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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艳群芳(三)

    听府衙的墙角有些困难,裴明昭干脆直接写了份诉状,以群芳楼的名义要回群芳楼的财产,证据就在自己手里。

    “民女裴明昭,家居洛都裴府,群芳楼老板是民女的至亲,此女惠兰于昨日与其夫邓世恭立下卖身字据,邓世恭将惠兰卖与群芳楼后反悔,这是字据,请张大人明查。”

    张风举看着面前的故人,记忆里八年前的她面黄肌瘦孱弱可怜,说话小心翼翼柔声细气,现在却能面无惧色简洁明了地讲明事情原委,心下油然而生一种徇私之意。

    “证据无误,你夫妻二人对此可还有所解释?”

    “大人!拙荆的籍文本来应该在家里放得好好的,可是今天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可见是有人盗取拙荆的籍文而以我们夫妻的名义把惠兰卖到群芳楼的!”邓世恭道,“这件事受益者只有群芳楼,大人何不查查这个女孩的来历?”

    “住口!”张风举怒道,“你可知在你眼前的是何人?是裴府的大小姐,她有什么理由加害于你二人?”

    “她没有理由,但她和群芳楼有密切的联系,”邓世恭不慌不忙缓缓开口,“她自己也说了,群芳楼的老板和她关系非常密切,万一是群芳楼的人盗取良家妇女的籍文,以此来逼迫妇女从妓,那受害的人可不止我们夫妻,求大人明察。”

    “那卖身字据作何解释?”

    “字据可以伪造,籍文可以盗取。现在我们夫妻二人已经明确表示从未见过这份字据,也不知道是谁盗走了籍文,那这份契约就无效了。”

    “……裴明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

    “我跟着惠兰一路来到他家,发现惠兰敲门时,他一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裴明昭道,“如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会如此。”

    “在下见妻子久未归家,心中焦急万状,故而在屋内踱步,”邓世恭道,“倒是你,私闯民宅入室盗窃,让在下不免怀疑你的真实用意。”

    裴明昭看了看公堂上的张风举,又看了看这对夫妻,神色平静地对邓世恭道:“你也不用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敌意,我只是把我所见的和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张大人,相信张大人自有裁决。”

    退堂后,裴明昭来到府衙后院,看见张风举便过去打招呼。

    “张先生,许久未见了。人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张先生七年不见添了几分不怒自威,小翠见了都有些害怕呢,”裴明昭道,“我记得,您是三年前中榜,在辽西郡任校尉,因出色政绩今年被王松筠大人举荐在洛都府衙任职,小翠没有来得及向您道贺,还请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不用跟我客套这些,”张风举道,“当年也是没想到,一夜之间能发生那么多的变故,听说你有个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现在的小翠才是本来该有的样子,只可惜当年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我爹娘的下场都是他们自找的,那个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却因为他们毫无作为而毁灭,”裴明昭道,“张先生要相信我,群芳楼绝对不会干出邓世恭所说的那种龌龊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证据找出来的,相反是你,”张风举把裴明昭进府衙时交给衙役的画影剑还给了她,“你爹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是有事情要发生,但是我不能说,”裴明昭道,“张先生是王松筠大人举荐的,我不想让您难做。”

    ……

    裴明昭看了看张风举,明明这个以前和自己最亲的人,现在却因自己的疏离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先生,我明天就要离开洛都了,所以这件案子还需要你多费心,”裴明昭开口,“不要让我爹娘的悲剧在这对夫妻身上重演。”

    张风举看着裴明昭,关忧之情莫于言表,过了半晌才道:“小翠……我还是叫你明昭吧,明昭才十五岁,太过冷静淡漠总归不好,你这样以后和人打交道是会吃很多亏的。”

    “谢谢张先生关心,可是我已经改不过来了,就这样的性格也挺好,至少不用为无聊的人际关系而烦恼,”裴明昭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双眼似乎变得有神了些,“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明昭就走了。”

    “好,保重。”

    ………………………………………

    洛都的夜晚十分繁华,家家户户灯火点点,比起二十年前的洛都更为热闹,仿佛天上的银河下了凡。

    夜市是最热闹的,尤其是靠近洛水的沿岸,更是叫卖声声人潮拥挤,天南海北的特产连成一条长龙,横亘在灯火通明的夜晚。

    不仅是城中洛水沿岸,而且连城门口都是驼铃声声,自午时到亥时都有外商进出。因此洛都可以说是应有尽有,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水里的月亮,世间的一切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

    “真的能卖掉么……”徐行慎吞了吞口水,“虽说今晚登月台有演出,人流量是比以前的夜市多了不少,但这里东西实在是琳琅满目,这些画放在这里的确是黯然失色……唉,天公伯看看我吧,毕竟今天连画仙都遇见了,运气总该会好一点。”

    自言自语间徐行慎听见对面的摊位敲锣打鼓招揽过客,听说是外地来施医布药的郎中,最近也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徐行慎也很好奇,想看看治病的怎么在这种地方招生意。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姓荣单字一个照,因家中父亲生前作恶多端害得母亲枉死,故跟随师傅学习医术近十年,专攻各种疑难杂症,为的就是替父亲赎罪。各位路过的乡亲可以来看看,治不好病,不收诊费。”那位叫荣照的少年不过跟自己一般大年纪,医术真有那么高超?徐行慎有些怀疑,故而凑了上去。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几乎都只是来看热闹的,但那少年丝毫不慌张,一边张罗着一边把自己的药箱打开,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给人十分安心的感觉。

    徐行慎不禁感叹道:“小小年纪真厉害呀。”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江湖把戏而已。”

    徐行慎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似乎年长自己两三岁,总之看着也不大,便开口问:“这位兄弟怎么知道是不是把戏呢?我看这小郎中面善,不像是会骗人的。”

    “如果仅凭面相就能够断定一个人的品行,那当今朝中就都是清官了,”裴明晏笑了笑,看向凑热闹的徐行慎,“兄台是对面卖画的吧,我妹妹在你的摊子面前,你是想要继续凑热闹,还是想要做生意呢?”

    热闹有什么好凑的,凑热闹也不能赚钱啊。徐行慎虽然是很想继续在这里围观,但是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当然不能这么容易放过,便开始热情地推销。

    “姑娘是想买哪种类型的画呢?是长卷扇面还是斗方?是花鸟鱼虫还是山水人物?是兼工带写还是工笔写意?这些都是家父的画,多带还能给你便宜点。”徐行慎一边说着,一边把还没有展开的卷轴一一展开,这个女孩子看着挺文雅挺懂行的,估计能卖出去。

    “这些画很熟悉,笔墨有点画仙的意味在里面。”裴明昭轻轻地展开每一幅画卷,仔细地端详着每一处笔法,“不过还是很有个人特色的,并不是一味的模仿,我都很喜欢。”

    “我爹创造力天赋差了点,所以也就只能模仿嘛,不过画工还是可以的。既然姑娘喜欢,就再给你算便宜点。”

    “不用,多了我也拿不了。请问这幅也是令尊画的吗?”

    那是之前自己家养的狸花猫,画中的猫咪眼神凌厉,口含灰鼠,一副得意的样子甚是可爱。

    “是我爹画的,”徐行慎道,“不过狸子这东西上不了台面,姑娘何不看看……”

    面前的女孩似乎是不同意徐行慎这番话:“并没有上不了台面,这是这些画里最好的,我就要这张,怎么卖的?”

    “五文钱。”徐行慎内心叹了口气,明明看上去好端端一个姑娘,居然喜欢猫抓老鼠,虽是有些遗憾但徐行慎还是开口道:“姑娘别在意我刚才说的,这只猫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视它,只是在世人眼中它或许不值钱罢了。”

    裴明昭眼睛一亮:“并没有不值钱,这张画很有灵性,至少比我爹画的好看得多。其实吧,画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是顶峰的存在,模仿他画画就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便放下了一两银子转身找她哥去了。

    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出手就是大方啊。徐行慎心里想,眼瞅着对面的摊位上人越围越多,他也很想上前看看,但这时自己的摊位上也又来了几个人,只能试着把耳朵伸长些,听听对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哥,你在看什么?”裴明昭艰难地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哥哥身边,“还看得这么入神。”

    “凑热闹而已,这么快就挑好了吗?”听见妹妹在喊自己,裴明晏的目光才移开了正在给路人施药的少年身上。

    “看到一张很可爱的画,很像哥,你看,”裴明昭打开了卷轴,裴明晏看到画中的猫抓耗子,不由得笑了笑,“确实是一幅好画。”

    “话说回来,这里在干嘛?”

    “这你都不知道!别看他还年轻,他是南市那边出了名的游医,好多老百姓的疑难杂症,他施医布药分文不取的!”旁边一个中年人说到,“你这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你就好好看着,神医现在正在给一个瞎子治眼睛呢。”

    “啊,是这样啊,难怪哥这么感兴趣,”裴明昭突然也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哥,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不确定,再看看。”

    那少年人先是给瞎子的眼睛敷上草药,用双手轻按瞎子眼部周围的穴位,而后将银针烧热,刺入瞎子眼睛四周。

    裴明晏了然于心,但还是继续看少年施药。

    少年看上去很安静很认真,似乎还有着和这个年龄不相符的老成。要不是裴明晏是个行内人,怕真是要被这少年的外表给骗了去。

    几番忙活下来,少年已经满头大汗,周围的人群也散了一些,少年见人群将散,便停止施药,让瞎子起身睁眼。

    “老人家,你睁开眼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些亮光?”

    看热闹的人凑了上来,几十双眼睛盯着瞎子的眼睛。瞎子睁了睁眼,开口便是藏不住的喜悦:“我能见到光了!神医啊真是神医啊!”

    荣照转身在药箱里找了几包药递给瞎子:“老人家,这几副药就当我送你的,你现在还不能看清东西,下个礼拜在城西回春堂门口来找我,我继续为您施药。”

    围观人议论纷纷,这少年和一般江湖骗子不一样,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些本事。

    “哥,他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即便是,我们明天就要去华山,发生什么事我们也管不了。我们现在要快些去观月楼,表演要开始了。”裴明昭道。

    裴明晏始终觉得少年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