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颜褐
瀚州穿越者们的据点，或者说老巢是瀚州州城，位于瀚州南方。或许在席卷九州的灾难发生前有个霸气的名称，但现在没多少人知道了，只能从残破的内城城墙和已经完全失去防卫能力的外墙依稀感受出这座大城过去的辉煌。
现在这里的居民也就三万不到，加上在其余村镇驻守的半耕半牧人员，应该刚过三万。其中包括三四百人左右的穿越者，这就是他们这五年打下的江山。城里的房子横七竖八地侵占着主干道路，所有的夯土路面都会在盛夏积雪消融的时刻变得泥泞，肮脏的污水到处流淌，整座城市臭烘烘的。
他们其实在穿越之初就组织过人手探索这座城市地下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但两个探索者失踪后，过了几天才在城市下游的河流里看到他们肿胀的尸体。此后就没人敢开口要整顿城市卫生了，五年多没爆发瘟疫也算他们走运。
原康大老远闻到那股瀚州城夏日特有的味道，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对其他人说道：“我就不回城里了，你们几个把俘虏带回去通报一声。今晚我去东-中屯卫看一下水力磨坊怎么样了。”
一个穿越者问道：“是想尝尝那里新做的面粉吗？能不能帮我带点？”
“不是。不能。”原康回答道。
唐明觉上前一步，抢先拦住原康：“你毕竟是总指挥，我们代替你汇报就是越俎代庖了。我们现在怎么说也算那个什么王朝的瀚州临时政府代表，做事得有制度，不能还像刚穿越时候的草台班子一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谁知道那个什么鬼的王朝还在不在……不就是附身到了个什么州牧身上吗？真把自己当个官了。”原康从鼻子立哼了一声，但还算是被说服了，同意进城。
城门口的四个扛着长枪的卫兵见外出的部队回来了，赶忙把没什么用的木制拒马从残破的外城城门挪开，站在两边，扛起枪，高喊“忠诚！”“团结！”这样的口号。
走进城门，住在外城废墟的居民从平民窟一样的破烂房子里钻出来，围在这个百来人的队伍旁边，老头老太太和小孩们围着凯旋归来的英雄们欢呼，对着被英雄们俘虏的强盗们指指点点，高声叫骂。还有老头抹着眼泪，说自从人皇氏离开九州后就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实际上，他们此次只是趁着天热潜入山边林地，剿灭了几个强盗窝而已。
原康退到队伍后面，把其他穿越者推到前方，让他们面对兴高采烈的人群。以为进了内城熬过外城区的热情居民，内城门口却等着另一批麻烦。
穿着长袍的颜褐满面严肃，他身后是其他一大群魂穿的穿越者。他们在内城大门口摆好了一桌酒菜——按照瀚州的标准算是奢华，按照穿越前的标准只能算家常午餐——等候凯旋的英雄们。
“指挥官，原康在哪？”颜褐拿着州牧的节杖和宝剑，用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大声发问。外城和内城的居民也都聚在这里，围着城门，看着原康从队伍末尾走上前，对颜褐行礼。
“我在这。”
“此次出征，战果如何？”
原康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表面样子还是得做足，他拿出笔记本，对着大声念道：“五月下旬，进入北方林区，剿灭匪徒十八人，俘虏一人；月末，沿河流溯源向上，剿灭其余匪徒共计八人；六月初，进入瀚苍山脉……”
他按照此次出征前排演好的样子，把自己这次的斩获，俘虏，缴获物资都汇报了一遍。颜褐听得练练点头，围观群众也配合地在原康有意的停顿处发出欢呼烘托气氛。
颜褐高声宣布：“为凯旋的壮士敬上一杯！”就强行给原康递上了一杯兑水的麦酒，原康知道这玩意的储存环境有多糟糕，所以不太想喝。但颜褐无所谓，他直接干了一大杯，搞得原康只能陪酒。
最后，这些缴获物资被发放给了有功的士兵和外城有困难的居民，人们都为仁慈爱民的州牧大人和勇敢无畏的原康指挥叫好。尴尬的表演终于结束，原康拖着疲惫的身躯，和颜褐走到州牧的住所——一个位于内城办公处后面的小四合院。
进门后，颜褐发着牢骚，骂骂咧咧地把浸透了汗水的长袍脱下，随手扔到椅子上，光着膀子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架起腿，挖着鼻孔抱怨：“你怎么搞的，跑了一个多月就杀了这点人？”
“你小子要是少和这些废物混一块，跟我们一起出去剿匪不就成了？天天和废物混一起，自己也迟早会变成一个废物。”
颜褐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原康的咒骂，他拿出从府库里搞来的瀚州地图，在院子的土地上摊开，用石头压住地图的四角，用树枝在地图上比划：“跟我仔细说说，你这一路到底都跑了哪些地方？”
整个瀚州可以粗略看作一个横放的梭子，瀚州州城就在这个梭子的最南边靠右的位置。这个梭子右下角连着苍州，南边隔海就是中陆的华州。梭子横向对称轴往北的地方此刻全都是北极星的直接辐射区，人去了不到一天就会冻死。而对称轴以南一马平川，到了冬天北风畅通无阻地从极北之地一路刮到南方沿海，将整个海面冻上。
按照原康的比划，他其实是饶了一个大圈，从州城出发后没有直接往北去找小山里的贼窝，而是通过分割瀚苍二州的山脉，向东北方向前进后转向西边，进了山林，花了几天才找到了两三处匪徒聚集地。后来沿着远途返回，又在瀚苍山脉里找到了一伙强盗。
经过比对赃物，可以确认这些都是抢掠过他们屯卫和村镇的盗匪，所以除了最后遇到的那几个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走运的家伙，因为回城的路程短，得以饶命。其他贼窝都因为原康嫌带俘虏麻烦，没留活口。
颜褐比对着地图和原康口述的不同，苦笑道：“你说的很多林子，山地都和这图上不一样，看来我们穿越前发生的灾难让瀚州地形发生的巨变非常大，不仅仅是沿海地区而已。”
“那你还坚持要出海去南方找那个皇帝吗？”
“当然要！不然就我们这几万人，在这种鬼地方，连个外援都没有，再来几次雪灾我们全都得死。我们总不能每天都表演什么武官凯旋，文官洒泪的白痴话剧给群众打鸡血吧。”
“我说了多少遍，你那几艘破船没什么用的，还不如把那几个屯卫的人手给我，让我去瀚苍山脉里找找，没准路就找到了！”
“光是平原就和地图千差万别了，你指望瀚苍山里给你开一条大路？还不如开船去南方赌一把，只要接触到真正的朝廷，我们就算只拿到些空头支票也能糊弄一下底层居民了！”
“空头支票？就算是空头支票我们也要不到还不如去东边，至少苍州隔着山能看得到。”
“你想想穿越前听到的那些话！那个人皇氏在把我们不负责任地随手往最荒凉的地方一丢就走了，他说的什么：“要让我们抗争神皇氏和他创造的四位主神”在哪儿呢？“让我们帮助霖王朝的首都启明城”在哪儿呢？“扶持人类，帮助儒圣墨子对抗圣道国的那个道祖”在哪儿呢？全tm在南边，我们在北边继续待着，没有修仙，也没有武侠，没有科技，就是种田！还是最糟糕的，连科技树都没有的集体末世种田！哪有这么糟糕的穿越！”
…………
四合院里的争吵声通过隔音效果很差的围墙传到了街上。路过的穿越者们毫不见怪，这是经典的南下和西进之争，三年前他们就在吵这个，三年后的现在不论南下还是西进都没有指望。海港的船还是不敢驶出港口，探索的部队也不敢深入山脉。这种口嗨更像是两个茫然无助的人在假装自己有能力改变现状。
穿越者们其实都清楚，就算九州世界的各种作物都得到了那位半人半神的人皇氏点化，依靠粪便肥料就能亩产动辄上千斤，但再强大的作物也抗不过天灾。一年比一年剧烈的风雪让很多血汗白白浪费在土地上，能够劳动的人越来越少，农田的产出也越来越少，唯一增多的是跑去当强盗的人。自然，他们的希望越来越小。
“讨厌的星星。”唐明觉靠在院落门口，仰头看着这个没有月亮，只有太阳和星辰的瑰丽天空，听院子里的人吵架。
四合院里，颜褐与原康二人惯例的争论已经结束了。唐明觉低头，看到面色铁青的原康走出门，一声不吭地往家走。
“原康！”唐明觉在他身后喊道：“别犯蠢！明天还要去巡视！”
“知道了！”这次原康没有保持沉默，总算是回应了一句话。这让唐明觉松了口气，看来原康有了走出抑郁的倾向。
想到这里，唐明觉下定了决心，他敲开四合院的大门，依然光着膀子的颜褐正在用力搓洗今天穿过的长袍，他听脚步知道是谁来了，没有抬头。口里只说：“自己找板凳，没事就别耽误我洗衣服，我没剩饭给你。”
“你刚才和原康吵的我都听到了，我想确认一下，你说的那个什么铁甲船已经修好了，是真的吗？那个船是从哪弄来的？”
“就是积雪融化后，一群维护港口的士兵从港口下面一处石洞里找到的，这座船运气好，逃过了一劫，在石洞里保存到了现在。也就二十几米长，材质是某种防锈处理过的金属板，非常牢固。有人在检查后，试着在港口里开船转了一圈，没沉，而且速度挺快的，吃水也很浅。”
“能坐几个人？”
“远程航行，保证食物足够的话，最多三四个。”颜褐头也不抬。
“那让我去吧，我再找三个人，凑够一桌就开船出发。赌一把，我到了华州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些传说中的儒圣墨子什么的，他们如果真的存在，肯定会想尽办法帮助王朝收回北方失地。我们对于王朝而言，如同回到长安的归义军一样意义重大。”
颜褐停止了对衣物的反复揉搓，转头看向唐明觉：“你想去？你不怕吗？根本没几个人敢接这个任务。”
“我们穿越的时候，那个什么人皇氏不是在天空中给我们展示过九州的地形变化过程吗？我感觉这海其实没那么大，趁着顺风几天就能到。”
颜褐甩了甩手，在裤子上擦干手掌，从屋子里拿出一份灾变前的九州地图，这张地图上，九个州紧紧地挨在一起，形成一个九宫格的形状，只有几条河流山脉作为分割，能隐约看出分界。其中两条河流，一条从瀚州西北出发，将瀚州和幽州，华州分开，又将苍州，尚州分开；另一条则横穿整个大陆，将最南端的三个州和北方三州分开。这两条就是原本的北河与南江，现在的北海与南海。
每个州中心各有一字，从从左至右分别是幽瀚苍，凌华尚，岚慧瑜。
颜褐拿出自己手绘的现九州地图，这张地图是他照着印象绘制的。穿越前，那位人皇氏带着穿越者们高居于九州大地之上，俯瞰了经历天灾后的整个九州全貌。几个记性好的穿越者配合颜褐完成了这张有些粗糙的手绘版本地图。
“据我目测，最窄处到华州的直线距离应该和我们这里到……瀚苍山脉的直线距离相似。陆地上你们先骑马，花了十三天半到了东屯卫，然后步行进山，一共花了十五天，这一路可基本都是平地，考虑到马力衰退，假设一共就八百公里。你知道一个没有定位系统，没有发动机，只有船帆的铁皮船在充斥着海怪妖魔的未知海域航行八百多公里是什么概念吗？而且你到了华州沿岸，怎么登陆？我虽然想赌一把，但我不打算让下属送死。先把周边海岸线探明，离开港口转几圈再想别的，不要好高骛远。”
“可你也说了，来不及了！现在入夏了，还是这么冷。风暴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我们如果不能在今年摇来援兵，明年肯定会饿死——我确信今年插下的秧苗没入秋就会全部冻成杆。前几天路过屯卫，几个屯卫里的人都拦着我们，问今年能不能发点吃的下去，再不发点吃的，他们就只能吃人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出海就必须今年出海，今年要出海就必须在入秋前出发，海水一上冻，我们就死定了。”
“你有多大把握？”
“人类祖先当年靠着一两块木板就漂流到全世界各地岛屿，我们既然穿越了，也该拿出些人类的勇气来。”唐明觉热血上涌，开始画大饼：“我们队里有个叫商衡洛的，这家伙说他喜欢钓鱼，尤其是海钓，我就问了他会不会开船，他说他穿越前家里很有钱，他经常和他几个亲戚坐帆船出海旅行。还有港口也有几个会开船的本土人，加上我凑四个，够用了。”
颜褐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想找出一个更稳妥的方案，可最后还是放弃了。瀚州城确实经不起下一轮的寒冬。
“八月，八月底你再出发，这两个月你去把其他几个候选者叫上，试着在沿海地区短暂航行，如果试航没出意外，那就去吧。”
现在这里的居民也就三万不到，加上在其余村镇驻守的半耕半牧人员，应该刚过三万。其中包括三四百人左右的穿越者，这就是他们这五年打下的江山。城里的房子横七竖八地侵占着主干道路，所有的夯土路面都会在盛夏积雪消融的时刻变得泥泞，肮脏的污水到处流淌，整座城市臭烘烘的。
他们其实在穿越之初就组织过人手探索这座城市地下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但两个探索者失踪后，过了几天才在城市下游的河流里看到他们肿胀的尸体。此后就没人敢开口要整顿城市卫生了，五年多没爆发瘟疫也算他们走运。
原康大老远闻到那股瀚州城夏日特有的味道，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对其他人说道：“我就不回城里了，你们几个把俘虏带回去通报一声。今晚我去东-中屯卫看一下水力磨坊怎么样了。”
一个穿越者问道：“是想尝尝那里新做的面粉吗？能不能帮我带点？”
“不是。不能。”原康回答道。
唐明觉上前一步，抢先拦住原康：“你毕竟是总指挥，我们代替你汇报就是越俎代庖了。我们现在怎么说也算那个什么王朝的瀚州临时政府代表，做事得有制度，不能还像刚穿越时候的草台班子一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谁知道那个什么鬼的王朝还在不在……不就是附身到了个什么州牧身上吗？真把自己当个官了。”原康从鼻子立哼了一声，但还算是被说服了，同意进城。
城门口的四个扛着长枪的卫兵见外出的部队回来了，赶忙把没什么用的木制拒马从残破的外城城门挪开，站在两边，扛起枪，高喊“忠诚！”“团结！”这样的口号。
走进城门，住在外城废墟的居民从平民窟一样的破烂房子里钻出来，围在这个百来人的队伍旁边，老头老太太和小孩们围着凯旋归来的英雄们欢呼，对着被英雄们俘虏的强盗们指指点点，高声叫骂。还有老头抹着眼泪，说自从人皇氏离开九州后就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实际上，他们此次只是趁着天热潜入山边林地，剿灭了几个强盗窝而已。
原康退到队伍后面，把其他穿越者推到前方，让他们面对兴高采烈的人群。以为进了内城熬过外城区的热情居民，内城门口却等着另一批麻烦。
穿着长袍的颜褐满面严肃，他身后是其他一大群魂穿的穿越者。他们在内城大门口摆好了一桌酒菜——按照瀚州的标准算是奢华，按照穿越前的标准只能算家常午餐——等候凯旋的英雄们。
“指挥官，原康在哪？”颜褐拿着州牧的节杖和宝剑，用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大声发问。外城和内城的居民也都聚在这里，围着城门，看着原康从队伍末尾走上前，对颜褐行礼。
“我在这。”
“此次出征，战果如何？”
原康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表面样子还是得做足，他拿出笔记本，对着大声念道：“五月下旬，进入北方林区，剿灭匪徒十八人，俘虏一人；月末，沿河流溯源向上，剿灭其余匪徒共计八人；六月初，进入瀚苍山脉……”
他按照此次出征前排演好的样子，把自己这次的斩获，俘虏，缴获物资都汇报了一遍。颜褐听得练练点头，围观群众也配合地在原康有意的停顿处发出欢呼烘托气氛。
颜褐高声宣布：“为凯旋的壮士敬上一杯！”就强行给原康递上了一杯兑水的麦酒，原康知道这玩意的储存环境有多糟糕，所以不太想喝。但颜褐无所谓，他直接干了一大杯，搞得原康只能陪酒。
最后，这些缴获物资被发放给了有功的士兵和外城有困难的居民，人们都为仁慈爱民的州牧大人和勇敢无畏的原康指挥叫好。尴尬的表演终于结束，原康拖着疲惫的身躯，和颜褐走到州牧的住所——一个位于内城办公处后面的小四合院。
进门后，颜褐发着牢骚，骂骂咧咧地把浸透了汗水的长袍脱下，随手扔到椅子上，光着膀子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架起腿，挖着鼻孔抱怨：“你怎么搞的，跑了一个多月就杀了这点人？”
“你小子要是少和这些废物混一块，跟我们一起出去剿匪不就成了？天天和废物混一起，自己也迟早会变成一个废物。”
颜褐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原康的咒骂，他拿出从府库里搞来的瀚州地图，在院子的土地上摊开，用石头压住地图的四角，用树枝在地图上比划：“跟我仔细说说，你这一路到底都跑了哪些地方？”
整个瀚州可以粗略看作一个横放的梭子，瀚州州城就在这个梭子的最南边靠右的位置。这个梭子右下角连着苍州，南边隔海就是中陆的华州。梭子横向对称轴往北的地方此刻全都是北极星的直接辐射区，人去了不到一天就会冻死。而对称轴以南一马平川，到了冬天北风畅通无阻地从极北之地一路刮到南方沿海，将整个海面冻上。
按照原康的比划，他其实是饶了一个大圈，从州城出发后没有直接往北去找小山里的贼窝，而是通过分割瀚苍二州的山脉，向东北方向前进后转向西边，进了山林，花了几天才找到了两三处匪徒聚集地。后来沿着远途返回，又在瀚苍山脉里找到了一伙强盗。
经过比对赃物，可以确认这些都是抢掠过他们屯卫和村镇的盗匪，所以除了最后遇到的那几个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走运的家伙，因为回城的路程短，得以饶命。其他贼窝都因为原康嫌带俘虏麻烦，没留活口。
颜褐比对着地图和原康口述的不同，苦笑道：“你说的很多林子，山地都和这图上不一样，看来我们穿越前发生的灾难让瀚州地形发生的巨变非常大，不仅仅是沿海地区而已。”
“那你还坚持要出海去南方找那个皇帝吗？”
“当然要！不然就我们这几万人，在这种鬼地方，连个外援都没有，再来几次雪灾我们全都得死。我们总不能每天都表演什么武官凯旋，文官洒泪的白痴话剧给群众打鸡血吧。”
“我说了多少遍，你那几艘破船没什么用的，还不如把那几个屯卫的人手给我，让我去瀚苍山脉里找找，没准路就找到了！”
“光是平原就和地图千差万别了，你指望瀚苍山里给你开一条大路？还不如开船去南方赌一把，只要接触到真正的朝廷，我们就算只拿到些空头支票也能糊弄一下底层居民了！”
“空头支票？就算是空头支票我们也要不到还不如去东边，至少苍州隔着山能看得到。”
“你想想穿越前听到的那些话！那个人皇氏在把我们不负责任地随手往最荒凉的地方一丢就走了，他说的什么：“要让我们抗争神皇氏和他创造的四位主神”在哪儿呢？“让我们帮助霖王朝的首都启明城”在哪儿呢？“扶持人类，帮助儒圣墨子对抗圣道国的那个道祖”在哪儿呢？全tm在南边，我们在北边继续待着，没有修仙，也没有武侠，没有科技，就是种田！还是最糟糕的，连科技树都没有的集体末世种田！哪有这么糟糕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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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的争吵声通过隔音效果很差的围墙传到了街上。路过的穿越者们毫不见怪，这是经典的南下和西进之争，三年前他们就在吵这个，三年后的现在不论南下还是西进都没有指望。海港的船还是不敢驶出港口，探索的部队也不敢深入山脉。这种口嗨更像是两个茫然无助的人在假装自己有能力改变现状。
穿越者们其实都清楚，就算九州世界的各种作物都得到了那位半人半神的人皇氏点化，依靠粪便肥料就能亩产动辄上千斤，但再强大的作物也抗不过天灾。一年比一年剧烈的风雪让很多血汗白白浪费在土地上，能够劳动的人越来越少，农田的产出也越来越少，唯一增多的是跑去当强盗的人。自然，他们的希望越来越小。
“讨厌的星星。”唐明觉靠在院落门口，仰头看着这个没有月亮，只有太阳和星辰的瑰丽天空，听院子里的人吵架。
四合院里，颜褐与原康二人惯例的争论已经结束了。唐明觉低头，看到面色铁青的原康走出门，一声不吭地往家走。
“原康！”唐明觉在他身后喊道：“别犯蠢！明天还要去巡视！”
“知道了！”这次原康没有保持沉默，总算是回应了一句话。这让唐明觉松了口气，看来原康有了走出抑郁的倾向。
想到这里，唐明觉下定了决心，他敲开四合院的大门，依然光着膀子的颜褐正在用力搓洗今天穿过的长袍，他听脚步知道是谁来了，没有抬头。口里只说：“自己找板凳，没事就别耽误我洗衣服，我没剩饭给你。”
“你刚才和原康吵的我都听到了，我想确认一下，你说的那个什么铁甲船已经修好了，是真的吗？那个船是从哪弄来的？”
“就是积雪融化后，一群维护港口的士兵从港口下面一处石洞里找到的，这座船运气好，逃过了一劫，在石洞里保存到了现在。也就二十几米长，材质是某种防锈处理过的金属板，非常牢固。有人在检查后，试着在港口里开船转了一圈，没沉，而且速度挺快的，吃水也很浅。”
“能坐几个人？”
“远程航行，保证食物足够的话，最多三四个。”颜褐头也不抬。
“那让我去吧，我再找三个人，凑够一桌就开船出发。赌一把，我到了华州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些传说中的儒圣墨子什么的，他们如果真的存在，肯定会想尽办法帮助王朝收回北方失地。我们对于王朝而言，如同回到长安的归义军一样意义重大。”
颜褐停止了对衣物的反复揉搓，转头看向唐明觉：“你想去？你不怕吗？根本没几个人敢接这个任务。”
“我们穿越的时候，那个什么人皇氏不是在天空中给我们展示过九州的地形变化过程吗？我感觉这海其实没那么大，趁着顺风几天就能到。”
颜褐甩了甩手，在裤子上擦干手掌，从屋子里拿出一份灾变前的九州地图，这张地图上，九个州紧紧地挨在一起，形成一个九宫格的形状，只有几条河流山脉作为分割，能隐约看出分界。其中两条河流，一条从瀚州西北出发，将瀚州和幽州，华州分开，又将苍州，尚州分开；另一条则横穿整个大陆，将最南端的三个州和北方三州分开。这两条就是原本的北河与南江，现在的北海与南海。
每个州中心各有一字，从从左至右分别是幽瀚苍，凌华尚，岚慧瑜。
颜褐拿出自己手绘的现九州地图，这张地图是他照着印象绘制的。穿越前，那位人皇氏带着穿越者们高居于九州大地之上，俯瞰了经历天灾后的整个九州全貌。几个记性好的穿越者配合颜褐完成了这张有些粗糙的手绘版本地图。
“据我目测，最窄处到华州的直线距离应该和我们这里到……瀚苍山脉的直线距离相似。陆地上你们先骑马，花了十三天半到了东屯卫，然后步行进山，一共花了十五天，这一路可基本都是平地，考虑到马力衰退，假设一共就八百公里。你知道一个没有定位系统，没有发动机，只有船帆的铁皮船在充斥着海怪妖魔的未知海域航行八百多公里是什么概念吗？而且你到了华州沿岸，怎么登陆？我虽然想赌一把，但我不打算让下属送死。先把周边海岸线探明，离开港口转几圈再想别的，不要好高骛远。”
“可你也说了，来不及了！现在入夏了，还是这么冷。风暴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我们如果不能在今年摇来援兵，明年肯定会饿死——我确信今年插下的秧苗没入秋就会全部冻成杆。前几天路过屯卫，几个屯卫里的人都拦着我们，问今年能不能发点吃的下去，再不发点吃的，他们就只能吃人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出海就必须今年出海，今年要出海就必须在入秋前出发，海水一上冻，我们就死定了。”
“你有多大把握？”
“人类祖先当年靠着一两块木板就漂流到全世界各地岛屿，我们既然穿越了，也该拿出些人类的勇气来。”唐明觉热血上涌，开始画大饼：“我们队里有个叫商衡洛的，这家伙说他喜欢钓鱼，尤其是海钓，我就问了他会不会开船，他说他穿越前家里很有钱，他经常和他几个亲戚坐帆船出海旅行。还有港口也有几个会开船的本土人，加上我凑四个，够用了。”
颜褐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想找出一个更稳妥的方案，可最后还是放弃了。瀚州城确实经不起下一轮的寒冬。
“八月，八月底你再出发，这两个月你去把其他几个候选者叫上，试着在沿海地区短暂航行，如果试航没出意外，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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