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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疑点(上)

    (一)

    “大人,大人!

    厚重的木门传来阵阵沉闷的声响,极好的隔音效果使得门外的敲门声如同蝇翅扑闪。

    门外的人加大了力度,引起男人一阵不适。男人紧了紧眉头,,缓缓放下了手中不曾停歇的兔毫笔,顿了顿声,说道:“进。”

    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娇小的身躯迫不及待的探出头来,未等男人片刻迟疑,对方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元芳,不是叫你安静些吗,事务所里还有其他人在办公。”男人漫不经心地瞥了元芳一眼,血红的瞳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味。

    “这不是担心你这木门太厚听不见么,再说了,此时正值晌午,怎么可能有人像大人一样还在工作呀!”元芳嘟了嘟嘴,一双充满灵动的眼睛闪了闪,全然没有对大人应有的敬畏。男人没有搭话,眉眼间悄然流转,复又重新拿起了笔,在笨重竹简渐下记录一段段清丽隽秀的字迹。

    元芳高抬着头,男人却一眼未看他,这使得他不禁有些生气了:“大人!您就不能停一停笔吗?!”

    “不能。”男人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后又重新埋头于齐人高的竹简堆里。

    “大人,记录案件这样的事情就交给下官来做不行吗?我听说事务所里的白执士可以日写万字呢!大人,您要爱惜身体呀!”

    “案件的许多细节恐有疏漏,还是自己写最好。”

    “大人!”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会休息的。况且,你进来不只是为了关心我吧。”男人抬起头,像哄小孩子似的说着谎话,尽管这些话说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元芳脸上的傲娇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那种表情,仿佛是小孩子在模仿大人的表情,想表现出那种严峻的气势,却误入了歧途。

    元芳浑然不知,依旧坚持着那副表情,这让男人颇有点忍俊不禁。但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静静等待元芳开口。

    “狄大人,在您昨日破获案件的事发现场,我们新发现了影组织的标记。”元芳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淡黄的眸子在油灯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又是影组织,真是冥顽不化,这次一定要抓住他们!”狄仁杰紧握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

    “另外,”元芳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了创界元石的痕迹。”

    “什么?!”纵使是狄仁杰这般喜怒不显的性格,此刻都忍不住感到震惊,眉毛挑成圆拱型,瞳孔陡然扩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元芳,仿佛对方说的是一个演技拙劣的恶作剧。

    “你说的是,创界元石?”

    “是的,狄大人,”元芳的眼角不经意间垂了下去,一双鹅黄色的眸子缓缓转向左方,那样子,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自从上次长安一战后,守墓人被炸为灰烬,而他守护的元石也不知所踪。”

    元芳皱紧眉头,不同于正常的颦蹙,他的皱眉似乎用尽了面部所有的力气,两条羽绒眉仿佛两股绳,死死的结在一起。半晌,他复又说道:“在大人回去的第二天,有百姓声称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一阵蓝光,我们派人到事发地点对其进行了检测,检测报告说明那就是元石使用后散发的异能。”

    “那创界元石蕴藏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一旦落入影组织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狄仁杰的表情愈发沉重,这件事的发展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想。他的双手在裤间不自觉的攥了起来,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清晰可见。

    “陛下所看到的预言成真了……”元芳忧虑的望向天空,天空呈现出一种浩劫刚过的暗灰色,点缀着几朵深灰色的云。

    “我不相信什么预言,这一切的背后,绝对有人在作祟!元芳,不要耽搁,也许现场还能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狄仁杰把帽檐压低了一些,只露出一双满是严峻的血红眸子。

    “好的大人,我们即刻出发!”

    (二)

    长安城外。

    昔日松软的土地被燃烧的浓烟熏成焦黑,郊外简陋的茅草屋被燃烧殆尽,只留下些尚未燃烧完全的秸秆,以及一些黝黑的木桩。两人所到之处可谓是寸草不生,现场还不断的散发出淡淡的黑烟,徐徐向上,直飘散到天际。

    元芳捂住鼻子,焦炭的气味让他很不舒服。尽管如此,嗅觉灵敏的他还是不免吸进了几口,呛得他眼泪不住地向下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目全非的现场,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这……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别说了,一定是他们干的,”狄仁杰面不改色,心里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先不要抱怨这些了,找找附近还有些什么吧。”

    狄仁杰踹开一道木门,右手轻掩着摇摇欲坠的木屋架,蜷起身子,慢慢钻了进去。他先是环顾四周,粗略地查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而后缓缓蹲下,捡起脚边的一小撮粉末,于手指间细细摩挲,又拿至鼻尖轻嗅,随后站起身,走至屋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慢慢的走着,仿佛失去灵魂一般。

    元芳看着狄大人这副模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充满了忧虑。走了几步,终是耐不住性子,缩着头,极小声的问道:“狄大人,你发现什么了?”

    狄仁杰没说话,只是徐徐走到村庄里唯一的一口水井旁。

    “元芳,他们用了上等的松油作点火燃料,你看,这四周的茅草上还有些许尚未完全燃尽的油滴,”狄仁杰又向前一步,剑指着那口水井,表情凝重,“只是你再来看这里,位于村中心的水井却没有丝毫被灼烧过的痕迹,可这口井四周的土地却无一例外的烧成了焦黑。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元芳扭过头望着狄仁杰,右手抚摸下巴,若有所思:“您是说,这口井有问题?”

    “不仅如此。元芳,你仔细想想,按理说房屋着火应该用井水去灭火,但这水位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上升了约莫一尺。”狄仁杰伸出手,右手食指轻轻触了一下水面,冰凉的触感一瞬间从指尖散布至全身。仿佛触电一般,狄仁杰瞬间把手缩了回来,内心更多了一层疑虑。

    “但是这几日长安城并没有下雨呀……”元芳托住腮,眼神愈发深邃,“难道说,这水下有东西抬高了水位?”元芳忽然捂住了嘴,似乎说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出乎元芳意料的是,狄大人赞许地看了元芳一眼,说道:“不要害怕。元芳,你想的一点也不错。”他又望了一眼眼前的深泉,“元芳,你就在此处接应,不要四处走动,我下去看看。”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跳入井中。

    方才从上往下看的时候,那口井看上去仿佛并未有多深,待到进去后才得知如深渊般深不可测。不同于他处泉水的清凉触感,这井水竟有股刻骨的冷,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如同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狄仁杰吃痛地咬了咬牙,继续向下沉着,冰冷的井水不一会儿就淹没了整个身体。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浸入到水中时,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冰冷的井水使得瞳孔阵阵发痛。

    因为没有光亮的缘故,过了好一会儿狄仁杰才适应了这种黑暗,他费力地移动着四肢,手指已冻得有些发僵了。他将手攥成拳头,待到手指恢复知觉后继续一寸寸地摸索着井壁,湿滑黏稠的井藓留下令人略有些反感的绿色痕迹。

    狄仁杰不免有些烦躁了,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形成阵阵水涡。

    咣……

    指节碰撞异物的触感自指尖袭来,他触电般的缩回手。却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犹豫片刻,缓缓将手伸向方才触碰过的墙壁。他小心地拂去井壁上的苔藓,一个类似八棱盒的微小凸起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物品仿佛天然雕琢而成,通体凝白如脂,镶以木纹金边,近看精妙绝伦,浑然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意味。狄仁杰慢慢摸索到边缘,使了使劲,把八棱盒抠了出来。

    正当他惊异于这盒子的作用时,只听见身后方传来嗖的一声,三道利箭划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自身后猛的射出,在水中划出令人耳晕目眩的声波,卷起阵阵漩涡。强大的冲击力和狭窄的空间使狄仁杰根本来不及避开,那三支箭不偏不倚的对准了他。在利箭穿透皮肤的那一瞬间,一股刺痛如约而至。那箭纵使是在水中,速度也不容小觑,即便插入到身体里,也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在体内横冲直撞,直到从身体的另一侧穿了出来,留下半截残余在身体之中。殷红的血水自伤口处溢出,将阴冷的井水染成了暗红色。

    狄仁杰望着身上的三支箭,最深的一只直接射穿了胸膛,雪白的锋头还残存着血丝。他用左手抓住八棱盒,右手握住箭尾,企图将箭从体内取出。肌肉的撕裂感如钻心般疼痛,但他竭尽全力闭住嘴,巨大的疼痛感让牙齿绷得仿佛快要碎掉了。

    不好,快喘不过气了……

    他放弃了将箭取出来的想法,奋力地向上游去,几米深的井此时却仿佛有几百米深一样,一时间竟然望不到尽头,浑浊的血更是使得眼前模糊不清。

    不行了……

    或许我命数已尽了吧……

    他费力地笑了一下,眼睛缓缓闭上。一只有力的小手却突然间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活生生从井水里拽了出来。

    咳咳……

    几番剧烈的咳嗽之后,狄仁杰又睁开了眼睛,元芳焦急无助的眼神映入眼帘。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您别死啊!”

    他难得的笑了笑,嘴角划出一丝弧度。整个腹腔肿胀的难受,他轻轻收了一下腹,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个小混蛋,就盼着我死是吧?信不信我扣你工资啊喂!”

    元芳见自家大人开了口,瞬间喜笑颜开,更是一把抱住对方,一边又痛哭流涕,止不住地大喊:“啊,大人你没死真是太好了!”随即又一下子跳开,惊讶地指着狄仁杰的身体,“哎呦不对,大人您身上怎么还有箭啊?您受伤了?!”

    看着自己刚刚被淋成落汤鸡,此刻又变成了鼻涕虫,狄仁杰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轻轻摸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或许是伤口太深的缘故,血还在不住地涌着,大幅度的失血加上长时间造成的失温,此时狄仁杰面色呈现出死人一般的苍白,嘴唇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牙齿咔咔打颤。

    送我……去……

    狄仁杰没能说完最后的话,侧身倒在了地上。

    大人!大人……

    元芳似乎还在说着这么,狄仁杰已经听不见了,他感觉眼皮愈来愈沉,终于架不住闭上了。

    (三)

    回到长安事务所到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元芳扛着虚弱的狄仁杰一步一步地走到阁楼,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配合着元芳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听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狄仁杰身上的箭已经被取出,伤口也被细细包扎了一番,他靠在元芳幼小的肩膀上,惊讶于元芳这么小的身体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哐……

    元芳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一脚踹开了木门,拖着狄仁杰一步步地往屋里走。看着门上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狄仁杰此时倒不禁有些心疼了。

    元慢吞吞地将狄仁杰搁至床上,脸上的担忧没有褪去半分,“大人您知不知道,方才太医说您差点就活不下来了!”

    “啊……”狄仁杰并不知晓这件事情,那时的他处于昏迷状态,一丝感觉都没有,就像脱离了五感,变成了一躯没有身体的灵魂。尽管如此,他也并不对死亡感到畏惧。

    毕竟,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死反倒是一种解脱。

    “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狄仁杰缓过神来,摆了摆手:“啊,没什么,天色也不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话的元芳双眼陡然增大,一脸茫然无措的看着对方,却只得到了一张坚定的面容。他跟随狄大人这么多年,狄大人的习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元芳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回房间了。狄仁杰没有点灯,只是缓缓脱下满目疮痍的长袍,结实的上身在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忽明忽暗。狄仁杰缓缓摸向方前受伤的位置,却惊讶的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不仅看不见伤口,连之前的疼痛感也丝毫没有,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之前所经历的种种又是否是真实的。

    好在优柔寡断并不是他的性格,没过一会他就暂时放弃思考这件事情,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白天舍命拿回的八棱盒上。他讲盒子上的淤泥轻轻擦净,直至其露出通体雪白的原本模样。

    那盒子看起来似乎年代很久远了,盒子的表面布满稀奇的铭文,盒子的背面刻着一个六边形的图案,那六边形的中心有一个小孔,除此之外,整个盒子浑然一体,再没有半点打开的可能。

    狄仁杰不禁疑惑了:这样一个盒子,却怎么也打不开!

    虽然外表如玉一般洁白无瑕,却比那玉石不知坚硬多少倍,整个盒子更是出来那个小孔以外没有任何的缝隙,就好像是从内部向外打磨一样。在各种尝试过后,狄仁杰放弃了打开盒子的念头。不知为何,最近遇上的都是糟心事,接连两次的失败让他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恍惚间,盒子上的铭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把盒子静静放在眼前,端详着上面细小如蝇腿的小字。不知怎么,这些符号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

    狄仁杰的脑子里忽然间灵光乍泄,这不就是前几日来大唐的异域人的文字吗……

    叫什么……

    马可波罗……

    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狄仁杰想着,只是最近几次都没见到他,明天一定要去问问他这铭文的意思。

    呼……

    狄仁杰呼了口气,在空气中留下阵阵白雾。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已经是后半夜了吗?还是尽快休息吧。

    (三)

    次日。

    狄仁杰早早的醒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睡着,这盒子到底有什么用呢?狄仁杰躺在床上双手举着盒子。

    窗外的阳光撞撒在光滑的镜面上,闪闪发光,想来苦寻无果,他站起身,磐门应声而开。狄仁杰扶了扶冠,快步走了出去。

    平时因为工作忙的缘故,狄仁杰总是在事务所里过夜,久而久之,他所行李也一并搬了过来,只有上元灯会这样的节日时才会放松一下,回家休养几天。

    长安事务所通体共三层,坐落于朱雀大街的黄金地带,据说由前朝建筑大家冷弦所制,全部采用陨铁做筑建材料,可谓固若金汤。

    一层为招待厅,,长安城内有法律需求的百姓通常都会在这里交代案件,所以这里平日里总是人满为患;二层为议事厅,接到案件不计其数的离奇案件便是在这里攻克的;三层为武器库,作为一名合格的锦衣卫,没有一点看家本领是万万不可的。

    而在这第三层之上还有一个隐藏的阁楼,这就是狄仁杰的住房了。虽然空间狭窄,而且上下行动很不方便,好在视野极为开阔,大半个长安城都尽收眼底。平日里看着秩序井然的长安城,狄仁杰的内心充满了自豪。

    狄仁杰不慌不忙的走到了二层。嘈杂的声音早已如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辩论声、算盘声、书墨声络绎不绝,狄仁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并不打算在此处过多逗留,快步走到一层,而元芳早已在大厅里等候。他缓缓走过去,对方向他递了个眼色,随即快步起身走出事务所。狄仁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跟了过去。

    到了事务所的后院,元芳停住了脚步。见四下无人,静悄悄地说:“大人,陛下要见你。”

    “知道了,我即刻启程。”狄仁杰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大人不觉得疑惑吗?”元芳盯着对方的脸,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疑惑什么?”狄仁杰反问一句。

    “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见你呢?”元芳迟疑片刻,缓缓说道。

    “陛下这么做自有他的想法,你我不需要知晓。”狄仁杰一边说着,一边检查身上的物品。

    好在纸还有一些。狄仁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元芳嘟了嘟嘴,没有吭声。狄仁杰思索片刻,方又说道:“元芳,我去皇宫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你在此期间再去昨日的废墟处勘查一下,看看能不能还发现什么新线索。”

    元芳点了点头:“”大人多加小心,我先走了。”说罢迈开小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别没了踪影。

    狄仁杰看着满地卷起的杨灰,轻轻的掸去身上的尘土,快步向皇宫走去。

    上阳宫内。

    “陛下。”狄仁杰双膝跪地,语气中充满了尊敬。

    “爱卿起来吧。”武则天优雅而又颇富威严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大厅,连两人都无法合抱的殿柱都仿佛可以穿透,“狄仁杰,你知道孤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想必陛下已经知晓了创界元石的事情吧。”狄仁杰没敢抬头,揣摩着对方的心思。

    “正是。”武则天站起身,偌大的上阳宫尽收眼底,她复又注视着台下的男人,“爱卿可知这创界元石有什么用处?”

    “臣知道的很少,恐有缺漏。”狄仁杰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小心,仿佛稍微大点儿声,就是对对方的一种亵赎。

    “但说无妨。”

    “依臣所知,这创界元石与太和殿上的晶石,皆为女娲补天时遗留下来的圣物,拥有无尽的能量。其所到之处,草木繁荣,山水秀丽,据说连人心都可以洗涤。”

    “嗯,不错,爱卿知道的已经很多了。很多东西就连孤也并不知晓。但是长安城内又有人深谙此道,不知道爱卿是否知晓?”

    狄仁杰思索片刻,缓缓答道:“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否是那有通晓万事之称的陈玄礼?”

    “正是此人。他是长安城建立初期的人物,素有‘南弦北礼’之名。据说他通晓世间万事,样样精通。”

    狄仁杰面露难色:“可臣听闻此人喜欢云游四海,纵览山河,更有甚者说他性格怪癖,行事风格让人捉摸不透,这样的人如何去找呢?”

    武则天脸上不免露出一抹笑容:“他现在就在藏经阁,爱卿去找他吧。”

    “什……什么?”狄仁杰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现在看来,陛下找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都去寻他开心而已。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不出片刻他脸上的惊讶便以烟消云散,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武则天看见他那转瞬即逝的惊诧,笑得更开心了。她强忍住笑意,但是还是从嘴角溢出半分,“爱卿没有听错,他在爱卿进宫不久前到的,想必现在还在那里。”

    “好的,陛下。臣这就去。”

    匆匆下朝之后,狄仁杰快步冲向了藏经阁,藏经阁位于皇宫东南侧,地处偏僻,平时鲜有人去。除每日照例来打扫尘土的小厮和嗜书如命的大学士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平常会来这种地方。因此,这里也显得格外荒凉。狄仁杰一路走着,一路环顾着四周的风景。原先花纹精美的石阶已经龟裂的不成样子,无人清理的杂草也已经长到一尺见长。

    害怕陈玄礼离去,狄仁杰不敢多做停留,定了定神,继续往藏经阁走去。

    曾经和共计九乘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曾有历代历朝经卷文献共计四十万卷。数量之多,种类之全,便是自小博览群书的狄仁杰也自愧不如。狄仁杰望着高耸入云的塔顶,迟疑了一会儿,方才沉稳的徐步进入藏经阁中。

    藏经阁内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宽阔,阁楼呈八面体结构,墙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式书简,有的可能方才进来一个月,有的据说是从大唐建立以前就有的老古董。狄仁杰穿梭于书架之间,琳琅满目的古籍让他眼花缭乱。

    就在他流连忘返之际,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不经意间搭上了他的肩膀。

    “谁?!”狄仁杰猛的回头,一沓白纸早已握紧在手中,一张苍老但毫无严肃可言的脸闯进他的视线。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老者用它浑厚的声调开了口:“年轻人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不想和你打,也没必要和你打,所以请收起你的杀气,把你右手上握的纸收起来吧。”

    狄仁杰心中大惊:“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发现的?”不仅刚刚的动作悄无声息,在老者搭上他肩膀之前,他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察觉,现在更是直接看出来他的破绽,真是不简单。

    “听说你找我?”见狄仁杰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纸,老者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莫非,您就是陈玄礼前辈?”狄仁杰小心翼翼的试探,表情仍是一脸的不相信。

    “是我。”陈玄礼浅笑一声,仿佛是在嘲笑狄仁杰的无知。

    狄仁杰忽略了对方的嘲笑,听到这话后,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样的元老级人物刚刚居然冒犯了,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忘记刚刚自己的冲动吧。

    想到这里,狄仁杰尴尬的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前辈……鄙人狄仁杰……今天找您……是想问一下关于创界元石的事情的……”

    念最后几个字时,他几乎紧张的简直开不了口,过了好一阵子才把话说完。

    “年轻人不要那么紧张,又不是什么怪物。”陈玄礼咧开嘴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听说你想指导创界元石?嗯,那我就说一点吧。”

    狄仁杰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愿闻其详。”

    只见陈玄礼清了清喉咙,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恐怕只知道这元石具有繁荣生命的作用吧。”

    “是。”

    听到这话的陈玄礼并不意外,“那就可以了。但是这只是世人普遍的错误认知。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这颗元石,绝不仅仅只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双眼缓缓移向左方,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你们所不知道的是,这创界元石乃是推动整座方舟的能源所在!”

    听到这里的狄仁杰愈发疑惑:“什么东东,方舟是什么?”

    “年轻人你还是书读的少啊……哈哈哈嗝……”

    “……”

    陈玄礼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也重归平静:“这长安城,便是整座方舟。数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本来是生活在地面之上的,只是在数千年前,一颗不知名的巨大陨石,从天空中坠了下来,直接毁灭了几乎全部的生灵,一时间地面上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先人们运用仅剩的材料修筑了这个庇护所,取名为‘长安’你们耳熟能详的冷弦那家伙就是方舟的总设计师。”

    “冷弦……那家伙?”狄仁杰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没敢吱声。

    “然而,当这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建造完成后,冷弦他们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们没有足够的能源来支撑方舟的运作!就在众人犯难之际,一个如同救世主般的人出现了……”

    不知怎么,狄仁杰感受到,陈玄礼的语气中竟然有着一丝敬畏。

    陈玄礼仿佛是在说着某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激动,更像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那个救世主来到冷弦的面前,拿出一块硕大的蓝色晶石,他说道:‘此为创界元石,足够你们运作方舟。我要求你们把它分成两个部分,一块儿放在方舟最高之处。用于方舟的日常运行;一块儿打造成六棱晶体,作为备用能源。’冷弦将信将疑地照着他的话做了。没想到,最后居然真的成功了!就在众人欢呼之际,那男人却不知何时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临走前也没有解释这备用能源的用法。于是皇帝命令将其奉为国宝珍藏起来。只是……”陈玄礼忽然打住,眼神含笑,像是在揭晓一个谜底一样,“只是后来有一天,那块元石居然消失了!”

    “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没了。在得知创界元石消失之后,皇帝大怒,举全国之力搜索元石下落,并命令文武百官编造出元石并未丢失的无耻谎言来妖言惑众!”陈玄礼的声音愈来愈大,语气中充满了对前朝皇帝的鄙视,“时隔多年,创界元石终又重见天日,这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陈玄礼突然毫无节制地放声大笑,刺耳的笑声使得书架摇摇欲坠,他突然抓住了狄仁杰的双肩,看起来骨瘦如柴的双手,在放至狄仁杰肩上的时候,却如鹰爪一般,万钧之力顷刻间在他肩上释放,使得狄仁杰差一点直接双膝跪地。对方却是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脸上肉眼可见的痛楚一样,将脸猛地贴近,鼻尖都仿佛快要碰上了。他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奇特笑容,压低声音,森森的说道:“不要相信武则天!她不是个好东西。她欺骗了你,你却浑然不知!可惜了,有着这么一双睿智逼人的血红眸子,却没有一个同样睿智的脑子!哈哈哈哈……”

    仿佛什么话触碰到了他心底的那根神经,他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连肩上那难以忍受的重量也仿佛烟消云散。狄仁杰一把推开陈玄礼,此时的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他强忍住怒火,面露愠色:“不许你玷污陛下!”

    “还真是护主的忠臣呢……我等着,二十四日,我们还会再见的!”陈玄礼冷笑一声,缓缓向后撤步。

    “你等等!”狄仁杰猛冲过去,待到临近时却发现地上只剩下陈玄礼的一顶头冠。

    “可恶,他是怎么消失的!”狄仁杰狠狠跺了一下脚,愤愤地走出了藏经阁。

    ……

    “师父,你看狄仁杰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和往日冷静细致的他大相径庭呢!”充满朝气蓬勃的少年音自暗处响起,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占儿,你若是知道那元石的力量,恐怕也会笑不出来的。”不同于少年的,这是一个稳重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语气中透露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师父,那创界元石究竟是干什么的呀?”少年扭过头,盯着身旁的男人,眼睛里满是疑惑。

    男人没有搭话,望着背后的长信宫灯出神,自言自语地呢喃道:“玄礼那小子,居然已经学会星绝了吗……”

    ……

    狄仁杰气呼呼的回到事务所,待到怒气平息一些,他才开始回忆先前发生的种种,创界元石、陈玄礼、冷弦、方舟……各种纷乱的信息如乱麻一般在脑内纠缠,让他有些头痛欲裂。他避开嘈杂的人群,独自一人回到阁楼却意外的发现元芳正蹲在门口,大脑袋摇摇欲坠,似乎正在打瞌睡。尽管狄仁杰尽他所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元芳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一下子跳起来,眼中满是欣喜:“大人您回来了?”

    狄仁杰无力的嗯了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大人您怎么了?大人您怎么这么狼狈?”元芳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松鼠,挤在狄仁杰身边,不住地问问题。

    尽管很疲惫,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端正坐姿。然而没坚持几秒,他又趴下了……

    “元芳,你今日发现了什么?”狄仁杰用仅剩的力气抬起头,一双眼迷蒙的看着元芳。

    听到狄大人的话,元芳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啊,我今天可发现了好东西呢!”元芳简直是两眼放光,便是一只松鼠也没有这么好动。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方盒,盒子里装了一幅绝美的画。

    狄仁杰盯着看了好久,仿佛要把这幅画给看穿似的,许久后方道:“这幅画,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元芳摇了摇头,像是回忆般缓缓闭上眼睛说着:“说来也怪,昨天大人去的那口水井,今天待我前去时却完全干涸了,井底甚至长起了杂草,完全没有先前水的痕迹,我就是在井底里找到这幅画的。”

    狄仁杰听完对方的话,复又低下头,死死盯着那副画。画卷算不上长,采用了上好的蜀纸,手笔也极为细腻,偌大的画纸上只随意的画了一只兔子和一只老鼠,但那神态简直栩栩如生,便是动物身上的皮毛都仿佛跟真的一样让人不禁拍案称奇。

    此时狄仁杰突然间想起什么,他缓缓问道:“元芳,你知不知道二十四日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大人,您的记性可真不好,陛下二十四日要进行出宫游船啊!”

    “你是说那个一月一次的全城游船吗?”

    “是呀是呀!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出来玩的!大人您不来吗?”

    “我就不去了……”

    “大人为什么这么忧虑?难道那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狄仁杰眼神不由自主的闪避了一下,“没什么……元芳,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哦……”

    元芳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微微张开,却始终没能说出半句话。片刻过后,他缓缓退了出去,脚步显得很沉重。狄仁杰此时自然是无心思顾及,他将整幅画摊开在桌面上,细细研究着每一个细节。

    老鼠……

    兔子……

    指的是时辰吗……这两者分别对应的是子时和卯时……

    又或者是位置?长安城里与鼠有关的建筑有不少,最有名的是那家只做十二生肖陶俑的陶器店了,坐落在韩森冢附近,远近闻名……至于和兔有关的事物,我记得那边好像还有滑石兔吧……

    狄仁杰正想着,窗外的雨滴被风吹了进来不小心在画上留下了一点印记。

    外面何时开始下雨了?

    狄仁杰缓缓起身,将竹帘拉紧,而后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支红烛,复又坐回到书桌前。

    不曾想那画发生了些许变化。狄仁杰盯着雨滴掉落的位置,那雨像是墨一样,原本空白的纸上多了一点墨迹,那感觉,仿佛是天然的颜料一般在画上留下了缤纷色彩。但由于水分有限的原因,画纸上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莫非这画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一番深思熟虑过后,狄仁杰提来一瓢水,小心翼翼的浇了上去。令他感到惊奇的是,那纸仿佛是有生命一般,遇水即变,先前的兔子与老鼠也随着水的浸染不断淡化,最终竟然消失不见,而原本空白的地方则浮现出一个六边形的图案。

    正是创界元石!

    没过一会儿,整张画纸就被全部浸透了,而画的真实面貌也一丝不挂的显现出来:在画纸的正中央用焦墨重重地写了一行字:“在暗与光的缝隙里,汝将会领悟世界的真谛。”

    滑道右下角是一只嵌在三角中的血色瞳孔图案,而这正是影组织的标志。

    狄仁杰站起身,心中异常烦躁,又是他们!我猜的果然没错!他的眼神异常冷峻,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距离二十四日只剩下一天了……

    我要尽快查出真相。

    想到此处,狄仁杰将目光又转向那副画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的目的肯定是这个创界元石,这一点毋庸置疑……

    暗与光的缝隙……

    狄仁杰绞尽脑汁,众多信息简直要把他吞没。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无论如何,要保证陛下的安全……

    终究是扛不住精神的重担,狄仁杰缓缓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四)

    和往常一样,狄仁杰依旧是早早地起了床,多日精神上的重大压力使得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连脚步也显得有些匆乱。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一层,声音沙哑的说道:“所有的锦衣卫即刻到会议室开会!”语气中透露着疲惫,却依旧充满了不容置疑。

    说罢,狄仁杰慢吞吞地向楼上走去。待到会议室,所有的锦衣卫全部到齐,黑压压的挤满了整个屋子。见到大人前来,锦衣卫个个正襟危坐,报之以尊敬的目光。

    尽管以前也做过召集全员的事情,但如此庞大的规模还是第一次,连狄仁杰自己都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平静的语调里透着不怒自威:“各位,想必近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吧,那我就直说了。”狄仁杰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今日夜晚,陛下将会举办游船盛典,届时必定是人潮涌动,而影组织今晚也要采取行动,目标就是传说中的创界元石!作为长安城最为神秘的组织,影组织一直是我们长安事务所的死对头,今天晚上我们绝对不要掉以轻心!现在听我指令,一半的锦衣卫负责暗中保护陛下,不得让陛下在游船过程中遭受袭击;另一半的锦衣卫跟随我,负责守护太和殿的元石,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答复声之后,锦衣卫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狄仁杰和元芳两人。

    狄仁杰起初并未看见元芳,待人群走光之后,他察觉到还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低下头,看向站在墙边吃糖的元芳,徐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不走啊?”狄仁杰的语气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味。

    元芳吐掉嘴中的糖,语气中竟有一丝不常有的严肃:“大人,依我的直觉,这次任务恐怕并不简单。我认为,这一系列阴谋背后还有着更深的阴谋,我说不出是怎么回事。总之大人多加小心,您有伤在身,还是尽量避免打斗,如果遇到危险,就朝天发射这一只烟花弹,我看到后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狄仁杰没有说话,拍了拍元芳的肩膀,默默地拿起对方手中的烟花弹,走出了会议室。

    “大人!”元芳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好。”狄仁杰没有转身,只是缓缓停住脚步,挥了挥手,微弱的说了一个字,而后又大步向前走去,留下了一个略显孤独的背影。

    ……

    太和殿内。

    “陛下。”狄仁杰双膝跪地,声音沙哑。

    “事情我已经听闻了,不知爱卿可有何对策?”武则天来回踱步,空荡荡的大殿里传来阵阵回声。

    “臣斗胆建议,将臣之心腹元芳安排在您身边,护您周全。”狄仁杰微微颔首,语气中透不出一丝感情色彩。

    “爱卿要做什么呢?”武则天停住了脚步。

    “臣将不遗余力守护元石。”狄仁杰的声音大了几分。

    “那也便只好如此了。爱卿且退下吧。”武则天又坐回到龙椅上,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是。”狄仁杰迅速起身,毕恭毕敬的走出了大殿。

    狄仁杰表情凝重地走在宫内的青石砖上。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谈话时,心里总想着那画上的字。

    暗与光的缝隙,究竟是指什么呢……

    他徐徐地走着,渴望通过宫中的美景来缓解一下内心苦闷的情绪。正当他四处张望之时,一个坚硬的物体撞到了他,一下子将他绊倒在地上。

    狄仁杰吃痛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撒气,却发现绊倒他的原来是一尊日晷。他只得暗自抱怨起自己的疏忽,思绪不由得飞到了时间上。

    “当今对于时间的把控还是不够完善,报时具有很大的误差,而这观时工具又只能在晴天使用,到了阴天简直是分不清时辰。真是希望大唐能够早日繁荣起来啊。”狄仁杰想着,慢慢地走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