁不住笑了一下,再开口时,气势却是咄咄逼人的,“无妨,高陵君若有公务亟待处理,寡人可找来替高陵君,寡人以为,左右是不能埋没高陵君才能的。”

    “至于泾阳君……”嬴稷眸中分明一闪。

    嬴稷不喜嬴悝,也未必就喜欢赢芾,在他心中,最好的办法是将两人都送出去。

    战争着实凶险,率兵打仗是白起的志向,却不是赢芾和嬴悝的。王稽料想赢芾也是不愿的,便为他捏了一把汗,未曾想,在开口之前,宣太后已说了话,“从先王开始,秦国公子在而立之年以前,多是要历练一番的。”

    “先王任太子时,曾踏勘秦国,访遍秦地,这才决定延续商君之法;王上少年时,曾随我质燕,为秦燕结盟出力,便是头几年,芾儿也曾质齐,以缓和秦齐关系。既然悝儿尚未得历练,如今便随大良造走一走,看一看,有何不可?”

    一言既出,便是敲定了此事,让众人顿时再无异议。

    嬴悝也很老实,低头回应道,“唯,悝儿听母亲的。”

    宣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对垂立一旁的白起道,“大良造,我便将高陵君交给你了。既是历练,你便将他当做寻常士卒,万不可将他当公子般供着。”宣太后仍是一如既往的怜惜将才,就连同白起说话的语气也是极尽慈爱的。

    “唯!白起领命,定不辱使命!”白起的回应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