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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劳燕分飞

    离别,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桃花潭水,只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挥挥手,也许再见,也许再也不见。

    我们四小天鹅,连手都没有挥过,就生死两茫茫了。

    唉,不思量,自难忘,无处话凄凉,惟有泪千行……

    我是朱珠,我又回到了Z大——我不是来复读本科的,我转了专业,考上了中文系的研究生。

    我还要在这里呆三年。

    诺大的校园只剩下我一个,盛芷淇和红已经毕业走了,而兮兮变成了天使。

    我要继续留在这所学校,没有这个学校我就什么也不是,我的青春,我的爱恨情仇都跟这个学校有关,我是真心舍不得离开,也不能离开,我要跟它死磕下去。我要在这里等着ZH回来找我,如果研究生读完他没来的话我就考博士,博士读完他没来的话我就考博士后……

    新生,哈哈,我又是新生了。新生要学习学生守则,这个学生守则跟本科的不一样,没有不许谈恋爱这一项,因为研究生是允许结婚的。奶奶的,没有恋爱,怎么结婚!这转折的幅度太大,一点准备都没有。我的小伙伴们为了这倒霉的恋爱吃了多少亏呀,到了研究生,直接飞到结婚了。什么王八屁股!

    那天我在校园里瞎逛,见到了malie主义老太太(“四小天鹅”给我们的女班主任取的外号)。

    女班主任其实也就40多岁,当然对于18岁的我们来说确实是老太太了。

    记得第一次见到malie主义老太太那天,她用探照灯一样的目光逡巡了一遍教室。我立刻在探照灯下英勇无畏地写了个纸条递给兮兮,纸条上写着:她是不是很像小说《人到中年》里那位malie主义老太太?”

    从此,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我想起了第一次班会老太太那次关于“不准恋爱”的训导。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是很矛盾的,一面是国门刚开,西方的思潮和生活方式涌进,而同时,陈旧落后的观念仍在许多人和事上驻扎着。

    兮兮捂着嘴把纸条递给红,红看了递给盛芷淇,“四小天鹅”全都唧唧唧地笑起来。

    当年同学们都不喜欢这位班主任倒不是因为她的严厉——师道尊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是主流的。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特别啰嗦,车轱辘话来回绕,而且经常绕不回来了。每每这时,我就用朗诵调幽幽地说出一句席慕蓉的诗:她忽然忘了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个迷人的午后……

    在老太太讲话讲得嘴打瓢、坐在前排的“四小天鹅”不得不用书本挡着肆意横飞的吐沫星子时,兮兮也写了一张纸条四个人传看:她那朝天鼻孔会不会被自己的口水雨呛到?

    “四小天鹅”笑得花枝乱颤,要不是使劲捂着嘴,那笑声估计会把窗外布满枝头的紫荆花簇震落成一场花瓣雨。

    老太太横扫四人一眼,笑声戛然而止。

    老太太举起几张纸,抖了几下,啪地拍在讲桌上,为了显示威严和重要,她刻意停了三秒,一字一顿地说:“今天的班会主题,从这封信开始。”

    同学们又交头接耳起来。

    “我先给大家念念这封信,抬头和落款我就不读了,你们谁写的谁心里清楚……好在收信的同学及时交给了我,这个苗头我们一定要打下去。”这开场白充满悬念和刺激,同学们全都窃窃私语,“四小天鹅”也互相挤挤眼睛。

    老太太咳嗽两下,正式开读——

    XX同学你好!从入学报到遇见你,一直到今天在教室看到你,每天,每时,每刻,你那太阳花般的笑脸都围绕在我的身边,萦绕在我的脑海,我是那么喜欢这朵美丽的太阳花啊,我想把它采下来,我想把她装在我的口袋里,我希望自己是那每天被太阳花追随着的太阳……可以吗?请你答应我,不然我会死掉。当然,我知道我们现在年龄还小,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但请你现在同意让我作为你的太阳吧,请答应我。

    malie主义老太太还没读完,下面的同学就炸开了锅——

    “文采不错哦!”

    “谁写的?”

    “谁交的?”

    老太太用她那朝天的鼻孔冷冷地哼了两下:“哼——太阳花?那叫向日葵!就这水平?还不好好学习?还一天到晚忙着谈恋爱?

    “老太太逻辑不对啊”我嘟囔着,兮兮踢了我一脚,示意我别说话,但眼神里写满了“就是”。

    老太太拿出学生守则,让兮兮上讲台去读一遍。

    兮兮吓了一跳,边往讲台走边做着口型“why?”

    我想:“是兮兮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不对……兮兮收到情书绝不会上交的。四小天鹅都不会,那是叛徒行为,她们都是女英雄,宁死也不会出卖爱他们的人的。

    读完学生守则,老太太并没有对兮兮怎样,就让她回座位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也许仅仅因为兮兮口齿清晰声音好听吧。”

    老太太苦口婆心地讲了一个小时“关于谈恋爱的危害”,还用自己现身说法,说是当年她为了革命工作,拒绝了追求她的男同学。讲完了,她还要求同学们分组讨论,然后各组派代表上讲台总结发言。

    同学们的发言都慷慨激昂言不由衷,言辞很狠,仿佛不把谈恋爱的人当流氓抓起来不解恨似的,表情却都很嬉皮——有幸灾乐祸的更有不屑的。我感觉,老师这是在杀鸡给猴看,而兮兮这个漏网之猴(神马东东!)就侥幸吧!

    唉,美好的往事,好像一朵压扁了夹在书里的玫瑰花,也还好看,只是死了。

    不得不佩服马列主义老太太的先见之明和防微杜渐,可是这微没杜住,后来发生的不幸全被老太太言中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

    再见老太太,我们俩都有些动容,老太太还拥抱了我一下。这一拥,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毕竟,当初兮兮被处分的时候,是由于老太太的极力保护才没被开除的。

    我与老太太都想起了一样的人和事吧?我紧紧地拥抱了老太太,没说往事,只是告诉她我考上研究生了。

    研究生宿舍是两人间。我回到宿舍时,同屋那个女孩正在收拾东西,她的录音机声音开得很大——

    竟然是“黑凤梨”。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

    屡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每晚夜里自我独行

    随处荡多冰冷

    以往为了自我挣扎

    从不知她的痛苦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我站在门口听歌唱完,在余音袅袅中突然声嘶力竭地冲她吼起来:“你以为黑凤梨是什么?喜欢你?屁!它就是一个酸不拉几、让你过敏窒息、看着挺美吃起来酸涩的——烂!水!果!去他妈的黑凤梨,去他妈的一切!”

    于是,我没有同屋了。

    成为研究生的我开始了旧瓶装新酒的生活。

    每天,我除了上课就是写信,写给红,写给盛芷淇,当然也写给无法寄出的兮兮,还有不知寄到哪里的大卫和ZH……

    我身如不系之舟,心已经化成朽木,行尸走肉般飘荡在校园中,仿佛一个阴影。

    我终于学会了独处,不陪他人演戏,也与任何人事无争,更不想交朋友(无论男女)。是啊,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我害怕,和任何人走得太近都可能会是一场灾难!

    我仍然喜欢泡图书馆,我觉得这里很像用书建造的坟墓,如果能躲在里面永远不出来多好!

    除了读书,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在校园里瞎逛,寻找那我想象中兮兮和ZH、红和ZH喜欢去的地方,想象他们在这些地方做过什么事情,然后把对这些地方的不同感觉一遍又一遍地写在给红和盛芷淇的信里。

    以前跑步时都能睡着的我,现在经常无法入眠。于是生活突然多出了很多时间。为了打发这些时间,我去学吉他,还去跑步、溜冰、游泳……这些四小天鹅曾经一起做的事情。

    剧烈的体育运动和失眠使我更加消瘦了。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亚热带的南国竟然也要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冰冷的南方没有暖气,外面像冷风机,屋里像大冰箱。

    浸入骨髓的冷风飕飕,像一个长得乱七八糟的貔貅张着大口使劲地只吸不吐,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干净才罢休。

    我的嘴唇和手脚都冻裂了,许多小口子像一个个小鬼在咧着嘴笑。我胸口的热终于散尽了,如干絮一团一团地胡乱塞在那里,心也更冷更干了。

    午夜梦回,无声泪流的我总想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但没有任何的东西让我抓住,就连空气也似乎快要离去了。

    阵阵雨,

    仿佛我的泪滴,

    我的人儿啊,

    你在哪里

    寒风中

    想起你的诺言

    我的人儿啊,

    你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