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为寡妇

    写下这个标题，我像写下《成为简奥斯丁》（《ToBeJaneAusten》）一样得意。本来我想写成《TOBE寡妇》的，因为我觉得此时TOBE比“成为”更能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这样洋泾浜地玩文字不好，所以还是写成《成为寡妇》吧。

    上回说到盛芷淇毕业后跟王春去了王春的家乡，到了一个无聊的破单位，做着无聊的破工作，他们无心工作，潜心造人（真就是个动词，而且是加ing的），然后就因为产品质量问题有了小鱼儿。

    日子变得充实起来。

    但是有一件事情很糟糕，那就是盛芷淇没有奶水。

    我在前面讲过盛芷淇长得像男孩子，出入男生宿舍一点不用偷偷摸摸。但凡事吧有利必有弊。她平坦到什么程度呢？让我再跑远点给您讲个故事吧——

    我们大学门口有几家大排档特别好吃，我们经常去那里吃炒田螺喝啤酒。有一天，我们这桌喝高了，旁边那桌也喝高了。我们这桌就是傻叉“有位佳人在楼那边”的全体成员，旁边一桌是不知哪来的4个洗头妹，全是浓妆艳抹的，发型比杀马特还杀人（那个年代国内没有杀马特？别跟我较真了，我又不是在写《史记》）。4个妖艳的杀马特举着“猪皮”——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对那时流行的啤酒的叫法，过来撩我们这桌的男生。只见4个洗头妹中有一个特别飒的，“啪——”一下坐在了盛芷淇的大腿上。我看得真真切切的，盛芷淇那穿着牛仔裤的大长腿使劲抖了一下，跟王春右眼角下一块肌肉的抖动是同频的。我想，完了，王春要揍那妖艳杀马特了。

    可是王春没动。我估计他也傻了，我们这桌全都傻了，因为我们都没见过这阵仗，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哎呀还名牌大学呢，真正的高分低能啊！）那妖艳的、坐在盛芷淇大腿上的女子开始耍酒疯了，她用一根指甲很长的食指托起了盛芷淇的下巴，之后就是各种挑逗各种诱惑，旁边的几个哥们呼吸都变粗变急促了，盛芷淇对着妖艳杀马特怒目横眉——就是鲁迅说的千夫指那种。

    这个妖艳的杀马特终于觉得无聊了，说话了：“这位小哥，定力不错啊，是不是女朋友平时管得很严啊？”盛芷淇大吼一声：“滚！老娘虽然平胸，好歹也是个女的！”

    所以这因果也就立马现世报了——小鱼儿整天饿得哭啊哭啊，眼泪都快把自己变成一条真正的鱼了。但是因为那时候大头娃娃事件闹得很凶，王春和盛芷淇也不敢买国产奶粉，就让在澳门的邻居——珠海住着的我到澳门去买奶粉。于是我就拖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去澳门市政厅前地广场那里，把一条街的奶粉全部扫荡了，然后给他们寄过去。

    那时候没有快递小哥，我到邮局去寄，邮费老贵了，还排了很久的队。排到我时，邮局的人看我寄那么多奶粉以为我是二道贩子，对我嗤之以鼻，特别地不客气。当时我就想，为什么就没有个跟邮局竞争的单位来杀杀他们的威风呢？后来就有了什么丰啊这通那通的……又跑题了？好，我回来！

    小鱼儿也不知是否吃了我的奶粉，长得特别快。盛芷淇说她不到一岁身高就跟隔壁老王两岁孩子一样了。

    就在小鱼儿一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那是个冬天，王春死了。

    王春是个老师，而且是班主任，他那人没什么教育经验，也不太聪明，脾气还不太好，经常对着班上的同学大吼：“不要吵啦！”可是同学们根本不理他，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就赌气地对他班上的同学说：“如果有一天我进教室时发现全班都很安静的话……我就死给你们看！”

    那天早上第一节课，全班同学果然都安安静静地端坐着，他们不知道王春老师已经死了，他们只是奇怪为什么从来不迟到的王老师今天迟到了。

    王春死于煤气中毒，这事简直是冤无头债无主。王春的老家按照地理上的划分属于长江以南，也不知谁规定的长江以南不准有暖气供暖，那个年代也没有暖风机，空调也只能吹冷不能吹热。于是，盛芷淇他们家就生煤炉子取暖。于是王春就煤气中毒了。不过所有人都很奇怪：为什么一家三口只有王春死了？

    盛芷淇说，那天晚上她起了两次给小鱼儿冲奶粉，也没注意王春是死是活。

    第二天早上小鱼儿的哭声把盛芷淇叫醒，她看了看表，大叫：“鱼儿他爸你个懒猪，今天早上你不是还有课？”叫了几遍都没动静，才发现他没气了。

    当时小鱼儿在旁边哭得也快没气了，可盛芷淇一滴眼泪也没有。

    盛芷淇后来祥林嫂似地跟我说这件事，而且每次都用这句话结尾：“他的脸红扑扑的，很好看，跟武大校园的樱花一样。”

    我不知道盛芷淇是不是不知道煤气中毒的人的皮肤都是粉红色的，但是去武大看樱花是王春在大学时就答应了盛芷淇却一直到死都没有践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