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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朝阳显大道

    九房山,居安观。

    徐余五十余岁像七十余岁一般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负责观内洒扫庭院一尘一叶,每日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忙完后便盘坐在院内的梧桐树下悟道,遮风避雨居安观,用徐余的话说遮的是吹到心里的风,避的是淋到神上的雨,心神清净自然居安,真是爱干净得紧。

    林泽扛着锄头从院外进来,猛的跺了两脚,把鞋边的泥土震到青石板上,留下两个一前一后的脚印,蔑了一眼徐余,嘴里嘟囔着:“老东西坐那装给谁看呢,那些凡人瞧着还喊老神仙,今儿又没人来,嗬嘁”一口浓痰吐到青石板上,一步迈上去左右旋了两下,嘿,真得劲,每天不干点什么就浑身不舒坦,张腿就往自己屋里钻。

    徐余眼都没抬,只是淡淡的说道:“万般纷纷任交战,一心了了即安居。身不净,心不静,可笑可笑。”

    林泽听到,止住脚步,歪着脑袋看向徐余说道:“你在教我?”

    徐余仍是坐在那五心朝天说道:“教倒不至于,只是单纯的嘲笑罢了。”

    “哟呵,今儿是硬了?”林泽抬了抬眉头,锄头往后一抛,旋了两圈,轻轻地飘进了屋前的竹篓内,吐了两口唾沫双手搓揉了两下将鬓角的乱发抹到脑后,一步一步地朝徐余走来,正要伸手去够徐余时,左厢房的门打开了。

    一位美艳妇人双手叠在小腹之上费力的托着,斜靠在门框边,嘴角噙笑看着两人,轻声说道:“以前我养过两条凶犬,拴着绳儿每日面对着面互相呲牙咧嘴,口水都溅了一地,我就把栓着的绳儿给他们解开来,嘿,俩立马就低着头自己舔嘴巴,那两双小眼睛委屈的看着我让我都觉着楚楚可怜,都怪我给它们把那绳儿给解开了。不就想看他们狗咬狗一回呢嘛,每次都是只干嚎不下嘴。”

    林泽掸了掸徐余肩上的灰,一屁股坐在徐余身边,唉声叹气道:“这观里就咱们几个,不无聊嘛,个个都是闷葫芦,我不起个头骂几句还不得闷死。要真动手我一个武夫,他一个剑人,我两拳能打死他,他两剑能戳死我,那是真要出人命了。”

    林泽又转头笑嘻嘻的对美妇说道:“贺姐姐你要是愿意,咱俩干一架,搞出点人命来?”

    “哟,我让你进这个门,你敢进来么?”贺扬花拍了拍门框。扬花不是水性杨花,是辣手摧花之后一把扬了,贺扬花是摩崖出身,山上传言说她筑了个盘丝洞,只抓往来貌美女子与瘦弱书生,将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后来被镜水峰修士撵得无处藏身,只得躲进观里一住就是十几年。林泽张了张嘴琢磨着,这盘丝洞大凶大凶,恁多年没人进自个这么精壮怕也是吃不消。

    徐余震开林泽搭上肩膀的手说道:“你不张嘴我清静。”

    贺扬花从胸前里掏出一封书信,轻轻一推,书信飘到林泽面前,林泽接过,哟,还热乎着,又摩挲了两下,猛吸了一口气,挺怀念的,十几年清汤寡水的都淡出个鸟来了。

    贺扬花转身扭着丰腴,一颤一颤晃得林泽直咽口水,临关门前说道:“上面有钦印,你最好尽快动身。”

    林泽打开书信,一道毫光闪进林泽双眼内,是一个弱冠书生的画像神映,纸上只写了几个字,令林泽一路护送至京内。钦印是篆刻小楷,刻着九华姚均。

    林泽将信纸对折三次放回信封内,叹了口气说道:“这字十几年了,还是鸡爪抓地一般。”又放进内衬后,压了压胸口,侧身对徐余说道:“我这是第三件事了,这次完了我就走了,以后江湖再见。”

    徐余点点头,睁开双眼道:“无需废话,山水再相逢。”

    林泽拍了拍徐余的肩膀,笑道:“他们我就不一一道别了,姚师将最后一件事安排在护送此人身上,想来此人此路多磨难,我这就出发。”

    说完伸手一招,右厢房的小屋内一阵呼啸,一件件物件撞开房门鱼贯而出,一柄横刀,一个葫芦,一方古砚,一杆烟枪,林泽伸手,横刀归位,其余物件一件件别到他腰间,转身看了看院子,梧桐树是来的时候他种下的,如今已参天,大喊一声大爷去也,一跺脚一道流光冲天而去,震的院中灰尘大作。

    徐余伸手虚压,四散的灰尘又贴回地面,嘴里嘟囔道:“翅膀硬了,都能上天了,走还要显摆。”

    贺扬花打开门,瞧着林泽振空而去的方向,像那孤雁离群,终是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居安不思危,樊笼樊笼,让我们免受侵扰,又让我们难得脱离,死没良心的都不与我道声别。”

    徐余仍是盘坐在梧桐下,笑道:“他怕你吃了他。”

    “等老娘出去,定是要找出那个诬陷我之人。”她倒不恨镜水峰,从头到尾镜水峰修士皆未下死手,毕竟不能凭一个传言就将山泽大妖给草草打杀,摩崖没剩几个大妖,剩下的都是打不死的,那些个剩下的大妖又极其护短,万一有个万一,镜水峰怕是过后只剩水了,移山破镜只在顷刻。

    路边草亭,午沾疏雨,楚原咬了一口馒头,就着水咽了下去,姚师傅在临走之前也将他的酒葫芦顺手塞给了楚原,楚原刚好拿来装水。

    之前走桩完,姚师傅坐在梯坎上问楚原,为何上次邓夫子回汴梁时不一起去,楚原思考了许久,缓缓说道:“那次刘庭芳开口让我一起去,我找了些不是借口的借口拒绝了,其实我是十分想去的,可是我觉得我要是去了的话,第一,邓夫子没开口,刘庭芳年纪还小并不太懂这些,就像别人一家人要出游,别人家小孩子与我关系好开口邀请我一起去,但是他们家大人并没有说行或不行,若是我真去了怕是不讨好,当然我相信邓夫子并不会因为我去了就心生不快,邓夫子总是喜欢帮人,就算自己不讨好。第二,我觉得我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若是我跟着去了,只会给邓夫子一路徒增麻烦,虽说夫子应该不会觉得麻烦,但是我会愧疚。其实,主要是我不想与人添麻烦,更不会给我尊敬的长辈添麻烦。”

    “光阴长河你只能往回看,往前永远是一片迷雾,未来未来,尚未来有如何可知呢,拿根柴火点着了,你能说它的未来是燃烧殆尽?若是一场大雨浇灭了呢,那柴火的未来还是燃烧殆尽吗?未来不可见呐。楚原,就像登高望远,一步一步走过去才是你的未来,才是当下该做的事。游学是第一步,也是你此生必须迈出去的一步,往后能成什么样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当下要做的就是下定决心继往圣之绝学而开未来之来。”

    采霞山初春秋末往往旅人不绝,相传有道士封君于此,每每春分秋分之日,日出时分有霞光铺满半边星河,又有星湖映月于云海之巅,似是仙人采霞补星河之景色。日暮时分楚原已进山,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到山顶,往日游客颇多,山顶早已有了个观景台,旁边立了一方石碑,碑上刻着“道士封君达,仙人丁令威。煮丹于此地,居然未肯归”。

    楚原掏出竹签,坐在一旁借着月光摹刻到竹签上,蝇头小字分毫不差,背面又刻上“三月五日夜游采霞山静候日出”,小心收好装于书箱内。南风呼啸,只闻风入松,楚原立身开始了每日走桩。

    之前楚原大病初愈就问了姚师傅要注意些什么,姚师傅只是告诫楚原冷的话就练练登高谱上的架势,每日保持身上清爽利索就可以,渐渐地也养成了站桩走桩的习惯。

    月下,少年于山巅与满地月光像是在捉迷藏,少年的身影挪到哪里,月光就悄悄躲开,少年刚刚离开那里,月光就迅速的补满那片黑影。

    晨钟浩然,响彻心扉天地,楚原整理好衣衫,静静地看着东方,不多时,一缕金光从云层之中穿射而出,渐渐的,山顶微风卷走层云,将半边红日托到采霞山前,豁然开朗。楚原眼睛都不敢眨,要将此时此景记在心底。

    “哟,来晚了,都冒头了。”这声音像是鸭子吞了沙子般,楚原皱了皱眉头,真是豪情万丈踩狗屎,转头瞧见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肩挑横刀站在自己右侧。

    汉子将鬓角被山风吹得糊到脸上的乱发扒拉到脑后,歪着脑袋看向楚原,笑道:“你瞅啥?”

    楚原一阵沉默,笑着拱了拱手,转身提起书箱就往山下走去,却听到身后那汉子高声作诗:“我自横刀向天笑”汉子停顿了一下,“哈哈哈”,又顿了一下接着清了清嗓子又接上一句“笑完大爷就睡觉,好诗好诗。”

    楚原回头望去,朝阳之下,那邋遢汉子一手肩挑横刀,一手叉腰,屁股上挂着的葫芦被山风吹得撞着那方砚台当啷响,真是个怪人。

    山风送幽径,朝阳显大道,上山下山快哉风,除了狗屎都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