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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疯狗

    晚秋的拉达克,光秃秃的山脊裸露在蓝天下显得尤其苍凉,路边那些疏疏落落的杨树和旱柳,随风颤抖的秃枝,给人的感觉是孤独和凄凉。

    普布仓木决孤独的骑在马背上,孤零零走在一条无人的路上,他要去找阿费夫。普布仓木决不是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的,他清楚的知道,与顶莫岗首领贡栋作对是一条死路,必须得给自己找一条生路,这是他必须要找到买马契约文书,并且毁了它的唯一原因。

    出发时,他的心中是胸有成竹的。他知道,国王和阁老们是一些只认契约文书的人,如果没有契约文书,贡栋即便浑身上下是嘴,也没有办法说清楚。在国王见到契约文书之前,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叫它消失。

    所以,不管米尔扎·马力克和阿卜杜拉是怎样的嗤之以鼻,他都执意要去。因为他们拒绝同往,普布仓木决内心凄凉的骑在马上,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阿费夫!”普布仓木决很快就寻到了阿费夫城外的圈马场。

    阿费夫虽然认识普布仓木决,但对于他的突然到来,心里还是吃了一惊。不过,阿费夫毕竟是走南闯北的贩马老客,所以立马落落大方的回应道:“是什么风把尊敬的管家老爷吹到马场来了?”

    “哈哈,是森格藏布河谷的暖风,是你阿费夫老板的酥油茶好香,令我忍不住就骑马过来啦。”普布仓木决故作高兴,摆出老友相见的样子。

    “噢!”阿费夫又落落大方的问候道:“从顶莫岗到我这里来,就为喝一口酥油茶,你也不怕被马鞍子颠破了屁股?”

    普布仓木决心里略一顿,脸上故作镇静的说道:“我替贡栋首领办差,已经在列城小住数日,今日无事,特意过来看看老朋友。”

    闻言,阿费夫仿佛不认识普布仓木决一般。没想到,碰到普布仓木决这号人,跟主子作对,还说是替主子办差,跟嘴里进了苍蝇般难受。

    恼归恼,阿费夫还是微微笑道:“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老爷远道而来看望小民的,即便是你有念头,你府上的大老爷也不会容许,这不是出笑话吗?”

    普布仓木决本来就是信口开河,想搪塞一下阿费夫而已,尴尬的笑了笑,遂岔开话题继续侃道:“哎,我跟你论的是买马和卖马的交情,顶莫岗买马得到了你鼎力相助,我是忘不了的。”

    普布仓木决不提买马的事则罢,一提起来,阿费夫就想到他跟米尔扎·马力克和阿卜杜拉从中作梗的事,心里益发不是个滋味。所以,嘴里讥讽道:“都是管家你鼎力帮助,促成了买卖,你的好,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普布仓木决听了心里直打鼓,担心不留神得罪阿费夫,落个鸡飞蛋打。只想着要拿到契约文书,便摆摆手言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阿费夫虽然不知道普布仓木决的来意,但总觉得来者不善。就旁敲侧击的言道:“管家老爷,既然来了,就是我阿费夫尊贵的客人,坐下喝一杯酒吧,意下如何?”

    没有料到,此话正中普布仓木决下怀,他正有借喝酒之际套路阿费夫的心思。

    于是,普布仓木决惺惺作态的微笑说道:“让你破费,让你破费。”

    阿费夫马上叫伙计架锅熬羊肉,并且把普布仓木决让进了屋里。

    阿费夫跟普布仓木决进了屋后,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等着喝酒吃羊肉,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起了闲篇。

    那知道,羊肉刚刚摆上桌子,好酒还没有开席,屋外突然嘈杂起来。

    一阵阵的马蹄声和嘶鸣声,还伴随着吆喝声……阿费夫仔细一听,这动静不像是自己圈马场里的伙计弄出来的。

    阿费夫刚要发话,叫屋里忙着摆餐具的伙计出去看看,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梆梆”的响了起来。

    “开门,屋里的人开门,快开门!”

    陌生急迫的吼声传了进来,普布仓木决脸色微变,斜眼看了一眼阿费夫,阿费夫也狐疑的看着他。伙计急忙丢下手里的活,慌慌张张的跑过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呼啦”一下子涌进来好几个人,普布仓木决定睛一看,全都是贡栋府衙的快马,心里一愣症,不由自主的脱口喝道:“这里是国王的圈马场,不是贡栋府衙,你们顶莫岗的人,敢来撒野?”

    几个冲进来的快马气喘吁吁的,听到普布仓木决的声音,一窝蜂的扑了上去,直接把他压在地下,扯出羊毛绳子就把他五花大绑了。

    阿费夫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瞬间脸色蜡黄,站着不敢动弹,嘴里哆哆嗦嗦的辩解道:“这个人……才来一会儿,我不知道他犯了王法……怎么就绑了?”

    普布仓木决见国王的名头也不管用,猜想一定是贡栋背着国王私人用兵,不免心里冷笑,说道:“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都什么时候了,敢把我绑了,到时候,有你们求我的时候,那才知道什么是厉害。”

    不过,普布仓木决说的话没有半点作用,这些个快马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阿费夫又说了话:“各位军爷,别伤着他,若是真有什么误会?也请多多担待一些,好歹他也是顶莫岗贡栋府衙的管家。”

    一个带头的快马斩钉截铁的吼道:“今时不是昨时,谁管他是什么府衙的不是?”

    听了阿费夫说话也不管用,普布仓木决撇了撇嘴,吐出一粒沙子,昂起头来嚷道:“有种马上带我去见国王,国王定会保护我的!”

    快马们也不多言语,扯着普布仓木决就出了门。

    阿费夫心有余悸,悄悄拉住后面的一名年轻快马,悄声道:“管家他是自己跑到圈马场来的,我也不知是为何事?他得罪谁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绑了?”

    那名快马知道阿费夫跟国王的关系,给了他一个面子,回了一句话:“以下犯上,死罪!”

    “什么?”阿费夫惊呼出声,震惊的看着普布仓木决的背影,难以置信的瞪直了双眼。

    阿费夫待那些快马走出视线后,忙不迭的吩咐身边伙计,说道:“快抄小路去王宫捎信,告诉我表妹,就说顶莫岗的管家在我的圈马场出事了,是贡栋的快马绑的。”伙计连连点头,牵了一匹马就骑走了。

    过了一阵子,阿费夫心里还是浮躁的很,七上八下的,不等伙计回来,他也骑了一匹马径直找贝姆坚去了。

    正休息的贝姆坚被阿费夫的伙计吵醒,就没有了睡意,三言两语把来人打发走后,干脆坐在窗户边上望向王宫里的那块空地……远远的听见一片嘈杂声,想想应该是抓了普布仓木决的快马返回了王宫。

    没有过多久,阿费夫也来了,贝姆坚大喜过望,遂洋洋得意的告诉表哥,是国王命令贡栋抓捕普布仓木决的。

    阿费夫大吃一惊,没有想到是国王下的令,半晌也没有吱声。

    “哈哈……哈哈……”隔壁大院里传来贡栋宏亮的声音,“国王英明,国王乃我再生父母!”

    “表哥,普布仓木决以下犯上,犯的是死罪。”贝姆坚小声告诉阿费夫。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费夫疑惑的问起。

    贝姆坚直接就说道:“他吃了米尔扎·马力克和阿卜杜拉的回扣,还诬告贡栋谋反,国王非杀他不可。”

    “那米尔扎·马力克和阿卜杜拉两人,国王怎么处置?”阿费夫急切的询问道。

    贝姆坚眼睛里透出一股狡猾的笑意,小声说道:“我让国王放了他们。”

    “为什么呀?这没有道理啊?”阿费夫不解的说道:“这不是便宜了他们。”

    “表哥有所不知,放他们的时候,对他们说是‘容后处理,听候发落,要随传随到’。”贝姆坚狡猾的笑道:“他们两个一出牢房,立马屁滚尿流的逃往拉达克边境。”

    阿费夫心里一急,惊道:“赶快派快马缉拿呀!”

    贝姆坚“呵呵”的笑了,“表哥,你还不明白啊,从此拉达克马市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哦!”阿费夫恍然大悟,淡淡一笑,走到贝姆坚旁边坐下,望着对面站立的贝姆坚,顿时感到表妹贝姆坚越来越高大。

    普布仓木决沮丧的立在大堂中央,没有给座,也没有松绑,心里顿时产生出凶多吉少的恐惧。

    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贡栋,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嘴角挂着一缕似是而非的笑。普布仓木决愤愤不平的说道:“国王公事繁忙,若是有功夫管管部落下面的事情,那里还轮得到你高高在上。”

    看见普布仓木决这般刁蛮阴损,贡栋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正色言道:“我贡栋奉国王命令缉拿人犯,大公无私,执法严明,谁敢冒犯天尊,猥亵法度,定当禀告国王,严惩不贷!”

    普布仓木决也不是等闲之辈,什么酒没有喝过,什么肉没有吃过,听过贡栋的说辞,他笑了,朝贡栋点点头说道:“国王那里请首领快去告知一声,那就多谢首领成全了。”

    “国王公务繁忙,没有功夫理你!你一个阶下囚,也配?”贡栋朝普布仓木决横了一眼,喝斥道:“大胆,狂妄!”

    “首领,你忘了,你我都是国王的家奴。”普布仓木决阴阴的笑道,蔑视的眼神挑衅的瞧着贡栋。

    贡栋高坐在台上的座椅里,心里满是当家作主的感觉,轻蔑的调侃回应道:“不错,曾经都是国王的家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你瞎了啊,我坐在台上,你被绑在阶下,是一样的吗?”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普布仓木决鼻腔里“哼”了一声,说道:“养狗是为了撵狼,养狗不是咬主子;如果心怀鬼胎,吃里扒外,敢坏了主子的好事,别说是一个替国王卖命的人,就算是国王的舅子,国王也饶不了他。”

    贡栋心里大吃一惊,没有料到,普布仓木决知道的底细,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所谓“敢坏了主子的好事”不外乎指的是国王跟贝姆坚的情事;所谓“就算是国王的舅子”一定指的是阿费夫。直觉告诉他,普布仓木决已经狗急跳墙,困兽犹斗,鱼死网破,只不过是时间上的事了。

    贡栋今天是奉旨行事,本来是想将普布仓木决暂时收监,然后交国王审讯,再做定夺。

    可是,让普布仓木决单独呆在监号里,确实不放心。因为米尔扎·马力克和阿卜杜拉去向不明,他们在拉达克贩马多年,手下马帮人数不少,担心他们聚众劫狱。

    贡栋想到王宫有国王的卫兵把守,怎么地也没人敢攻打王宫。所以,干脆就置留在王宫算了。

    贡栋虽然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气急败坏。他吩咐手下看牢了普布仓木决,然后就要去面见国王。他是一刻都不愿意再多看普布仓木决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堂。

    看见贡栋去见国王,普布仓木决心里也暗暗欢喜,只要国王三心二意,他普布仓木决就不会死,他就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贡栋担心普布仓木决疯狗乱咬,令国王作出不利的裁决,到时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所以,他没有直接去找国王,而是典着老脸往贝姆坚的起居住行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