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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红灯笼

    你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

    哦——她比你先到……

    那天是中秋节,Z大发了月饼,还加了菜——鸡腿和肉丸子——这在全国人民刚刚吃饱饭的年代可是很硬的菜,关键还不要钱!

    许多年后,面对吴所谓的早恋问题,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我们那代人都上高中了还男女生不讲话,到了大学才情窦初开?突然我灵光乍现——我小时候连吃饱都成问题,更没有垃圾食品,所以我们这代人发育得要比儿子这代晚。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四小天鹅”除了兮兮凹凸有致,其他每个人都像竹竿,特别是朱珠,我觉得她是生完孩子才发育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吃饱肚子不想家。那天,“四小天鹅”吃得很开心,可吃完晚饭,乡愁还是涌起。于是我们各自趴在书桌前写了家信,然后四人勾肩搭背地去中区寄信。

    我们走到了中区大草坪。

    中区大草坪是Z大风景最美的地方,满眼的绿色一望无际。草坪被许多古榕环抱着,标志性的学校创始人雕像和惺亭都在草坪的中轴线上。但是听老校友们说,1958年这里也曾挖了大坑点火炼钢,wenge期间这里还成了一望无际的番薯田……

    突然,我们看到了一盏盏美丽的红色灯笼——这是谁发明的?在冲凉用的红色塑料桶里点上蜡烛,就成了一盏灯。

    红桶灯笼摆在草地上,摆成各种形状,清风吹来,它也不灭,朦胧的红光,美妙又暧昧。

    盛芷淇说:“咱也去拿桶,买蜡烛。”

    于是“四小天鹅”学着样,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洗澡桶里面点上蜡烛,做了个塑料桶灯笼。

    我们拎着红桶灯笼,又回到了中区,摆放在草坪上。

    夜幕降临了,红桶灯笼越来越多,有的连在一起,远远望去,真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感觉。

    往后余生,只要看见灯笼,我的眼前就会飘起这天晚上的一排排红色的透着光的塑料桶,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灯笼。

    浅绿色的大草坪被深绿色的大榕树包围着。大榕树垂下千丝万缕的气根,像天上挂下来无数的钢丝吊起了绿色的草坪,做成了一个巨型的、散发着青草香的大秋千。同学们都坐在这巨大的秋千上,飘啊飘、荡啊荡。

    我眯着眼,仰着头,双手朝后撑着地,看着月亮,心思也飞到月亮上去了。唉!再美的风景,没有他,又有什么意思。

    朱珠这个小精灵仿佛看出我有心事,趴在我耳边轻声说:“月并不如钩,所以,不要独自上西楼。”

    我扭头对朱珠笑笑没说话。

    盛芷淇说:“矫情!”

    兮兮一直在摆弄那些红桶灯笼,她把“四小天鹅”的桶灯跟旁边同学的连接起来,摆成了一个心形。

    朱珠对着这颗大心,眨巴着眼睛又开始了朱珠特色的谵语:“你们说,这心形是代表心脏吗?”

    “当然!”不仅兮兮、盛芷淇和我异口同声,连旁边的同学也这样回应朱珠。

    朱珠可真是个人来疯啊,看到这么多人接她的话茬,来劲了:“得了吧,这根本不是心脏,这就是个弯腰撅起来的屁股。你们看,仔细看……”她说着比划着还站起来做动作,还让兮兮站到她身后的角度去看。

    大家都被朱珠逗得笑趴在草地上。

    青春的笑声回荡,夹杂着青草的清香、月饼的甜味,还有刚洗过的头发散发出的蜂花牌洗发水的气味……

    我对气味极其敏感。

    我皱皱鼻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闻出了这混合气味中还有男生打篮球时的气味。

    这气味像个调皮的小妖,在朦胧的夜色和红色灯笼那暧昧的柔光中上蹿下跳、撩拨着一群少男少女萌动的心。

    我的心里也是痒痒的,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

    兮兮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闻到了荷尔蒙的气味?”

    我被兮兮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收回游魂,参与姑娘们的聊天。

    兮兮说:“这桶里的光,像红酥手,里面全是错错错……”

    朱珠说:“更像是被翻红浪吧,凤凰台上忆吹箫的香艳和色。”

    我也连忙插嘴说:“人面桃花相映红——”

    盛芷淇举起一只桶:“呵——大红灯笼高高挂呀,你们说,今夜哪院点灯?”

    这个盛芷淇,总是活得这么接地气。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都是这月亮惹的祸,还有这红色塑料桶里的光。

    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银辉披在年轻的大学生们的头上、肩上;红色的灯笼光映照着年轻的脸庞,氤氲着校园的夜空。

    兮兮的一句话,调和了盛芷淇的极端形而下和朱珠的极端形而上。

    兮兮说:“可惜没有酒,所以,无法‘玉壶光转’,但是,你们听——

    朱朱大喊:“凤箫声动——”

    果然,一阵弹着吉他唱歌的声音传来,且越来越近。

    那位叫春的男孩抱着吉他唱着歌来找盛芷淇了。

    春的身旁还跟着另外三个男生,其中一个是明显的非我族类,另一个是苏卓,还有一位,他是……他竟然是……是我梦寐以求的……ZH!

    啊,真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啊。

    我心雀跃,但我身未动。

    男生们在跟女生们在打招呼。

    此刻,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了,呼吸停止了。

    我闭上眼睛,听到了大榕树的树叶在互相碰撞摩擦,听到了深山峡谷下的溪流在潺潺流动,听到了夜风吹起了头发,衣袂飘飘……

    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好,我叫ZH。

    我睁开眼,他就在我眼前。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低头,看他伸出的手。他的手很好看,我很想让这个好看的手握着自己的手,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朱珠饿虎扑食般横亘到我和ZH之间,还笑嘻嘻地一手拉起我的手,一手拉起ZH的手,说:“这位是红,这位是ZH。”

    我垂下眉眼,但我知道ZH在看我,于是我歪着头笑,不知他有没有感觉到其实我的内心已经狂喜……

    兮兮也过来了,她把我的另一只仍然背在背后的手拽出来拉着,另一只手拉住了ZH的那只没被朱朱牵着的手,三女一男四人个人拉成了一个圈——这场面,之前无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三个傻姑娘都望着ZH开心地笑着,ZH一定觉得自己特别有齐人之福或者干脆就是那三宫六院的帝王吧。

    苏卓首先破圈,他一手拉住红,一手拉住兮兮。

    今天我给你们讲故事,我就想:如果真有上帝,此时此刻祂也会很尴尬吧——苏卓是兮兮的前任,ZH是兮兮的现任,又是朱珠的暗恋,同时还是我的暧昧“同船”。

    但那时,这一切,我们全都信息不对称啊。怪谁呢!

    盛芷淇也拉着王春进了这个圈,那个老外更是不甘示弱地、咋咋呼呼地进了圈。

    老外一点不见外地自我介绍:“我叫Daniel,中文名大牛,美国留学生。”

    Daniel(丹尼尔)的中文不错,只是语调差强人意。

    四个姑娘同时说:“大妞好,大妞好!”

    丹尼尔很认真地纠正:“不是大妞,是大牛!”

    于是,我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又都郑重其事地介了一遍自己。

    轮到盛芷淇时,她特怕别人发错音闹误,就说:“我叫淇淇。”

    美国大妞——哦不,大牛特别认真:“你姓qi叫qi?奇怪的奇吗?有这个姓?奇了怪了!”

    朱珠:“哎呀你还会绕口令?她叫——盛,芷,琪。”

    话音刚落,“四小天鹅”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男生们除了王春,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盛芷淇忍着笑解释:“盛气凌人的盛,草头兰花的那个芷,三点水边加个其。”

    大牛说:“为什么要加水?”

    盛芷淇说:“这不是重点……算了,反正你也不懂……我命里缺水。”

    王春立刻搂住盛芷淇的肩膀说:“我命里缺你。”

    哎呀,简直了!这对到处撒狗粮的家伙(哦不对,那时还没有撒狗粮这个词。反正就那个意思)!嗨,我怎么也跟朱珠一样讲故事爱跑偏了。

    这美国大牛听不懂我们的话中话,却在很认真地咬着字发音:“盛——芷——淇——”可他发出的声音跟我们那怪口音的老师和派出所的警察简直一模一样:“sheng(一声)zhi(二声)qi(四声)。”

    还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下好了,不光“四小天鹅”笑了,男生们也都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连旁边不认识的同学都明白了都跟着笑起来。

    大牛却仍是满脸的迷茫和无辜,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sheng(一声)zhi(二声)qi(四声),sheng(一声)zhi(二声)qi(四声),sheng(一声)zhi(二声)qi(四声)……”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中秋夜,我们在中区草坪上坐着、聊着、唱着、笑着……那时,我们多年轻啊!

    记得那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聊着聊着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