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艳群芳(四)
邓世恭本来想拉着惠兰回家，但惠兰说想看看今晚登月台的歌舞，邓世恭勉强地笑了笑:“小兰，没想到你对这种烟花之地似乎也情有独钟啊。”
“世恭之前不是去找那个樊大人吗，我听群芳楼的人说，樊大人今晚应该在观月楼看唱演，难道世恭就不想去？”
去是要去的，但千万别和我扯上关系，邓世恭心想，反正他把惠兰卖进群芳楼也是为了将她送给樊长舟，这样一来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惠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她隐约觉得那个群芳楼的姑娘不会骗她，毕竟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即便是跟踪自己，她又图什么呢？
那位姑娘明明答应了会带自己出来，却任由自己逃走并且暗中跟随身后，难不成，真是世恭干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觉得自己谁都看不透，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自己本来应该百分之百信任自己丈夫的，却在这个时候动摇了心思。
“小兰，你在想什么？”邓世恭问道，“现在离演出还有很长时间，我们可以在最外面的街道上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惠兰似乎被激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上一次像这样逛街，应该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吧。
“世恭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家里的笔墨纸砚都还够用吧？要不要去逛两块布料，我给你做新的衣服？”惠兰想了想自己并不需要什么，反问起丈夫。
“那就去选布料吧。”邓世恭回答，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个瞎子撞得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在下眼睛不能视物，冲撞了公子还请海涵。”说完便健步如飞地往前冲。邓世恭第一反应是伸向自己的腰间，检查钱袋有没有搞丢，发现没有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钱还在，他也就不计较被撞这回事了。
“前面好像有卖字画的，我们去看看吧。”惠兰道。
徐行慎看了看面前这对夫妻，看上去其乐融融，但总给他不一般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妻子，看上去总不如表面上那么单纯。
还是别管了，他心里念叨着，自家老爹就是多管闲事差点丢了命，如果不是遇见画仙这种大贵人，现在早在喝孟婆汤也说不一定呢。
“小兄弟？小兄弟？”徐行慎从思绪中醒来听到男子的声音，“这些画都是谁画的？我怎么不知道有一位这样的画师。”
“都是家父的习作罢了，他老人家闲来无事，就喜欢临一些画仙的画，当然现在卖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画的写生，客官看上哪些了？价钱好商量。”眼见这人只是好奇，并未有要出钱买的意思，徐行慎干脆直接提出话题，爱买就买，不买别瞎问。
“敢问令尊大名？”
徐行慎向来以貌取人，直来直去心情全部写在脸上。眼见这对夫妇看面相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那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也就懒得好脸色:“也不是不可以，把我这摊子上所有的画都买下来就告诉你。”
“这位小公子，我家相公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钱，令尊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不应该没有名声才对，我们只是好奇罢了，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惠兰见状答道。
徐行慎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让我给你们算命，把你们的生辰八字和想算的东西告诉我，我就把画师的名字告诉你们。”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邓世恭有些生气，他明显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对他们非常不耐烦，一副下井市民钻钱眼子里的口气，让他感到恶寒。
“那家父的名字又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谁知道你安没安好心？”徐行慎不悦，“你们这对夫妻，我就直说了，卧龙凤雏天生一对，男的狗腿子女的贱皮子，没一个好种！”
“小子你找死！”邓世恭一抬腿准备把摊子砸了，这时对面施医布药的少年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
仿佛是没看见发怒的男人一般，他开口问道:“这一幅岩竹图怎么卖的？”
“十文。”
“好的。请帮我包起来吧。”
话音刚落，邓世恭一脚踩在那张卷轴上，卷轴直接原地裂成两半，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荣照的脚下。
“这位兄弟，我想我并没有得罪你。”荣照道，“你明明听见我要买这幅画，却还是将它踩断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挑衅我呢？”
“你……明明看到这边在吵架，却非要过来买东西，也是自找的！”
“不是哦，你们有什么争执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过来买画的。”荣照指指面前的两人，“只是你们刚好在这里吵架罢了，还踩断了我要买的东西，我要去府衙告你们。”
“我没伤人没制造混乱，衙门凭什么抓我？”邓世恭冷笑，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完全奈他不了。
“我指的不是你弄坏我的东西，而是——”荣照指了指惠兰:“这位姑娘可是才从妓院跑出来没多久哦？”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迅速炸开了锅。
“从群芳楼逃出来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洛都。带着逃犯出来逛街，这样的人要不就是后台够硬，要不就是胆大包天不知世事的蠢货，不知道阁下是哪一种？”荣照说到。
群芳楼的眼线遍及洛都的每一个角落，就在荣照刚才那句话说完的时候，街角的拐角处就有一行人匆匆忙忙赶过来抓人了。
“……名字！你们的名字！”邓世恭没想到两个小屁孩儿就把他搞得如此狼狈，今天记住他们的相貌，来日并要他们加倍偿还。
“在下是一名游医，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你只要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叫什么。”荣照说话慢慢吞吞，而那拨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你呢？”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家伙？还不给我滚别妨碍我做生意！”徐行慎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晚上洛都难得的热闹，然而这么一闹自己生意肯定黄了。
果然这两人看面相就不祥，气死了。
群芳楼的人赶来时那两人已经不见，荣照皱了皱眉，按照那对夫妻的速度应该不至于找不到才是，难道暗地里有人帮助了他们。
“谢谢你，如果不是阁下的话，我这摊子就没了。”徐行慎对着面前的少年道谢。
“没有没有，那对夫妻本来就有问题。只是阁下不要再把心情写在脸上了，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荣照转身要走，徐行慎却叫住了他。
“那个……你会一直在洛都施医吗，我家那老爷子有一些旧疾一直没好，太高昂的医药费也花不起，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去哪里找你？”
“嗯……今晚过后我应该不在洛都了，不知道令尊是哪方面的疾病？我这里有一些钱和药，用得上的话可以给你。”荣照给了徐行慎一些钱和药，“不必言谢，也不算白帮你的，你如果真的懂算命的话，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到时候你再还我。”
这时一个身影站在了荣照后面:“阿照原来在这里啊，玩够了就走吧，今晚上有个人可是性命堪忧啊。”
徐行慎看向来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眼睛像幽深的潭底，说话的声音却很明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湖面同时出现在一张画上一样。
“好的主人。”荣照回答。主仆二人就这样离去，留下徐行慎在发愣。
今天遇到的事情确实很多也非比寻常，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洛水两岸，总觉得洛都不是个可以继续待下去的地方。
今晚的变数怎么这么多，徐行慎想着，心思也没在做生意上，再过一刻就是登月台的演出了，但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他收拾了摊子准备去药铺给父亲抓药。
行至半路，徐行慎发觉有些不对劲，那少年不是对那瞎子说还会继续施药吗，怎么对自己就是另一番说辞？
………………………………………
关栖谷抓紧了荣照的衣角，荣照一把甩开:“要擦汗用自己的衣服，不要用我的。”
“没有办法，实在是太紧张了，毕竟那可是在皇帝面前抢人呀。要是又像之前那样失败了的话，就不是灭掉几个郡的事了，阿照想想做点什么好呢？”
荣照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草席卷着你的尸体连夜回到南疆呗。话说，主人你什么时候失败过了，唐大人的死难道不是你……”
“这可兴不得乱说，暮云听了会不高兴的。”关栖谷一把捂住荣照的嘴，“反正他死不死，就是北域早点没了和晚点没了的区别，仅此而已啊。”
真是无可救药的人，荣照想着，有的时候他真的分不清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总之庭安真的……特别美丽可爱！就这么没了真的特别可惜！我想这天下百姓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这是为了苍生，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去了。”关栖谷兴奋地说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荣照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但还是问:“你早就可以带他走，为什么偏等到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为了玩得尽兴？”
“嗯……阿照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荣照无语地叹了口气，看着湍急的洛水说到:“你，从这里跳下去自尽，就当做是为民除害了，天下苍生都会感谢你的。”
“哈哈，还是一样爱开玩笑呢。”关栖谷笑了笑，眼底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好戏要开锣了呢。
“世恭之前不是去找那个樊大人吗，我听群芳楼的人说，樊大人今晚应该在观月楼看唱演，难道世恭就不想去？”
去是要去的，但千万别和我扯上关系，邓世恭心想，反正他把惠兰卖进群芳楼也是为了将她送给樊长舟，这样一来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惠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她隐约觉得那个群芳楼的姑娘不会骗她，毕竟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即便是跟踪自己，她又图什么呢？
那位姑娘明明答应了会带自己出来，却任由自己逃走并且暗中跟随身后，难不成，真是世恭干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觉得自己谁都看不透，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自己本来应该百分之百信任自己丈夫的，却在这个时候动摇了心思。
“小兰，你在想什么？”邓世恭问道，“现在离演出还有很长时间，我们可以在最外面的街道上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惠兰似乎被激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上一次像这样逛街，应该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吧。
“世恭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家里的笔墨纸砚都还够用吧？要不要去逛两块布料，我给你做新的衣服？”惠兰想了想自己并不需要什么，反问起丈夫。
“那就去选布料吧。”邓世恭回答，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个瞎子撞得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在下眼睛不能视物，冲撞了公子还请海涵。”说完便健步如飞地往前冲。邓世恭第一反应是伸向自己的腰间，检查钱袋有没有搞丢，发现没有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钱还在，他也就不计较被撞这回事了。
“前面好像有卖字画的，我们去看看吧。”惠兰道。
徐行慎看了看面前这对夫妻，看上去其乐融融，但总给他不一般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妻子，看上去总不如表面上那么单纯。
还是别管了，他心里念叨着，自家老爹就是多管闲事差点丢了命，如果不是遇见画仙这种大贵人，现在早在喝孟婆汤也说不一定呢。
“小兄弟？小兄弟？”徐行慎从思绪中醒来听到男子的声音，“这些画都是谁画的？我怎么不知道有一位这样的画师。”
“都是家父的习作罢了，他老人家闲来无事，就喜欢临一些画仙的画，当然现在卖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画的写生，客官看上哪些了？价钱好商量。”眼见这人只是好奇，并未有要出钱买的意思，徐行慎干脆直接提出话题，爱买就买，不买别瞎问。
“敢问令尊大名？”
徐行慎向来以貌取人，直来直去心情全部写在脸上。眼见这对夫妇看面相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那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也就懒得好脸色:“也不是不可以，把我这摊子上所有的画都买下来就告诉你。”
“这位小公子，我家相公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钱，令尊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不应该没有名声才对，我们只是好奇罢了，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惠兰见状答道。
徐行慎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让我给你们算命，把你们的生辰八字和想算的东西告诉我，我就把画师的名字告诉你们。”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邓世恭有些生气，他明显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对他们非常不耐烦，一副下井市民钻钱眼子里的口气，让他感到恶寒。
“那家父的名字又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谁知道你安没安好心？”徐行慎不悦，“你们这对夫妻，我就直说了，卧龙凤雏天生一对，男的狗腿子女的贱皮子，没一个好种！”
“小子你找死！”邓世恭一抬腿准备把摊子砸了，这时对面施医布药的少年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
仿佛是没看见发怒的男人一般，他开口问道:“这一幅岩竹图怎么卖的？”
“十文。”
“好的。请帮我包起来吧。”
话音刚落，邓世恭一脚踩在那张卷轴上，卷轴直接原地裂成两半，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荣照的脚下。
“这位兄弟，我想我并没有得罪你。”荣照道，“你明明听见我要买这幅画，却还是将它踩断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挑衅我呢？”
“你……明明看到这边在吵架，却非要过来买东西，也是自找的！”
“不是哦，你们有什么争执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过来买画的。”荣照指指面前的两人，“只是你们刚好在这里吵架罢了，还踩断了我要买的东西，我要去府衙告你们。”
“我没伤人没制造混乱，衙门凭什么抓我？”邓世恭冷笑，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完全奈他不了。
“我指的不是你弄坏我的东西，而是——”荣照指了指惠兰:“这位姑娘可是才从妓院跑出来没多久哦？”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迅速炸开了锅。
“从群芳楼逃出来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洛都。带着逃犯出来逛街，这样的人要不就是后台够硬，要不就是胆大包天不知世事的蠢货，不知道阁下是哪一种？”荣照说到。
群芳楼的眼线遍及洛都的每一个角落，就在荣照刚才那句话说完的时候，街角的拐角处就有一行人匆匆忙忙赶过来抓人了。
“……名字！你们的名字！”邓世恭没想到两个小屁孩儿就把他搞得如此狼狈，今天记住他们的相貌，来日并要他们加倍偿还。
“在下是一名游医，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你只要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叫什么。”荣照说话慢慢吞吞，而那拨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你呢？”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家伙？还不给我滚别妨碍我做生意！”徐行慎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晚上洛都难得的热闹，然而这么一闹自己生意肯定黄了。
果然这两人看面相就不祥，气死了。
群芳楼的人赶来时那两人已经不见，荣照皱了皱眉，按照那对夫妻的速度应该不至于找不到才是，难道暗地里有人帮助了他们。
“谢谢你，如果不是阁下的话，我这摊子就没了。”徐行慎对着面前的少年道谢。
“没有没有，那对夫妻本来就有问题。只是阁下不要再把心情写在脸上了，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荣照转身要走，徐行慎却叫住了他。
“那个……你会一直在洛都施医吗，我家那老爷子有一些旧疾一直没好，太高昂的医药费也花不起，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去哪里找你？”
“嗯……今晚过后我应该不在洛都了，不知道令尊是哪方面的疾病？我这里有一些钱和药，用得上的话可以给你。”荣照给了徐行慎一些钱和药，“不必言谢，也不算白帮你的，你如果真的懂算命的话，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到时候你再还我。”
这时一个身影站在了荣照后面:“阿照原来在这里啊，玩够了就走吧，今晚上有个人可是性命堪忧啊。”
徐行慎看向来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眼睛像幽深的潭底，说话的声音却很明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湖面同时出现在一张画上一样。
“好的主人。”荣照回答。主仆二人就这样离去，留下徐行慎在发愣。
今天遇到的事情确实很多也非比寻常，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洛水两岸，总觉得洛都不是个可以继续待下去的地方。
今晚的变数怎么这么多，徐行慎想着，心思也没在做生意上，再过一刻就是登月台的演出了，但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他收拾了摊子准备去药铺给父亲抓药。
行至半路，徐行慎发觉有些不对劲，那少年不是对那瞎子说还会继续施药吗，怎么对自己就是另一番说辞？
………………………………………
关栖谷抓紧了荣照的衣角，荣照一把甩开:“要擦汗用自己的衣服，不要用我的。”
“没有办法，实在是太紧张了，毕竟那可是在皇帝面前抢人呀。要是又像之前那样失败了的话，就不是灭掉几个郡的事了，阿照想想做点什么好呢？”
荣照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草席卷着你的尸体连夜回到南疆呗。话说，主人你什么时候失败过了，唐大人的死难道不是你……”
“这可兴不得乱说，暮云听了会不高兴的。”关栖谷一把捂住荣照的嘴，“反正他死不死，就是北域早点没了和晚点没了的区别，仅此而已啊。”
真是无可救药的人，荣照想着，有的时候他真的分不清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总之庭安真的……特别美丽可爱！就这么没了真的特别可惜！我想这天下百姓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这是为了苍生，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去了。”关栖谷兴奋地说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荣照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但还是问:“你早就可以带他走，为什么偏等到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为了玩得尽兴？”
“嗯……阿照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荣照无语地叹了口气，看着湍急的洛水说到:“你，从这里跳下去自尽，就当做是为民除害了，天下苍生都会感谢你的。”
“哈哈，还是一样爱开玩笑呢。”关栖谷笑了笑，眼底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好戏要开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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