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寒楚空山静安寺
静安寺远在偏僻凄寒的楚州，环境恶劣，佛画易毁。本来历届修补佛画的都是寺庙的僧人，可那寺里根本没什么人，如今寺里仅有的僧人也没有能够修补佛画的。
多少年了都不曾去管那静安寺，这次陛下命九皇子去静安寺祈福，另召集能者去修补佛画，可惜时至今日无一人应，得亏了还有梨妃娘娘这次举荐，否则怕是会无一人去了。
我对九皇子稍有耳闻，传闻他是大焸最不受宠的皇子。十年来陛下一直对他不闻不问，宫里也少有人见过他，因此就时常有人说他是因为容貌丑陋才被陛下所不容的。
而这次命他赴楚州为大焸烧香祈福也是百官一致同意的。
虽早知楚州离焸都十分遥远，但听那侍卫说，如今不过才行了一半路程。我已觉很是苦闷。想来不只是我这样觉得，于是有些走在一起的宫女便开始低声细语了起来。
“你们瞧见了吗，若不是看他坐在前头那轿子里，我还真认不出他就是九皇子。这宫里的皇子哪个像他那般瘦弱？”
“陛下对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宫里的人哪个会把他放在眼里？能活到现在算是不错了，你们是不知道从前太子落水那件事……”
“太子落水？太子怎么会落水呢？你快给我们讲讲。”
“这还得从乐升公主满月宴那日说起……”
这三伏天当真是热极了，我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刺眼的阳光晃的我将眼睛眯在了一块儿，也不知是不是眼睛眯得太狠了，眼前的景象逐渐发黑，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一头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我已身处马车内，强光透过车帘照射进来，我瞧见一个少年坐在另一侧，他正轻低着头看书。
那书他已翻过了大半页，他将手放在书的某一处，然后轻轻用指腹敲击着书面。我再瞧他时，只见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想来是在思索什么难题吧。
良久，他突然舒展了眉头，嘴角轻轻上扬，眼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正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他突然看向了我。我慌忙移开视线，身体僵直着靠在木板上。
“醒了？”他如此问道，我却红着脸别开视线。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我刚在偷看他，是发现了吧？没有吧？
这马车内的布置虽算不上奢华，但一看也绝不是普通宫人的配置。我心中已然猜到这人就是那九皇子了。
只是这人看着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皇子出身的人。但是也正是因为瘦，他脸部的轮廓更加明显，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握书的手虽纤长，却也不难看到手上残存的伤痕，虽看不到手心，却也可以想象到他手掌上布着的厚茧。他从前在宫中必然过得不怎么如意。
我起身向他行礼罢，他放下手里的书，从旁出拿出一张画问道：“这可是你的？”
我抬头一看，那确实是我之前画的姚姐姐的画像，只是我不知道这画如何到他手中去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似已经明了。他看着画对我说：“你这画上的人看着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我心道，这是你表姊妹，你竟一眼瞧不出来？还觉得似曾相识？
我回道：“回殿下，这是姚府的长女。”
我小心瞧着他的神色，他又看了几眼那画中人后，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而后他又变得淡然了，他道：“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手中的画卷起来交给了我，我低着头伸出双手去接。
画到我手中没多久，他又问道：“你是宫里的画师？”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心里总有些忐忑。
他见我点头回应后接着道：“听说你是自愿前去静安寺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这件事。
他盯着我道：“楚州是个凄凉苦寒之地，宫里的人大都不愿去，听说还是梨妃娘娘替你告诉的陛下。”
“啊……是……”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多说无益，况且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怎样呢？若有朝一日再返回皇宫，也不知他那时是否会在梨妃面前告我一状。
我瞧着他那清瘦的面庞，神色虽给人清冷疏离之感，但那眉宇之间却又有几分温和，倒是与我曾见过的佛画上的神佛有些许神似。倘若真有回宫之日，生成这样的人真的会状告我吗？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他刚说罢，我便立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行了拜礼。
我道：“小女此行带了些易损的画具，心下一直担忧。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让小女下了马车去照看那些画具。”
他弯起手指瞧了瞧马车内壁，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我看了他一眼，他无任何异色，想来我是可以下马车了。
我掀开帘子，已探出大半个身子时，他突然在马车内说道：“你画画得这样好，找个日子帮我也画一幅吧。”
我顿了顿身子，许是被吓的。
待我下了马车后，车夫又扬起了鞭子，我站在原地向着马车行了一次拜礼。
后来我问了许多人才找回我的画具，只是包袱里的钱财却都消失不见了。幸好此前我将荷包带在身上，这才不至于让那四枚铜钱也跟着消失不见。
静安寺着实是个清冷的地方，地处偏远，远在楚州深山高处。我们到的时候寺门紧闭着，待领队的侍卫命人敲响寺门片刻后，寺门才被缓慢打开。一个小和尚从门后探出脑袋，眼睛咕噜噜转了几下，然后立即关上门跑了进去。
又过了片刻后，寺庙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时，住持领着十几个和尚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不到三十人的队伍走进了静安寺，各自都在小和尚的带领离去了。那领着我的小和尚见我这儿只有一人，便问道：“小施主，来修补佛画的人只有你一位吗？”
我瞧着四周已再无他人，便点了点头。回想起来，这一路上我也确实没有见到其他画师。其实也是，这次最主要的还是在此为大焽祈福罢。
小和尚带我去了寺里的藏经阁，这里的大多画像都已潮湿，有的只是褪色，有的画像模糊地连佛像都看不清了。但仔细一番找，其实这里的佛画并不是很多，但因为此行只来了我一位画师，想要把这些佛画都修补完成，却是得费好长时间。
藏经阁平日少有人来，就连寺里的和尚都很少来，可是在我修补佛画的第二日，九皇子却来了。
那日，由于屋里的光线太暗，且潮湿，我便将佛画拿了出去。在烈阳的照射下，佛画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但它上面的佛像却越发显得清楚了。
抬眼时，我瞧见了不远处的九皇子，他手里拿着本书朝这边走了过来。
“殿下……”
我满心疑惑，不知他为何而来。
他走近后我稍稍行礼道：“参见殿下。”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他从衣襟里拿出一只蝴蝶钗递到我面前，他说道：“这是那日你遗留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那是姚姐姐送我的发钗。许是我中暑那日落在了马车里的吧。
我接过发钗，心中无限懊恼。
“谢谢殿下。”
他道：“看你这么紧张，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我赶紧收好钗子道：“殿下来是有要事吧，小女就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
他道：“我来找《涅槃经》下卷，住持说这里经书众多，不易找，你可愿意帮我找寻？”
我有些讶异，“我吗？”
阳光浮在他身上，他微微一笑我便不想拒绝。
藏经阁虽不大，但书卷却出乎意料的多。听小和尚说，那是好几代住持收集来的。
说是要帮他找，但我就是跟在他身后不敢逾越一步。他放下手中的半卷残书，伸手去够架子上的经书，于是我便不小心瞥到他放在一旁的半卷经书。上面写着——涅槃经上卷。
我不禁猜想，难道路途上的这些日子他一直看的就是这本书？这经书有那么好看吗？那日他竟看的那般入神。
“好奇我这书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吗？”
我移开视线，不知何时他已经将书拿了下来，此刻他正一脸笑意地盯着我，看得我好不自在。
我微微侧过头不语，他拿起经书道：“我起初拿到它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了，在宫里时我就把这半部分看完了，可惜无法找到剩下的部分。所幸来到了这里，有幸在今生将这本书给看完。”
我好奇道：“殿下从前是觉得自己此生看不完这本经书吗？”
他笑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别过头去，眼睛在木架上不知寻找着什么。我竟觉得有些好笑，这次终于轮到他不能直视我了。
“此生……殿下我想做的事多了去，这留给看经书的时间确实不多……”他突然笑着这么说道。
他本是侧着身子，说完后他背向了我，然后向纵深处走去。
不知为何，我看着他慢慢隐藏进黑暗中得背影，心竟沉了下去。
多少年了都不曾去管那静安寺，这次陛下命九皇子去静安寺祈福，另召集能者去修补佛画，可惜时至今日无一人应，得亏了还有梨妃娘娘这次举荐，否则怕是会无一人去了。
我对九皇子稍有耳闻，传闻他是大焸最不受宠的皇子。十年来陛下一直对他不闻不问，宫里也少有人见过他，因此就时常有人说他是因为容貌丑陋才被陛下所不容的。
而这次命他赴楚州为大焸烧香祈福也是百官一致同意的。
虽早知楚州离焸都十分遥远，但听那侍卫说，如今不过才行了一半路程。我已觉很是苦闷。想来不只是我这样觉得，于是有些走在一起的宫女便开始低声细语了起来。
“你们瞧见了吗，若不是看他坐在前头那轿子里，我还真认不出他就是九皇子。这宫里的皇子哪个像他那般瘦弱？”
“陛下对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宫里的人哪个会把他放在眼里？能活到现在算是不错了，你们是不知道从前太子落水那件事……”
“太子落水？太子怎么会落水呢？你快给我们讲讲。”
“这还得从乐升公主满月宴那日说起……”
这三伏天当真是热极了，我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刺眼的阳光晃的我将眼睛眯在了一块儿，也不知是不是眼睛眯得太狠了，眼前的景象逐渐发黑，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一头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我已身处马车内，强光透过车帘照射进来，我瞧见一个少年坐在另一侧，他正轻低着头看书。
那书他已翻过了大半页，他将手放在书的某一处，然后轻轻用指腹敲击着书面。我再瞧他时，只见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想来是在思索什么难题吧。
良久，他突然舒展了眉头，嘴角轻轻上扬，眼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正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他突然看向了我。我慌忙移开视线，身体僵直着靠在木板上。
“醒了？”他如此问道，我却红着脸别开视线。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我刚在偷看他，是发现了吧？没有吧？
这马车内的布置虽算不上奢华，但一看也绝不是普通宫人的配置。我心中已然猜到这人就是那九皇子了。
只是这人看着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皇子出身的人。但是也正是因为瘦，他脸部的轮廓更加明显，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握书的手虽纤长，却也不难看到手上残存的伤痕，虽看不到手心，却也可以想象到他手掌上布着的厚茧。他从前在宫中必然过得不怎么如意。
我起身向他行礼罢，他放下手里的书，从旁出拿出一张画问道：“这可是你的？”
我抬头一看，那确实是我之前画的姚姐姐的画像，只是我不知道这画如何到他手中去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似已经明了。他看着画对我说：“你这画上的人看着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我心道，这是你表姊妹，你竟一眼瞧不出来？还觉得似曾相识？
我回道：“回殿下，这是姚府的长女。”
我小心瞧着他的神色，他又看了几眼那画中人后，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而后他又变得淡然了，他道：“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手中的画卷起来交给了我，我低着头伸出双手去接。
画到我手中没多久，他又问道：“你是宫里的画师？”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心里总有些忐忑。
他见我点头回应后接着道：“听说你是自愿前去静安寺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这件事。
他盯着我道：“楚州是个凄凉苦寒之地，宫里的人大都不愿去，听说还是梨妃娘娘替你告诉的陛下。”
“啊……是……”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多说无益，况且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怎样呢？若有朝一日再返回皇宫，也不知他那时是否会在梨妃面前告我一状。
我瞧着他那清瘦的面庞，神色虽给人清冷疏离之感，但那眉宇之间却又有几分温和，倒是与我曾见过的佛画上的神佛有些许神似。倘若真有回宫之日，生成这样的人真的会状告我吗？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他刚说罢，我便立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行了拜礼。
我道：“小女此行带了些易损的画具，心下一直担忧。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让小女下了马车去照看那些画具。”
他弯起手指瞧了瞧马车内壁，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我看了他一眼，他无任何异色，想来我是可以下马车了。
我掀开帘子，已探出大半个身子时，他突然在马车内说道：“你画画得这样好，找个日子帮我也画一幅吧。”
我顿了顿身子，许是被吓的。
待我下了马车后，车夫又扬起了鞭子，我站在原地向着马车行了一次拜礼。
后来我问了许多人才找回我的画具，只是包袱里的钱财却都消失不见了。幸好此前我将荷包带在身上，这才不至于让那四枚铜钱也跟着消失不见。
静安寺着实是个清冷的地方，地处偏远，远在楚州深山高处。我们到的时候寺门紧闭着，待领队的侍卫命人敲响寺门片刻后，寺门才被缓慢打开。一个小和尚从门后探出脑袋，眼睛咕噜噜转了几下，然后立即关上门跑了进去。
又过了片刻后，寺庙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时，住持领着十几个和尚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不到三十人的队伍走进了静安寺，各自都在小和尚的带领离去了。那领着我的小和尚见我这儿只有一人，便问道：“小施主，来修补佛画的人只有你一位吗？”
我瞧着四周已再无他人，便点了点头。回想起来，这一路上我也确实没有见到其他画师。其实也是，这次最主要的还是在此为大焽祈福罢。
小和尚带我去了寺里的藏经阁，这里的大多画像都已潮湿，有的只是褪色，有的画像模糊地连佛像都看不清了。但仔细一番找，其实这里的佛画并不是很多，但因为此行只来了我一位画师，想要把这些佛画都修补完成，却是得费好长时间。
藏经阁平日少有人来，就连寺里的和尚都很少来，可是在我修补佛画的第二日，九皇子却来了。
那日，由于屋里的光线太暗，且潮湿，我便将佛画拿了出去。在烈阳的照射下，佛画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但它上面的佛像却越发显得清楚了。
抬眼时，我瞧见了不远处的九皇子，他手里拿着本书朝这边走了过来。
“殿下……”
我满心疑惑，不知他为何而来。
他走近后我稍稍行礼道：“参见殿下。”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他从衣襟里拿出一只蝴蝶钗递到我面前，他说道：“这是那日你遗留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那是姚姐姐送我的发钗。许是我中暑那日落在了马车里的吧。
我接过发钗，心中无限懊恼。
“谢谢殿下。”
他道：“看你这么紧张，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我赶紧收好钗子道：“殿下来是有要事吧，小女就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
他道：“我来找《涅槃经》下卷，住持说这里经书众多，不易找，你可愿意帮我找寻？”
我有些讶异，“我吗？”
阳光浮在他身上，他微微一笑我便不想拒绝。
藏经阁虽不大，但书卷却出乎意料的多。听小和尚说，那是好几代住持收集来的。
说是要帮他找，但我就是跟在他身后不敢逾越一步。他放下手中的半卷残书，伸手去够架子上的经书，于是我便不小心瞥到他放在一旁的半卷经书。上面写着——涅槃经上卷。
我不禁猜想，难道路途上的这些日子他一直看的就是这本书？这经书有那么好看吗？那日他竟看的那般入神。
“好奇我这书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吗？”
我移开视线，不知何时他已经将书拿了下来，此刻他正一脸笑意地盯着我，看得我好不自在。
我微微侧过头不语，他拿起经书道：“我起初拿到它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了，在宫里时我就把这半部分看完了，可惜无法找到剩下的部分。所幸来到了这里，有幸在今生将这本书给看完。”
我好奇道：“殿下从前是觉得自己此生看不完这本经书吗？”
他笑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别过头去，眼睛在木架上不知寻找着什么。我竟觉得有些好笑，这次终于轮到他不能直视我了。
“此生……殿下我想做的事多了去，这留给看经书的时间确实不多……”他突然笑着这么说道。
他本是侧着身子，说完后他背向了我，然后向纵深处走去。
不知为何，我看着他慢慢隐藏进黑暗中得背影，心竟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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