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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医女难自医忆初心1

    常月是个医女。

    半年前,多地爆发瘟疫,各县的县令征召大夫前往各县救援,常月跟着师兄弟们也加入了行医救命的大部队里。

    这半年里他们辗转各地,最后来到了沛县。

    刚进县里,县令就火急火燎的迎了过来,语气也是跟赶马车似的,快得要飞起:“小官先替沛县的百姓在此谢过诸位大夫了,就诊的棚子已经搭好了,各位请随小官来。”

    师兄安南点了点头:“有劳县令大人了。”

    他们赶了一整天的路,现在已经三更天了,县令竟然还要他们即刻就诊,师弟们脸色很不好看。

    师弟孟芝很是不满,他跟在常月身边,小声的抱怨:“师姐,这县令是怎么回事?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他当我们大夫是金刚不坏之身吗?”

    常月脸色也不太好,她单纯是有些晕车。

    走在前面的安南师兄听到了他的嘀咕声,他转身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师弟师妹们,轻轻地叹了口气,跟县令说道:“大人,我的师弟师妹赶了一整天的路,可否找个落脚处,先行让他们修整一晚?”

    县令刚露出迟疑之色,师兄就接着说道:“今晚我先就诊,如何?”

    县令这才同意,师弟们跟着衙役们去落脚处休息,常月则是背着药箱紧跟着安南:“师兄,我跟你一起出诊。”

    安南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你也去休息吧,明早再来。”

    常月看着棚子外病的无法行走的老弱妇孺,摇了摇头,依旧坚持:“师兄,我不累,不用休息。”

    面前的少女跟着他辗转了大半年,本来就瘦的身形现在更加的瘦瘦黑黑,像个没长好的豆芽菜,但是她的眼神格外的坚定明亮,她固执的站在夜风里,声音轻却坚定。

    安南妥协:“好,你跟我一起去吧。”

    沛县的瘟疫很严重,无论是老弱妇孺还是身强体健的壮汉都无一幸免,到处都是病患,安南一再强调:“跟病患接触前一定要戴好面巾,用药酒棉花清洁双手。”

    他一边忙碌一边还不忘嘱咐:“一定不要受伤,伤口会让人感染瘟疫。”

    师弟妹们忙碌的脚不沾地,闻言都应了一声。

    孟芝一边麻利的给医患抓药,一边还不忘贫嘴,打趣安南:“师兄,你这话都说了大半年了,我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安南看了一眼忙碌的师弟妹们,这一队人里,除了他刚及弱冠,剩下的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最小的还梳着双髻,他道:“我答应了师父师娘,要一个不少的把你们都平安的带回去。”

    常月道:“知道了师兄。”

    孟芝摸了摸紧紧裹着口鼻的面巾:“我们记住了。”

    常月想着,他们这么的小心,一定都能平安的回家。

    但是老天总喜欢捉弄人。

    不少病患都被集中安置在大棚里,方便大夫随时观察和喂药,偌大的棚子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女人小孩的哭声,还有此起彼伏令人胆战心惊的咳嗽声。

    常月熬好了药汤,一个接一个喂药,她端着最后一碗药走到角落里:“陈氏,该喝药了。”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蓬头垢面,精神恍惚,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不停的哄道:“阿福乖,阿福乖,娘亲哄你睡觉好不好?”

    常月连续忙碌了数日,早就熬得满眼猩红,眼下乌青,但还是放缓了语气:“陈氏,喝药吧,喝了药病才能好。”

    常月话音刚落,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她连怀里的枕头都不要了,伸手拽住了常月的袖子:“喝药不会好!阿福没有好!”

    常月看着紧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眼皮直跳,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语气温和的说:“陈氏,你先放开我…………”

    “你们都是骗子!喝了药没有好!我的阿福没有好!”女人状若疯癫的抓向常月,面目狰狞:“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女人的力气极大,常月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女人要扯掉常月的面巾时,一只手从旁边紧紧地抓住了女人的手!

    那只手因为常年浸泡在药材里,所以显得格外的苍白,安南拽住发狂的女人,冲着愣住的常月低声呵斥:“愣着做什么,走远点!”

    常月连忙退后了几步,师弟们拿着绳子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困住,就在大家松一口气时,女人却突然一口咬在了安南的手上!

    众人顿时被这一变故吓得面如土色:“师兄!”

    “都别上前!”

    安南面色惨白,但还是禁止师弟妹们上前,女人已经将他的手背咬破,鲜血直流。

    他平静的对着女人的下巴轻轻一扭,手就从女人脱臼的嘴里挣扎了出来,常月连忙拿着药酒要给他擦拭,安南却退后一步避开了她。

    他望着忐忑不安的师弟妹们,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许靠近我。”

    他说完就端着药酒自行擦拭,不再让任何人触碰他,他身边接好下巴的女人还在胡言乱语嚷嚷个不停,常月愣了一下,端着药碗大步走了出去。

    安南师兄当晚就高烧不退,也躺进了大棚里,他进了棚里也没闲着,从他患病那天起,给医患喂药的事情被他一个人承包了。

    师弟们看着日渐消瘦高烧不退的师兄,不由得眼眶发红泣不成声。

    安南反而安慰起他们,他语气轻松,像是没事人似的:“反正我现在也是病患了,也不怕感染,给病友们喂药擦身反而轻松了不少呢。”

    孟芝泣不成声:“师兄……”

    安南想给他擦泪,但又想到自己现在是病患,抬起的手又很快缩了回去,他笑道:“哭什么?咱们跟瘟疫打交道已经大半年了,应该清楚这病不足以致死,你们别看到我就哭,怪吓人的。”

    孟芝哽咽着点了下头,哭着去继续忙碌。

    师弟们这几天哭的眼睛红肿,看着又滑稽又可怜,只有常月一个人没哭,她忙的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师弟们怕惹她伤心,索性在她面前都不提师兄。

    常月连轴转忙了三天两夜没合眼,好不容易躺下了,又精神恍惚的坐了起来,她神使鬼差的走出了屋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病患集中休息的大棚外。

    大棚旁边的药屋里通明,几个轮班的师弟正在煎药,大棚里则是漆黑一片,除了偶尔的咳嗽声,再无其他声响,病患们都在熟睡,也只有这短暂的睡梦能让他们暂时摆脱现实里病痛的折磨。

    身形消瘦的青年坐在大棚外的石头上,他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