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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庙会

    吴铭氏看着钱塘满不在乎地诉说着自己当年和恶魔交易的往事,眉头越拧越紧,最后他把笔记本扔到一边,不轻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

    “你实在过于残忍了。”他这么说道。

    钱塘用鼻子哼了一声。时至今日,尽管地球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尽管那些曾经的国仇家恨现在看来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陈年旧事,尽管从长远角度来看一切种族和国家间的纠纷似乎都可以化解,但他内心的憎恶始终未曾减少,反而越加顽固。因为他一直明白,自己怨恨的其实并不是一两个洋人,而是那些长着和自己相似面孔,用着同样语言,却仅仅因为自卑,自怨,无能而对外族人极尽巴结,甚至婢膝奴颜的所谓同胞。

    他怨恨那些宁可讨好几洋人而花费巨大资源修建的留学生宿舍;讨厌那些没有文化就因为自己长了张白皮甚至黑皮就能得到一流教授工资的外教;鄙夷就因为几个洋人专家提出的狗屁理论国内就跟着喧哗造势的无能学者;但最厌憎的就是曾经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一度以为低人一等就是理所应当的自己。

    “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他懒得解释什么。

    “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钱塘也是这么反问白杨的。因为白杨是众人里唯一一个对那天与恶魔的交易感到不满的人。钱塘觉得他多少沾点矫情。

    然而这草率的杀戮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首先是他无法恢复的味觉让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接着是学校和丑国方面因为这些外教离奇暴毙而产生的风波;最后是那位钱塘非常讨厌的鹰钩鼻律师又来了。

    这位精通中文的律师似乎成了目前丑国方面专门负责这类特殊事务的专员。他抵达学校后一口咬定“你们这些家伙一定跟那群怪物达成了秘密协定”,毕竟外教们死得实在太过巧合:“你们一定是在拿丑国公民的生命做可怕的实验!”负责接洽这位鹰钩鼻的接待者很冷静地否认了他的指控,但也无可奈何。丑国方面有人直接向裂缝外的四位神灵询问,可神灵们都回答:“这些人的死亡和他们无关,纯属意外,不要多想”。这更加深了他们的疑虑。

    唯一的好消息是下学期开始,外教们的英语课被永久取消了,华北军工将再也不会招收任何外教,即使是中外合作办学项目组的学生也不用周六上这些狗屁英语口语课程了。这令期末考试刚刚结束的钱塘开心了很久。至于什么异世界神灵入侵地球这类的破事早就被抛在脑后了。

    不管学校里的老师教授和专员们过得有多么心力憔悴,这都不妨碍他度过一个还算轻松的寒假。回家后,味觉丧失的他不再挑食了,父母还对此非常开心,认为这是孩子终于长大的表现。熟悉的县城半年中重修了一条路,新增了几座小区,除此之外一切如常。躺在床上的每一个午后都能听到洒水车播放的音乐和大钟报时的响声,出门后也总是能看到熟悉的小吃摊贩和来往的电动三轮。人们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大声说话,嘴里吐出白雾。路灯上已经挂好了灯笼和标语,不知不觉间,自己成年后又老了一岁。

    白杨过年期间一般会和母亲去他外公的老家,所以没法邀请他去看电影什么的。李广宁被他父亲找关系送去了某家公司实习,所以能陪同钱塘出去玩乐的人选只剩下王衍一个。

    他们在县城边缘新修的环城水泥路上骑着自行车,内环是崭新无人入住的楼房,外环是不规则的农田和水池,高压输电线在空旷的平原上稀稀拉拉地杵着。露过郊区路边住户开设的小卖部可以买两瓶水补充一下。方向转向北边,离开省道转向更小的县道,继续前进,水泥路变成沥青路,空气也不像县城里那样沉闷,路边的种植的树木也不再是速生木,而是至少几十年的樟树,这条县道尽头就是王衍老家的镇子了。

    (穿过那些能扎根于幽州沙土的巨大怪树组成的密林,就是王衍的冥河王国。)

    不知道为什么,王衍突然邀请他来这个镇子上玩两天,说是这两天镇上有集会,镇子附近的山寺里还有庙会,说是很有意思。钱塘反正也无聊,就过来了。

    王衍的爷爷是个靠着运气和手段发了笔小财的乡镇企业家,父亲带领着兄弟更进一步成为了一个县里派的上号的富豪。他们老家的镇子因此得以沾光,以老王为名的集团在镇子上修了不少公园,棋牌室,饭店和茶馆。王衍他爹排行老大,所以叫王伯,他们家资助的王伯小学已经因为日渐减少的生源荒废了,变成了人们存放杂物的露天仓库,王伯小学对面的王伯大饭店和王伯大排档倒是非常热闹,没到晚上就已经有一大堆大爷大妈在里面光酬交错,喝得面红耳赤。

    (幽州的王国在被凌州的穿越者们逐一击垮后,王衍也被看管起来。可他依然在国内有着巨大的权威,他的城市里依然有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广场,宫殿和寺庙。人们依旧照着王衍设定的方式生活。)

    镇上的王伯广场上在赶大集,立着一堆大帐篷,里面有大气球,套圈,飞镖,猜谜这类的摊铺,王衍非常娴熟地套到了几个盗版玩具赛车和荧光棒。可惜现在县城里没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了,只有镇子里偶尔能见到。除此之外还有露天的充气城堡,摇摇车和旋转木马,镇子里几乎所有小孩都在这里玩闹,钱塘不好意思和他们抢旋转木马的位置,感觉今天也玩够了,应该找个地方睡觉。

    (王衍喜好玩乐,所以冥河国每个月都有盛大的庆典,到处都是繁华的市场,街头的表演节目花样繁多,王衍也经常会带着妻子离开自己的宫殿,在期间游览玩耍。)

    镇上网吧的网速非常快,但抽烟的青年很多,他们受不了味道,推着自行车到了一座小山坡后,王衍小时候住过的乡间别墅就坐落于这里。高高的围墙上拉着刀片铁丝网,里面是一栋三层的不土不洋的楼房。拿着一大串钥匙慢慢试了一遍,才打开大铁门。这栋别墅上次住人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王衍刚毕业后来镇子上住了一周,后来耐不住冷清又回了县城。

    (因为他讨厌自己的住处,因为出于安全考虑,这里有着厚重墙壁和防护的堡垒,冷清而偏僻。)

    “随便挑个房间,被子枕头在柜子里,自己铺床。明天早点起床,山里还有庙会。”

    钱塘找了个除了床铺和桌椅之外空无一物的房间,里面已经落了一小层灰尘。他们随便地用扫把在地上乱舞了一阵,又用拖把和抹布胡乱擦了一遍。大衣柜里塞着的被褥和枕头用严实的绳子系了个死结,没找到剪刀,只好用牙齿撕咬了半天才磨开绳子,感觉牙龈都疼的要死。

    (王衍的宫殿非常寒酸。)

    大半夜躺在床上,周围寂静得能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吠和鞭炮声。没有暖气和空调的乡镇房屋如同冰窖,钱塘裹在一大坨棉被里,像挂了面糊的肉。本就疼痛的牙齿还在不停打颤,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好不容易刚刚合眼,手机闹钟已经响起,天已经开始亮了。

    王衍也打着哈欠走出房间,他也没睡好。村镇里的小饭馆和早点铺提供他老家的特色小吃。庙会这天小镇上的人尤其多,很多甚至都是从外省赶过来的,各种小轿车挤满了本就狭窄的县道。王伯饭店提供的早间自助餐都是非常管饱的碳水化合物,有米糕,煎饺,淀粉火腿肠,馒头,皮蛋粥,来自各地的人聚在饭桌上像饿鬼一样赶着往嘴里赛东西,这些食物是上山后一整天的主要动力。

    (每次纵情玩乐到深夜,他第二天都起不来床。他的妻子会用八只手灵活地做出他故乡的菜肴,让他吃饱了好继续那些没什么意义的工作。)

    他们的自行车当然没法一路骑上山,在山下的停车场上找了棵树拴上去就行了。这座山虽然比不上其他的道教佛教名山大川,但好歹上边也有一个些历史的寺庙或者说道观,反正那栋大庙里有和尚也有道士,那就是今天庙会的主办方。

    这位主办方过去非常穷,这些年随着镇子道路的拓宽翻修迎来了新生,各种土财主大老板都多少来这里捐钱供上一两尊神像,山上除了各种崭新的庙宇还休整出了一个大露天广场,场上已经立起了用于舞狮的立柱。

    (冥河城的神庙本该是供奉着冥府之主的,但王衍在修建神庙时很不上心,大部分工作都推给了自己的妻子。但是他却依照着冥府之主的名义制定了不少节日作为娱乐的借口——就算工作很累,城市也刚刚建成,娱乐活动依旧不能少,在神庙附近举办的各种庙会也是王衍塑造自身形象的重要方法。)

    说是庙会,其实更像是寺庙借着名义举办的年会,那位主持只是出来向广场周围聚集的人们简单打了招呼,念了几分钟不知道是什么经文的哼唱,就让正戏上场。从广东请来的专业舞狮队都是些比钱塘还年轻的小伙子,个个浓眉大眼,大冬天的山上上半身就穿个短袖,舞起狮子在立柱上跳来跳去,非常灵活。

    (在庙会的舞台上,他生龙活虎地和手下装扮成怪物的卫士们搏斗,亲自演绎自己战胜各种妖魔的光辉事迹。)

    舞狮队之后还有舞龙和木偶戏,但这时候大家已经散开,有的去求签,有的去上香,有的去吃寺庙提供的斋饭。庙会活动其实非常多,山上这一个广场根本装不下,山下那些小贩,商铺和刚搭起的演出台比镇上赶大集的花样多多了。

    (表演后是他的臣民们自娱自乐的时间,人们除了向冥府之主祈祷之外,还会像王衍祈祷并寻求帮助,他彷佛人间的先知。)

    “感觉有点无聊,我们毕竟是无神论者。”钱塘看着周围兴高采烈的游人们觉得有点疏离感,他看到不断往功德箱里投钱的人们只觉得浪费。

    (神庙里的功德箱当然不能少,虽然城里还在用各种非常原始的粗加工金属做货币,但粮食,工艺品,宝石也是可以当货币上供的。反正什么值钱的都要。)

    “话不能这么说,我家里不论是我爷爷,我爸,那几个叔叔都根本不信因果报应这一套,缺德事也没少做,过年从来不到寺庙上香就在家里吃喝玩乐,但照样年年都给这庙里捐钱。”

    (王衍会带头给神庙的功德箱投钱,但最后功德箱里的钱还是算他的。)

    王衍不打算品尝的斋饭,寺庙的食堂不准说话,吃饭还不能在碗里留下一粒米,吃的也都是萝卜咸菜清汤白米饭。用他的话说:“吃的难受破事还多”。现在广场上已经没多少人了,舞狮队的几个小伙子在那整理狮头,查检立柱,游客们在和他们拍照。钱塘和王衍找了个广场边的台阶坐下,漫无目的地聊天。

    (冥河王国里的饭堂主食一定要有肉,就算粮食不够他们也要猎杀怪物做肉,吃饭时一定要高声谈笑,没有拘束。)

    “这些寺庙真有钱。”这是钱塘今天最大的感想。

    (冥河王国的神庙很有钱)

    “那当然,宗教来钱最快。”王衍也感慨道:“我全家现在基本上就是靠着这个庙养着了。”

    “你们家主业不是开啤酒厂的吗?跟寺庙有什么关系,这些和尚暗地里是买酒大户?”

    “不是,酒厂早就入不敷出了。”王衍无可奈何地长叹道:“我那个老头还有几个叔叔,当年能发财完全是沾了国家酒量消耗增加的光,现在饮料多的是,喝啤酒的自然少了,他们盲目扩大产能新建的酿酒厂自然也没用上,反而亏了不少。”

    (王衍在冥河王国里的统治基本都是靠着自己的妻子,他自己试图做点什么,结果总是失败,地球的知识不适合这个世界。)

    “那这和寺庙有什么关系?”

    “得感谢我爷爷,当年他在发了财之后不像我爸他们那样光顾着花天酒地,而是拿着王伯集团名义在镇子上搞了很多投资,修了路。这样靠着寺庙招来的人流,镇上各种乡村农家乐,养殖业,饭店酒馆什么的才能挣到些钱,现在我才能和你在这吹牛打屁,要不然我就得帮着老头子出门打工还债了。”

    (很多时候因为他的乐观估计造成的损失都是他的神使老婆善后。)

    “已经不错了,你在山里头都还有个三层小别墅,半个镇子的产业也都是你家的,就算以后坐吃山空也能混一辈子。”

    “可我不想这样,依靠父辈总归受之有愧,何况这终究是剥削得来的,不是劳动所得。”

    (王衍希望改变这一现状,长期的相处让他对自己的妻子确实有了一定的感情,但他不愿意依靠她。王衍渴望改变现状。)

    王衍在棉袄里缩了缩脖子,突然转移话题:“你那个小说还在写吗?什么时候能再看到我的那部分?”

    (暂时到此为止。)

    “不是说了放假回家这个月不讲这个吗?你不怕把学校里那些怪事带到我们老家吗?”

    “所以你到底写了没?”

    “没有,想不出来。我只想好了结局,但过程我没想好。”

    “你要是想不通可以让我帮着续写下去,毕竟这也是我的故事。”

    钱塘笑了起来:“你怎么帮我写?难道要我把大纲扔给你,然后让你动笔在里面乱搞?”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或许可以真正地经历你所写的故事,然后把我的经历转告给你作为素材。”

    钱塘的笑容消失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一个白发长角的八臂女人,她自称冥府之主的使者,还说她是我未来的妻子。就是一周前的事。她说我是注定会取代那位冥府之主的新神,是这样吗?”

    钱塘震惊中想从阶梯上站起来,但双腿无力差点摔倒。突然的大幅度的动作把周围几个游客吓到了

    “放心放心,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没有做出任何保证。今天就随口问你一下,如果觉得危险我离她远点就行了。”

    钱塘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感觉这些故事里的角色已经完全失控了。

    “她还说了什么?”

    “她希望我们不要因为害怕就不去那座尽头岛,那些神灵花了很大代价才和这个世界这个时间打通联系,还说这对我们都好。”

    “你为什么不当时就直接告诉我?非要把我叫来这个庙会上才讲。”

    “对啊,为什么?”王衍忽然也愣住了。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我好像被控制了,每次想联系你发消息的时候就会忘掉。所以我才改变了想法,强迫自己只想着邀请你过来参加庙会,指望自己在跟你聊天时说不定会回想起来。”

    钱塘冷静下来,指出问题所在:“你肯定是中了陷阱了,你那老婆肯定是故意这么做,就为了把我引过来的。”

    “可这庙会很正常啊,我们在镇子上玩了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确实貌似什么都没发生,在王衍察觉到自己思想被篡改后,那个神使也没有一边鼓掌一边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说“你们中计了”之类的话。那些舞狮队的小伙子还在收拾东西,游客们依然来来往往,一切如常。

    “还是赶紧下山回家吧。”

    为期两天的庙会之旅就这样结束了,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下山,跨上自行车就往城里玩命骑。离开镇子的时候还被一条疯狗当成目标追着咬,非常狼狈。

    吴铭氏:“所以这次庙会什么都没发生?”

    钱塘:“什么都没发生。”

    吴铭氏:“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钱塘:“不知道,可能我的意识也被篡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