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康
霖王朝虽然有代代相传的实权天子，且黄砚也强行跳过了原始社会的摸索期，直接根据九州世界的需求塑造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封建体系，但他创建封建体系的根本原因还是担心以现在人类的文明水平和历史积累无法直接迈入更高级的社会形态。所以这个借用部分儒家思想建立的霖王朝也终究是过渡作用，等到墨家发明出能引发工业革命的机器后也就该顺势推翻了。
道祖的背叛以及九州地理天象的大变使得人类的发展偏离了黄砚设计的轨道。九州分为四片大陆后，中域之外的三座大陆社会都开始退化，华州都城各种研究中心所创造的机巧之物和培育的经济作物不再可能通过端王朝时期的古道传入隔海相望的远方。诸神的崛起以及各神教的宣扬使得****，奴隶制等各种黄砚极力避免的社会形态出现。
原康带着地球生活过的记忆，在天穹元年苏醒于北方的瀚苍大陆，此时正值中域的道教带领教众和护道军大举进攻华州。瀚州与华州本就相隔一条大河，虽然大河崩溃成海，但仍旧有部分可供渡海的大船遗留，瀚州的州牧似乎也没有死于地震和海啸，正在救助灾民并试图与启明的天子取得联系。
原康作为早期穿越者，没有被赵紫虚干涉记忆，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为什么黄砚把自己送过来，甚至知道真正的自己早就正常老死在过去的宇宙里了，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原人格的仿制品。沿途他救助了很多灾民，也纠集了一批和自己一样穿越过来的家伙。最后穿越者连同本地的追随者加在一起足有数千人，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最终抵达了瀚州的州府，发现瀚州的州牧也是黄砚传送来的，真正的州牧其实已经被诸神用神力强行击杀了，现在的州牧体内的这位穿越者是通过附身方式占据了原来州牧的身体，并获得了他的记忆。
这位代替原州牧的穿越者名叫颜褐。此刻黄砚已经化为了九州的屏障，那四位神灵暂时没法对九州的穿越者们直接下手，只能派出一些由自身意志所化的天使，伺机降临人间。所以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首先是消灭道祖乃至诸神留在瀚州的势力，恢复生产，然后才是取得同启明的联系。在这期间，他们应付了不少刺客和教众，亲自招兵买马阻止军队，剿灭强盗和趁着混乱起事的叛军。还带领有过农业经验的穿越者协同瀚州人类挑选并种植作物，工科出身的穿越者则在过去墨家建立的工业基础上进行发展，制造了各类基于水力风力的生产工具，其中一位翘楚甚至在未来成为了第二任墨子。
唯一毫无头绪的麻烦是天文历法方面的问题，因为这个世界设计之初应该是平的，但照着那些星辰的升降起落来看又好像是圆的，天上的太阳也不是一颗比地球大得多的恒星，而是东方煌天帝君的化身，每天严格地东升日落，不论春秋冬夏角度都毫无偏斜，不可能存在什么南北回归线。这里的一年三百六十六日是没有任何误差的，也不存在闰年，但却有着四季之分，潮汐涨落。决定这些自然现象和气候变化的除了煌天帝君之外，就是那些伴星了。
这里没有月亮，但在地面看来大小夸张的星星也不少，红的蓝的白的各种颜色的都有，运行方式也大不相同。一颗苍白得刺眼的巨大星辰永远固定在天空一角，与正午时的煌天帝君所在位置连线可与太阳运行轨道投影相互垂直，光芒大盛时会昭示着可怕的严冬，被他们当成北极星；有时候绕着煌天帝君旋转但有时候会脱离其引力，带来干旱和酷热的那颗的赤红星星被他们称作火星；淡蓝色有着雪白花纹，会在夜晚时格外明亮，在白天变得黯淡，引导海洋河流潮起潮落，带来降水和洪流的是雨神星；两个金黄色，围绕彼此旋转，时圆时缺，会带来地震和山洪的双子星，被叫做地震仪；黑色的幽冥星是一团黑洞，会吸收星光，带来长夜，打开地府通往人间的通道，让恶鬼肆虐人间。还有其余更多的可怕星辰，共同构筑成这个诡异的可怕天象。
他们不得不大幅度更改地球的历法，去强行解释这个诡异的天文体系。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主宰九州时节气候变化的就是这个由东方煌天帝君主导，各星辰协同参与的天穹。
端王朝时期，黄砚虽然没有隔绝辉光艳阳的光芒，但地表上的照明非常充足，有通天的闪耀光柱，有长满光球的神树，还有挂着数不尽灯火的宫殿。他希望用繁华的人间来抵消人们对天穹之光的敬畏。
而霖王朝建立后，黄砚在隔绝了诸神的神界下设置了一个比九州还大得多的平面光源，作为天空给同为平面的地表提供持续不断的照明。他一直极力避免黑暗对人类的侵蚀，所以不打算设置白天和黑夜的切换机制；也不希望因为气候的变化导致人类生活受限，因此不会有各种气候和节气，作物任何时间都能生长。让人民随意作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有需要便劳作，无灾无病地度过一生便能倒头长眠不起。但这个希望永远落空了。
这个天文体系是针对原体系的破坏，随着这套天文体系的运作，地震，海啸，虫灾，饥荒，瘟疫这些地球人类熟知的灾难也陆续降临。将这个世界的人类带到类似地球的环境里，用这套曾经肆虐于地球世界成千上万年的灾难毁灭他们。
他们用地球上与自然抗衡的经验带领着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灾难的九州世界人类艰难求生。但连续不断的灾难还是让求助神灵的信徒数量增多，穿越者们对这些屠杀凡人还能得到尊崇的神灵非常反感，对比自己尽心尽力地带领这些人类求生却还总是磕磕碰碰的模样更是强烈不满，不少人打算用强制手段限制宗教，正好造船厂和港口也修复好了，他们打算出重拳干掉这些教徒，顺便组织勤王军队去华州和道祖直接对线，砍断这些神灵伸向人间的手，代表者就是颜褐。
原康表示反对，他比较谨慎，觉得现在穿越者连一个瀚州都只能控制三四座城市和零星的港口，连隔壁苍州都没法取得联系，贸然前往隔海相望且数年来音讯全无的华州很肯能就是送死。这座数百万平方公里，一马平川的平原都无法实际控制，更遑论遥远的九州中央了。而颜褐对华州军力的估计全都来自原州牧的记忆，很可能有所高估，他们应该先消化瀚州，联系苍州，再去考虑中域的事情。
双方争执很久，最后各退一步。颜褐组织了一个近百人的侦察部队渡海寻求华州战事消息，原康负责联系苍州。去往华州的水路侦察队由穿越者唐明觉带领，他们没有罗盘，依靠那颗位于北方的白色星辰指明方向，几次差点出事，还遇到了打劫的海贼，与之拼斗中唐明觉受伤，最后艰难登岸。
藏好战船，按照错误众多的地图出发寻找启明。中途又同强盗，护道军和叛乱诸侯有过几次遭遇，搞得唐明觉几次伤势复发，最后差点交代在山林里。所幸遇到了儒圣的弟子，被救助后得回一条命，于天穹十年带回了来自启明的消息。虽然尚州已被道祖占据，并建立起了供奉四位帝君的神国，但华州依靠儒圣，墨子还能支撑，而且道祖当年的弟子们也未必愿意跟随他去寻求神灵的道，比如道祖的长徒灰鳞就另立了新的道家并即将羽化，成为下一个重要战力。
差不多就在这时，原康也在数年的经营准备后联系上了苍州。因为出于稳妥考虑，他不那么激进，也没有冒险。他发觉瀚苍两地间的山脉地势过于复杂，短期内根本没法穿越，所以也选择走水路，绕过了两州交界处沿海的暗流，抵达了苍州西南沿海的一处港口，发现这里情况比瀚州那边还遭，各方势力已经裂成了七八块，连州城都被打烂了，失踪的州牧可能正在四处流窜。想要收拾这一团乱恐怕得等很久。
唐明觉和原康分别返回后，颜褐的支持者明显多了些，毕竟他的决策带来了明显的好处：同华州取得了联系，获得了儒墨门徒的亲自支援，而且对天穹星辰的了解更多了，也有了针对那些引动神灵力量的道教法师的方法。此后的数年内对瀚州的整合和清剿顺利了许多，瀚州地方上浮动的人心也随着中央力量的介入安定下来。颜褐自然也成为了目前瀚州统治集团绝对的主心骨。
颜褐强烈要求同华州取得联系的原因主要有三：
首先，穿越者集团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包括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理想主义者，想要开启第二人生的凡人，想要建功立业的野心家和单纯贪恋权势的逐利者。早期瀚州情况混乱的时候他们还能放下矛盾通力协作，现在稍微站稳脚跟，连瀚州都没有彻底肃清，穿越者们就有了分裂的苗头，随时可能爆发冲突。需要一件共同的复杂任务目标暂时凝聚他们。
其次，现有穿越者根本没有自己的管理体系。他完全沿用了霖王朝在瀚州设置的官职。这些职位的权限划分非常模糊，而且在这套体系里作为州牧的自己拥有绝大部分的权力，包括人事任免权。在这个没有霖王朝天子消息的特殊时期，自己就相当于瀚州皇帝，在那些不清楚他是穿越者的瀚州百姓与地方人员眼里他的权威很高。但是他手边缺乏足够的可靠部下，只能仰仗穿越者集团治理瀚州，这些同为穿越者而且经历过现代公民教育的人明显不会给他过多的尊重，他若想保住自己在这套体系内的权威，势必需要体系内更大的权威提供保证。
第三，完全控制这批穿越者，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是不可能的，只能暂时先拉拢一部分。一部分穿越者对本时空的人类有着特殊的优越感和排斥感，希望能组建只有穿越者的统治集团。这些人过于自负与激进的排他性势必会导致问题，这个世界本质上还是属于黄砚创造的人类，穿越者们就算拥有远超本时空的见识与视野，也得学会融入本地。所以他需要穿越者之外的力量帮助自己。
因此，众多考量之下，尽管准备并不充分，他还是强行推动了这次南下渡海的行动。也多亏了唐明觉的幸运与努力，他的计划一次成功。作为主动联系启明并同天子取得联系的州牧，他获得了来自王朝上层的嘉奖，天子赐予了他不少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墨子和儒圣各派出了一队门徒辅助他整顿瀚州。
当然，这帮助并不是无偿的。华州也有穿越者出现，有的愿意勤王，但也有的加入了尚州的道教神国。霖皇，儒圣等人也清楚这些家伙成分复杂，不能完全信任。因此这些前来瀚州赴任的儒墨子弟承担了不少要职，更要作为监视者看住这些性质复杂的外来人。
瀚州穿越者集团大致分为了两派：颜褐代表的，倾向于霖天子的勤王党，以及反对和本世界统治集团进行接触的瀚州本土党。
勤王党多为魂穿者，意识接管了拥有这个世界身份的身体，多数还身居高位，自然会保障自身的利益。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拥立霖王朝，维护其统治。
瀚州本土党则非常松散，他们的反对理由各不相同，有些是对霖王朝这种封建政权保有强烈的不信任感，还有些反感别人抢占自己在瀚州建立的成果，更多的是肉身穿越者，没有本世界的记忆和身份，如果不手握实权而要听命他人实在没有安全感。
因为没有明确的理由，本土党不怎么团结，目前唯一比较有权威的应该是原康。他本人算是最早参与瀚州治理的穿越者，在包括恢复农业生产，建造水利工程等很多重要的任务中都做过贡献。收容流民，改编军队也都是他负责的。而且在镇压瀚州流寇和盗贼时原康一直身先士卒，在军中威信很高，目前实控区的瀚州人民都很信赖他，颜褐目前也没有能替他职位的人选。
原康本人和颜褐虽然偶尔有不同意见，但多数时间关系不错。他本人对那些儒家弟子插手自己的军队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只是在议事时请求让自己带少部分人继续探索苍州，开掘两州的通路，恢复天子在苍州的威信。勤王党觉得他是不甘心之前的失败，所以才钻牛角尖，目前瀚州本地局势一片大好，没有理由离开。
会议的结果是原康带领部分穿越者和本世界居民离开州城，前往瀚州东部的集镇驻扎。他们一方面负责开辟瀚苍两州的通路，一方面清剿东部的贼寇。颜褐对原康还比较够意思，提供了很多支援，两位能够虚空造物的墨家弟子，墨子虞和墨文渊都作为他的助手听他驱使。
经历过粮食短缺，寒冬和凶兽袭击，他们的村镇损失不小。而且瀚苍山脉的山体非常复杂，很难在地上开道。地下的矿藏和自然形成的通道众多，但不似地球，没有找到类似煤炭的可燃物，这些矿物具体有什么用暂时也不清楚。最后他们干脆在瀚苍山脉的山体里照着自然形成的空穴挖掘洞窟居住，这些就是未来岩山城的雏形。
他们花了大半年，期间以各种植物根茎和地下生物为食，很多人肠子都快坏了。在经历了长期暗无天日的生活后绘制了这些地道的立体地图。好在有一处通道经过拓宽能帮助他们穿过大半个山脉，剩下的部分较为平坦，墨子虞打造了索道和升降梯，安在几处关键的山体上，这条通道总算是就此打通。
原康从此不用走混乱的海路就能抵达苍州了。不过目前瀚州军队主力没法通过这种狭窄的通道运到苍州，瀚州也没法腾出多余的军队，想要控制这时候还处于战乱状态的苍州还得依靠原康。他在苍州继续自己招兵买马的剿匪事业，这次有了经验，而且打着霖天子的旗号还算比较顺利。他们在瀚苍山脉以东控制了不少村镇，通过不断拓宽的通道鼓励经商。为了逃离战乱而甘心住在地下的人也不断流入瀚苍山脉的地下居所，岩山城的名字也出现了。原康成为了岩山城的第一位城主。
他的主要工作就两样：经营这座山脉之下的城市和清剿苍州势力。这两件事都离不开颜褐以及其背后的霖王朝的支持。否则墨子虞，墨文渊不会这么全心全力地帮助他，他也没法弄到开拓岩山城期间的口粮。现在，颜褐已经带来了启明的命令，他们要求原康立即开始对山脉中的矿藏进行侦测和开采。大概也是这个时候，穿越者集团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各种矿藏的具体作用。
这个世界没有石油煤炭。什么金银铜铁倒是存在，但性质跟地球都差不多而且算不得战略资源，更何况这些瀚苍山脉里也没多少。不过第一次神战期间被黄砚带领端王朝大军打伤的众神遗留下的碎片倒比普通的矿藏神异得多。
比如辉光艳阳的碎片形成的太阳石，辉矿——这些实体化的信息单元在脱离整体后内部储存的碎片数据量很小，但是可以作为人脑的延申。人类手握太阳石后相当于有了一个能够储存记忆，随心而动的计算器。缺点是如果被辉光艳阳等一众星穹上的神灵感应到，太阳石可能转而成为神灵操纵人类的媒介。有些儒生学者喜欢用太阳石制作烟台，笔杆，镇纸，佩玉之类的玩意，提高自己的思维能力。也可以做成各种镇压魂魄等虚幻生物的法器。
还有一种是来自轮回之环的时光沙晶，光阴玉。永恒轮回时空的缩影，每一块都是压缩的空间和时间。研磨的粉末据说能够延年益寿，制作的器皿内部空间往往比外表看来要大得多。当然，接纳了来自轮回之环的馈赠也必定付出代价，想要借助光阴玉制作长生不老药的几个炼丹术士都成了圣环座下的天使，永远地困于生老病死的轮回而不得解脱。
这两种矿藏恰好瀚苍山脉都有，尽管开采非常危险，不过已经探明的储量很值得冒险。这些来自众神的东西本来在霖王朝是有大量限制的，毕竟人皇氏有云：君子修自身之德，养天地之气，弃鬼神之物，远异怪之类。还有儒圣也写过几篇文章，意思都是教大家不要想着靠太阳石，光阴玉这类神鬼之物的辅助谋求功名利禄。神鬼之物终究不是正道，更不是无缘无故的馈赠，自身的进步还是得依靠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
当然，这些话大家都会背，真到危机关头也自然会忘掉。
现在就是危急关头，霖王朝决定放开对这两种东西的限制，用太阳石和光阴玉大批量制造用于战争的法器。只要加上隔绝神灵感应的禁咒，经过改造的法器将大量投入尚州的战场，改变现在被动的局势。
墨子虞向原康展示了用光阴玉和太阳石混合打造的战刃。试用期间，这把神奇的武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阵时，手持战刃的自己面对着彷佛变慢的世界，可以轻松躲开敌人的进攻。给对手留下的伤口会迅速溃烂，但自己身上受到的伤却会迅速愈合，或者说恢复如初。自己状态极佳，指挥时精神百倍，事无巨细都能面面俱到。
“依靠光阴玉施加的时间系法术能调整使用者周围的时间流动，让你有充分的反应时间，还能加速对方的疲劳与伤势；太阳石则可以帮人开悟明志，对你这种需要长期操劳军务的指挥者如同雪中送炭。但千万不要依赖这种东西，我们施加的禁咒和限制都很有限，你用得越多，离诸神就越近，死的越快。”
“那你们还打算大批量制造这种东西，岂不是诚心寻死？”
“没办法，华州事态已经非常严峻了。希望改良后的下一批武器副作用能减少一些。”
开矿时尽管已经做了很多防护，招募的矿工也都经过再三的告诫，但是危险还是出现了。毕竟招募来的矿工中有不少是战乱流离的难民，对这些传说很有价值的矿物难免生出觊觎之心。一个每天将一块光阴玉藏在舌头下偷运藏匿的工人出现了变化，他先是觉得自己越来越疲劳，某天倒地昏死过去后，大家都以为他是猝死，打算将他埋了，却没曾想他又突然醒了过来。大家以为他是工作太重，才积劳成疾，却没想到几天后他反而越来越精神，彷佛年轻了十几岁。周围人察觉不对并上报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孩童。
“他长期接触光阴玉，被同化了。”墨子虞抽出弓弩，对准这个看上去一脸天真的孩童就是一箭。孩童被射死后，他又命人赶快准备棺木，今日下葬。
“赶紧处理掉，别让圣环的天使来我们这里作乱。”
但到了晚上，圣环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束缚这口棺材的锁链被挣断，揭棺而起的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他眼中流露出古井无波的深沉感，彷佛经历过无数起落的暮年老人。
“你们这些可怜的凡人啊。”他感叹道：“为何还要留恋短暂的生命呢。”
说完，他背后张开翅膀，离地腾空起来。
这场面原康等穿越者都是第一次见。之前打的都还是勉强在地球常识范围以内的东西，像什么强盗，叛军，山贼什么的再麻烦也能用物理方法解决，这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为了干掉这个天使，他们几乎竭尽全力，造成了两位穿越者的死亡以及一人重伤。他们用钝器砸烂天使，用烈焰焚烧天使，用弓箭将天使射成刺猬，用浓酸腐蚀天使，几乎穷尽了一切手段。但是天使哪怕被烧成煤炭，他也能一次又一次地复原并对他们展开不知疲倦的进攻。
“如果我们去了华州，要对付的都是这种玩意，那还打什么，直接投降得了。”原康一边艰难地督战一边向墨子虞抱怨。
“有人皇氏舍身施展的屏障，能出现在九州的天使都算弱的。但这才只是个天使附身的人类……继续拖下去，他已经快要死亡了。”
原康抬起巨盾挡住来自天使的灼热圣光，大声骂道：“这可不像快死的样子。”
但这个天使确实抵达了极限，无数次的击杀还是让这具身体在轮回中积累的错误多到崩溃了。再次砍下天使的脑袋后，复原的身体脖颈处的刀疤便没有恢复，拿锤子砸碎了这个天使的脑袋，他才彻底消停。
收检完两个战友遗留的尸体，原康再次对矿工进行了突击检查和审讯，将几个有盗窃光阴玉可能的矿工砍了给战友当祭品。并更改了自己现阶段的计划。
“我们不能就这么挨打，这种事故是防不住的。怎样才能变得比这些天使还强？”
“现在比不得端王朝那种时候，人类想获得这种神力非得经过几十上百年的努力才行，还要悟道，羽化的机缘。我们虽然学的是工艺巧术，但常年修身养性，感悟道理，也算修行数十载的修士了，可我们除了凭空塑造一些粗劣的工具之外还能做什么？人类靠自身是很难对付这些神灵的使者的，只能基于已有的知识，建立并利用成体系的工业，制造可以对抗他们的武器和军队才行。”
“成体系的工业？我倒是想过，可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有科学规律吗？你们那位人皇阁下可根本没有给九州设定任何底层逻辑，力学三定律之下的物理法则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我这种计算机专业的恐怕永远看不到电子设备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天了。”
“没必要心心念念你们那些世界的科学技术，人皇阁下还留有意识，会在未来不断完善底层的缺陷，而且不要困于你们那个只会烧水的技术思维限制，也许我们能依照这些魔法和灵能攀出一条全新的科技树。”
“说的容易……我这脑子，除了烧水机器我还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动力设备。”
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察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后来对几位意外身死的穿越者和九州本地人类进行了解剖，确实相较于地球人类多出了一些奇怪的脏器，人体进化过程中遗留的某些缺陷也被修复。可能都是人皇氏为了让他们适应这个世界做出的改造。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底层物理规律，甚至他们是不是代码形式存在的，这个世界有没有分子原子都无法确定。
“别去想这么多麻烦事，先想办法把咱们的磨坊推动才是要紧的。”
首先在动力机器研发中取得成果的是商衡洛，这位机械爱好者利用光阴玉配合施法创造一个小型的慢速时空立场。长时间曝光在阳光下，立场内部的气体会比外部更热，自动上浮，带动杠杆运动，这样就避开烧水后水蒸气动力不足的问题了，这说明这个世界也是有热胀冷缩，空气也会吸热，而且慢速立场中的空气和外部时间差可以使得能量输入效率提高不少。缺点是这台设备的动力也非常感人，几乎等同于老太太扇风。
改进后的版本是从地球上某种利用温差导致金属形变，进而带动机器转动的螺旋设备获取了灵感。这次直接让杠杆也是光阴玉做的，一边施加加速立场另一半施加减速立场，这样加速的推动力就能增加几倍。终于能带动磨坊了，他们高兴地载歌载舞，还有人即兴写了首诗歌来称赞这个将在异世界带来工业革命的伟大机器。很不幸，施法后的墨子虞体力严重虚脱，吃了几十个人的饭才勉强补回来。而且有人算了一笔账，制作该机器所消耗的光阴玉和施法器材价格远高于这台磨坊带来的回馈——至少得不间断工作两百年才能弥补制造成本。
而且他们也害怕使用这些带有神力的矿物会引发神力的窥视。于是他们只能将工业革命的雄心壮志放下，光阴玉动力机被束之高阁，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用畜力风力水力拉磨。
道祖的背叛以及九州地理天象的大变使得人类的发展偏离了黄砚设计的轨道。九州分为四片大陆后，中域之外的三座大陆社会都开始退化，华州都城各种研究中心所创造的机巧之物和培育的经济作物不再可能通过端王朝时期的古道传入隔海相望的远方。诸神的崛起以及各神教的宣扬使得****，奴隶制等各种黄砚极力避免的社会形态出现。
原康带着地球生活过的记忆，在天穹元年苏醒于北方的瀚苍大陆，此时正值中域的道教带领教众和护道军大举进攻华州。瀚州与华州本就相隔一条大河，虽然大河崩溃成海，但仍旧有部分可供渡海的大船遗留，瀚州的州牧似乎也没有死于地震和海啸，正在救助灾民并试图与启明的天子取得联系。
原康作为早期穿越者，没有被赵紫虚干涉记忆，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为什么黄砚把自己送过来，甚至知道真正的自己早就正常老死在过去的宇宙里了，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原人格的仿制品。沿途他救助了很多灾民，也纠集了一批和自己一样穿越过来的家伙。最后穿越者连同本地的追随者加在一起足有数千人，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最终抵达了瀚州的州府，发现瀚州的州牧也是黄砚传送来的，真正的州牧其实已经被诸神用神力强行击杀了，现在的州牧体内的这位穿越者是通过附身方式占据了原来州牧的身体，并获得了他的记忆。
这位代替原州牧的穿越者名叫颜褐。此刻黄砚已经化为了九州的屏障，那四位神灵暂时没法对九州的穿越者们直接下手，只能派出一些由自身意志所化的天使，伺机降临人间。所以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首先是消灭道祖乃至诸神留在瀚州的势力，恢复生产，然后才是取得同启明的联系。在这期间，他们应付了不少刺客和教众，亲自招兵买马阻止军队，剿灭强盗和趁着混乱起事的叛军。还带领有过农业经验的穿越者协同瀚州人类挑选并种植作物，工科出身的穿越者则在过去墨家建立的工业基础上进行发展，制造了各类基于水力风力的生产工具，其中一位翘楚甚至在未来成为了第二任墨子。
唯一毫无头绪的麻烦是天文历法方面的问题，因为这个世界设计之初应该是平的，但照着那些星辰的升降起落来看又好像是圆的，天上的太阳也不是一颗比地球大得多的恒星，而是东方煌天帝君的化身，每天严格地东升日落，不论春秋冬夏角度都毫无偏斜，不可能存在什么南北回归线。这里的一年三百六十六日是没有任何误差的，也不存在闰年，但却有着四季之分，潮汐涨落。决定这些自然现象和气候变化的除了煌天帝君之外，就是那些伴星了。
这里没有月亮，但在地面看来大小夸张的星星也不少，红的蓝的白的各种颜色的都有，运行方式也大不相同。一颗苍白得刺眼的巨大星辰永远固定在天空一角，与正午时的煌天帝君所在位置连线可与太阳运行轨道投影相互垂直，光芒大盛时会昭示着可怕的严冬，被他们当成北极星；有时候绕着煌天帝君旋转但有时候会脱离其引力，带来干旱和酷热的那颗的赤红星星被他们称作火星；淡蓝色有着雪白花纹，会在夜晚时格外明亮，在白天变得黯淡，引导海洋河流潮起潮落，带来降水和洪流的是雨神星；两个金黄色，围绕彼此旋转，时圆时缺，会带来地震和山洪的双子星，被叫做地震仪；黑色的幽冥星是一团黑洞，会吸收星光，带来长夜，打开地府通往人间的通道，让恶鬼肆虐人间。还有其余更多的可怕星辰，共同构筑成这个诡异的可怕天象。
他们不得不大幅度更改地球的历法，去强行解释这个诡异的天文体系。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主宰九州时节气候变化的就是这个由东方煌天帝君主导，各星辰协同参与的天穹。
端王朝时期，黄砚虽然没有隔绝辉光艳阳的光芒，但地表上的照明非常充足，有通天的闪耀光柱，有长满光球的神树，还有挂着数不尽灯火的宫殿。他希望用繁华的人间来抵消人们对天穹之光的敬畏。
而霖王朝建立后，黄砚在隔绝了诸神的神界下设置了一个比九州还大得多的平面光源，作为天空给同为平面的地表提供持续不断的照明。他一直极力避免黑暗对人类的侵蚀，所以不打算设置白天和黑夜的切换机制；也不希望因为气候的变化导致人类生活受限，因此不会有各种气候和节气，作物任何时间都能生长。让人民随意作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有需要便劳作，无灾无病地度过一生便能倒头长眠不起。但这个希望永远落空了。
这个天文体系是针对原体系的破坏，随着这套天文体系的运作，地震，海啸，虫灾，饥荒，瘟疫这些地球人类熟知的灾难也陆续降临。将这个世界的人类带到类似地球的环境里，用这套曾经肆虐于地球世界成千上万年的灾难毁灭他们。
他们用地球上与自然抗衡的经验带领着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灾难的九州世界人类艰难求生。但连续不断的灾难还是让求助神灵的信徒数量增多，穿越者们对这些屠杀凡人还能得到尊崇的神灵非常反感，对比自己尽心尽力地带领这些人类求生却还总是磕磕碰碰的模样更是强烈不满，不少人打算用强制手段限制宗教，正好造船厂和港口也修复好了，他们打算出重拳干掉这些教徒，顺便组织勤王军队去华州和道祖直接对线，砍断这些神灵伸向人间的手，代表者就是颜褐。
原康表示反对，他比较谨慎，觉得现在穿越者连一个瀚州都只能控制三四座城市和零星的港口，连隔壁苍州都没法取得联系，贸然前往隔海相望且数年来音讯全无的华州很肯能就是送死。这座数百万平方公里，一马平川的平原都无法实际控制，更遑论遥远的九州中央了。而颜褐对华州军力的估计全都来自原州牧的记忆，很可能有所高估，他们应该先消化瀚州，联系苍州，再去考虑中域的事情。
双方争执很久，最后各退一步。颜褐组织了一个近百人的侦察部队渡海寻求华州战事消息，原康负责联系苍州。去往华州的水路侦察队由穿越者唐明觉带领，他们没有罗盘，依靠那颗位于北方的白色星辰指明方向，几次差点出事，还遇到了打劫的海贼，与之拼斗中唐明觉受伤，最后艰难登岸。
藏好战船，按照错误众多的地图出发寻找启明。中途又同强盗，护道军和叛乱诸侯有过几次遭遇，搞得唐明觉几次伤势复发，最后差点交代在山林里。所幸遇到了儒圣的弟子，被救助后得回一条命，于天穹十年带回了来自启明的消息。虽然尚州已被道祖占据，并建立起了供奉四位帝君的神国，但华州依靠儒圣，墨子还能支撑，而且道祖当年的弟子们也未必愿意跟随他去寻求神灵的道，比如道祖的长徒灰鳞就另立了新的道家并即将羽化，成为下一个重要战力。
差不多就在这时，原康也在数年的经营准备后联系上了苍州。因为出于稳妥考虑，他不那么激进，也没有冒险。他发觉瀚苍两地间的山脉地势过于复杂，短期内根本没法穿越，所以也选择走水路，绕过了两州交界处沿海的暗流，抵达了苍州西南沿海的一处港口，发现这里情况比瀚州那边还遭，各方势力已经裂成了七八块，连州城都被打烂了，失踪的州牧可能正在四处流窜。想要收拾这一团乱恐怕得等很久。
唐明觉和原康分别返回后，颜褐的支持者明显多了些，毕竟他的决策带来了明显的好处：同华州取得了联系，获得了儒墨门徒的亲自支援，而且对天穹星辰的了解更多了，也有了针对那些引动神灵力量的道教法师的方法。此后的数年内对瀚州的整合和清剿顺利了许多，瀚州地方上浮动的人心也随着中央力量的介入安定下来。颜褐自然也成为了目前瀚州统治集团绝对的主心骨。
颜褐强烈要求同华州取得联系的原因主要有三：
首先，穿越者集团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包括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理想主义者，想要开启第二人生的凡人，想要建功立业的野心家和单纯贪恋权势的逐利者。早期瀚州情况混乱的时候他们还能放下矛盾通力协作，现在稍微站稳脚跟，连瀚州都没有彻底肃清，穿越者们就有了分裂的苗头，随时可能爆发冲突。需要一件共同的复杂任务目标暂时凝聚他们。
其次，现有穿越者根本没有自己的管理体系。他完全沿用了霖王朝在瀚州设置的官职。这些职位的权限划分非常模糊，而且在这套体系里作为州牧的自己拥有绝大部分的权力，包括人事任免权。在这个没有霖王朝天子消息的特殊时期，自己就相当于瀚州皇帝，在那些不清楚他是穿越者的瀚州百姓与地方人员眼里他的权威很高。但是他手边缺乏足够的可靠部下，只能仰仗穿越者集团治理瀚州，这些同为穿越者而且经历过现代公民教育的人明显不会给他过多的尊重，他若想保住自己在这套体系内的权威，势必需要体系内更大的权威提供保证。
第三，完全控制这批穿越者，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是不可能的，只能暂时先拉拢一部分。一部分穿越者对本时空的人类有着特殊的优越感和排斥感，希望能组建只有穿越者的统治集团。这些人过于自负与激进的排他性势必会导致问题，这个世界本质上还是属于黄砚创造的人类，穿越者们就算拥有远超本时空的见识与视野，也得学会融入本地。所以他需要穿越者之外的力量帮助自己。
因此，众多考量之下，尽管准备并不充分，他还是强行推动了这次南下渡海的行动。也多亏了唐明觉的幸运与努力，他的计划一次成功。作为主动联系启明并同天子取得联系的州牧，他获得了来自王朝上层的嘉奖，天子赐予了他不少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墨子和儒圣各派出了一队门徒辅助他整顿瀚州。
当然，这帮助并不是无偿的。华州也有穿越者出现，有的愿意勤王，但也有的加入了尚州的道教神国。霖皇，儒圣等人也清楚这些家伙成分复杂，不能完全信任。因此这些前来瀚州赴任的儒墨子弟承担了不少要职，更要作为监视者看住这些性质复杂的外来人。
瀚州穿越者集团大致分为了两派：颜褐代表的，倾向于霖天子的勤王党，以及反对和本世界统治集团进行接触的瀚州本土党。
勤王党多为魂穿者，意识接管了拥有这个世界身份的身体，多数还身居高位，自然会保障自身的利益。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拥立霖王朝，维护其统治。
瀚州本土党则非常松散，他们的反对理由各不相同，有些是对霖王朝这种封建政权保有强烈的不信任感，还有些反感别人抢占自己在瀚州建立的成果，更多的是肉身穿越者，没有本世界的记忆和身份，如果不手握实权而要听命他人实在没有安全感。
因为没有明确的理由，本土党不怎么团结，目前唯一比较有权威的应该是原康。他本人算是最早参与瀚州治理的穿越者，在包括恢复农业生产，建造水利工程等很多重要的任务中都做过贡献。收容流民，改编军队也都是他负责的。而且在镇压瀚州流寇和盗贼时原康一直身先士卒，在军中威信很高，目前实控区的瀚州人民都很信赖他，颜褐目前也没有能替他职位的人选。
原康本人和颜褐虽然偶尔有不同意见，但多数时间关系不错。他本人对那些儒家弟子插手自己的军队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只是在议事时请求让自己带少部分人继续探索苍州，开掘两州的通路，恢复天子在苍州的威信。勤王党觉得他是不甘心之前的失败，所以才钻牛角尖，目前瀚州本地局势一片大好，没有理由离开。
会议的结果是原康带领部分穿越者和本世界居民离开州城，前往瀚州东部的集镇驻扎。他们一方面负责开辟瀚苍两州的通路，一方面清剿东部的贼寇。颜褐对原康还比较够意思，提供了很多支援，两位能够虚空造物的墨家弟子，墨子虞和墨文渊都作为他的助手听他驱使。
经历过粮食短缺，寒冬和凶兽袭击，他们的村镇损失不小。而且瀚苍山脉的山体非常复杂，很难在地上开道。地下的矿藏和自然形成的通道众多，但不似地球，没有找到类似煤炭的可燃物，这些矿物具体有什么用暂时也不清楚。最后他们干脆在瀚苍山脉的山体里照着自然形成的空穴挖掘洞窟居住，这些就是未来岩山城的雏形。
他们花了大半年，期间以各种植物根茎和地下生物为食，很多人肠子都快坏了。在经历了长期暗无天日的生活后绘制了这些地道的立体地图。好在有一处通道经过拓宽能帮助他们穿过大半个山脉，剩下的部分较为平坦，墨子虞打造了索道和升降梯，安在几处关键的山体上，这条通道总算是就此打通。
原康从此不用走混乱的海路就能抵达苍州了。不过目前瀚州军队主力没法通过这种狭窄的通道运到苍州，瀚州也没法腾出多余的军队，想要控制这时候还处于战乱状态的苍州还得依靠原康。他在苍州继续自己招兵买马的剿匪事业，这次有了经验，而且打着霖天子的旗号还算比较顺利。他们在瀚苍山脉以东控制了不少村镇，通过不断拓宽的通道鼓励经商。为了逃离战乱而甘心住在地下的人也不断流入瀚苍山脉的地下居所，岩山城的名字也出现了。原康成为了岩山城的第一位城主。
他的主要工作就两样：经营这座山脉之下的城市和清剿苍州势力。这两件事都离不开颜褐以及其背后的霖王朝的支持。否则墨子虞，墨文渊不会这么全心全力地帮助他，他也没法弄到开拓岩山城期间的口粮。现在，颜褐已经带来了启明的命令，他们要求原康立即开始对山脉中的矿藏进行侦测和开采。大概也是这个时候，穿越者集团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各种矿藏的具体作用。
这个世界没有石油煤炭。什么金银铜铁倒是存在，但性质跟地球都差不多而且算不得战略资源，更何况这些瀚苍山脉里也没多少。不过第一次神战期间被黄砚带领端王朝大军打伤的众神遗留下的碎片倒比普通的矿藏神异得多。
比如辉光艳阳的碎片形成的太阳石，辉矿——这些实体化的信息单元在脱离整体后内部储存的碎片数据量很小，但是可以作为人脑的延申。人类手握太阳石后相当于有了一个能够储存记忆，随心而动的计算器。缺点是如果被辉光艳阳等一众星穹上的神灵感应到，太阳石可能转而成为神灵操纵人类的媒介。有些儒生学者喜欢用太阳石制作烟台，笔杆，镇纸，佩玉之类的玩意，提高自己的思维能力。也可以做成各种镇压魂魄等虚幻生物的法器。
还有一种是来自轮回之环的时光沙晶，光阴玉。永恒轮回时空的缩影，每一块都是压缩的空间和时间。研磨的粉末据说能够延年益寿，制作的器皿内部空间往往比外表看来要大得多。当然，接纳了来自轮回之环的馈赠也必定付出代价，想要借助光阴玉制作长生不老药的几个炼丹术士都成了圣环座下的天使，永远地困于生老病死的轮回而不得解脱。
这两种矿藏恰好瀚苍山脉都有，尽管开采非常危险，不过已经探明的储量很值得冒险。这些来自众神的东西本来在霖王朝是有大量限制的，毕竟人皇氏有云：君子修自身之德，养天地之气，弃鬼神之物，远异怪之类。还有儒圣也写过几篇文章，意思都是教大家不要想着靠太阳石，光阴玉这类神鬼之物的辅助谋求功名利禄。神鬼之物终究不是正道，更不是无缘无故的馈赠，自身的进步还是得依靠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
当然，这些话大家都会背，真到危机关头也自然会忘掉。
现在就是危急关头，霖王朝决定放开对这两种东西的限制，用太阳石和光阴玉大批量制造用于战争的法器。只要加上隔绝神灵感应的禁咒，经过改造的法器将大量投入尚州的战场，改变现在被动的局势。
墨子虞向原康展示了用光阴玉和太阳石混合打造的战刃。试用期间，这把神奇的武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阵时，手持战刃的自己面对着彷佛变慢的世界，可以轻松躲开敌人的进攻。给对手留下的伤口会迅速溃烂，但自己身上受到的伤却会迅速愈合，或者说恢复如初。自己状态极佳，指挥时精神百倍，事无巨细都能面面俱到。
“依靠光阴玉施加的时间系法术能调整使用者周围的时间流动，让你有充分的反应时间，还能加速对方的疲劳与伤势；太阳石则可以帮人开悟明志，对你这种需要长期操劳军务的指挥者如同雪中送炭。但千万不要依赖这种东西，我们施加的禁咒和限制都很有限，你用得越多，离诸神就越近，死的越快。”
“那你们还打算大批量制造这种东西，岂不是诚心寻死？”
“没办法，华州事态已经非常严峻了。希望改良后的下一批武器副作用能减少一些。”
开矿时尽管已经做了很多防护，招募的矿工也都经过再三的告诫，但是危险还是出现了。毕竟招募来的矿工中有不少是战乱流离的难民，对这些传说很有价值的矿物难免生出觊觎之心。一个每天将一块光阴玉藏在舌头下偷运藏匿的工人出现了变化，他先是觉得自己越来越疲劳，某天倒地昏死过去后，大家都以为他是猝死，打算将他埋了，却没曾想他又突然醒了过来。大家以为他是工作太重，才积劳成疾，却没想到几天后他反而越来越精神，彷佛年轻了十几岁。周围人察觉不对并上报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孩童。
“他长期接触光阴玉，被同化了。”墨子虞抽出弓弩，对准这个看上去一脸天真的孩童就是一箭。孩童被射死后，他又命人赶快准备棺木，今日下葬。
“赶紧处理掉，别让圣环的天使来我们这里作乱。”
但到了晚上，圣环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束缚这口棺材的锁链被挣断，揭棺而起的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他眼中流露出古井无波的深沉感，彷佛经历过无数起落的暮年老人。
“你们这些可怜的凡人啊。”他感叹道：“为何还要留恋短暂的生命呢。”
说完，他背后张开翅膀，离地腾空起来。
这场面原康等穿越者都是第一次见。之前打的都还是勉强在地球常识范围以内的东西，像什么强盗，叛军，山贼什么的再麻烦也能用物理方法解决，这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为了干掉这个天使，他们几乎竭尽全力，造成了两位穿越者的死亡以及一人重伤。他们用钝器砸烂天使，用烈焰焚烧天使，用弓箭将天使射成刺猬，用浓酸腐蚀天使，几乎穷尽了一切手段。但是天使哪怕被烧成煤炭，他也能一次又一次地复原并对他们展开不知疲倦的进攻。
“如果我们去了华州，要对付的都是这种玩意，那还打什么，直接投降得了。”原康一边艰难地督战一边向墨子虞抱怨。
“有人皇氏舍身施展的屏障，能出现在九州的天使都算弱的。但这才只是个天使附身的人类……继续拖下去，他已经快要死亡了。”
原康抬起巨盾挡住来自天使的灼热圣光，大声骂道：“这可不像快死的样子。”
但这个天使确实抵达了极限，无数次的击杀还是让这具身体在轮回中积累的错误多到崩溃了。再次砍下天使的脑袋后，复原的身体脖颈处的刀疤便没有恢复，拿锤子砸碎了这个天使的脑袋，他才彻底消停。
收检完两个战友遗留的尸体，原康再次对矿工进行了突击检查和审讯，将几个有盗窃光阴玉可能的矿工砍了给战友当祭品。并更改了自己现阶段的计划。
“我们不能就这么挨打，这种事故是防不住的。怎样才能变得比这些天使还强？”
“现在比不得端王朝那种时候，人类想获得这种神力非得经过几十上百年的努力才行，还要悟道，羽化的机缘。我们虽然学的是工艺巧术，但常年修身养性，感悟道理，也算修行数十载的修士了，可我们除了凭空塑造一些粗劣的工具之外还能做什么？人类靠自身是很难对付这些神灵的使者的，只能基于已有的知识，建立并利用成体系的工业，制造可以对抗他们的武器和军队才行。”
“成体系的工业？我倒是想过，可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有科学规律吗？你们那位人皇阁下可根本没有给九州设定任何底层逻辑，力学三定律之下的物理法则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我这种计算机专业的恐怕永远看不到电子设备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天了。”
“没必要心心念念你们那些世界的科学技术，人皇阁下还留有意识，会在未来不断完善底层的缺陷，而且不要困于你们那个只会烧水的技术思维限制，也许我们能依照这些魔法和灵能攀出一条全新的科技树。”
“说的容易……我这脑子，除了烧水机器我还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动力设备。”
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察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后来对几位意外身死的穿越者和九州本地人类进行了解剖，确实相较于地球人类多出了一些奇怪的脏器，人体进化过程中遗留的某些缺陷也被修复。可能都是人皇氏为了让他们适应这个世界做出的改造。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底层物理规律，甚至他们是不是代码形式存在的，这个世界有没有分子原子都无法确定。
“别去想这么多麻烦事，先想办法把咱们的磨坊推动才是要紧的。”
首先在动力机器研发中取得成果的是商衡洛，这位机械爱好者利用光阴玉配合施法创造一个小型的慢速时空立场。长时间曝光在阳光下，立场内部的气体会比外部更热，自动上浮，带动杠杆运动，这样就避开烧水后水蒸气动力不足的问题了，这说明这个世界也是有热胀冷缩，空气也会吸热，而且慢速立场中的空气和外部时间差可以使得能量输入效率提高不少。缺点是这台设备的动力也非常感人，几乎等同于老太太扇风。
改进后的版本是从地球上某种利用温差导致金属形变，进而带动机器转动的螺旋设备获取了灵感。这次直接让杠杆也是光阴玉做的，一边施加加速立场另一半施加减速立场，这样加速的推动力就能增加几倍。终于能带动磨坊了，他们高兴地载歌载舞，还有人即兴写了首诗歌来称赞这个将在异世界带来工业革命的伟大机器。很不幸，施法后的墨子虞体力严重虚脱，吃了几十个人的饭才勉强补回来。而且有人算了一笔账，制作该机器所消耗的光阴玉和施法器材价格远高于这台磨坊带来的回馈——至少得不间断工作两百年才能弥补制造成本。
而且他们也害怕使用这些带有神力的矿物会引发神力的窥视。于是他们只能将工业革命的雄心壮志放下，光阴玉动力机被束之高阁，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用畜力风力水力拉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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