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恩义难了（三）
时至丑时，临安城中已仍旧灯火点点，除了那几个大客栈商铺的灯笼通明，临近除夕，许多户人家已在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使得这偏安一隅的大宋都城显得灯火通明，更为繁华清平。毕竟是皇城所在，夜间又一直有军士值守，寻常的市民军士，不免时时生出太平盛世之感。久而久之，值守之人便不免有了偷懒之举。
但王小鱼是个认真之人，带领这一小队巡夜的军士，在寒夜冷清的城中已巡查了两个时辰，又冷又饿，仍旧要大家继续在僻静之处巡查，军士们对他极是不满，那个老兵油子几次提议，去通霄营业的城东老王小酒馆喝点酒暖一暖，王小鱼只是不允，那老兵火了，骂道：“你他妈一个陪戎副卫，从九品的芝麻小官，老子若是当年要来当，哪有你小子的份！兄弟们，老子今天不舒服拉肚子，这会得歇着了，大伙儿还有不有闹肚子的？”
王小鱼冷冷看着他，正待要说话，忽然前方传来马蹄声，京城之中向来不允深夜纵马，这声音颇为急促，若非官家的军政要务，便是有事发生，王小鱼来不及与那老兵理论，招呼一声便向前方冲去。
来者是一黑衣乘客，骑在一黑色骏马之上，王小说喝道：“马上何人，停下问话！”那人停下马，等这群军士上前，那老兵赶快行礼道：“原来是杨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那人正是杨慕楚，他救下乔山之后，又连夜返回临安，他坐下这骑军马冲锋陷阵尚可，却不耐长走，深夜之时才回到城中，已是疲惫不堪，这时便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大家遑夜还在巡逻，果然十分辛苦。”打马便要继续前行。
不料王小鱼却道：“且慢，卑职才调任殿前司，不识得杨大人，还请大人出示令牌。”那老兵道：“王小鱼，你小子巡夜把脑袋巡昏了是不是，连杨大人都不认得，你不知道杨大人以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
王小鱼低下头道：“请杨大人出示腰牌。”那老兵笑道：“这小子是个乡巴佬，的确不认识大人您，杨大人只管走就是。”杨慕楚微微一笑，解下腰牌递给王小鱼道：“请过目。”王小鱼细细鉴别了一番递还道：“职责所在，卑职冒犯大人，请大人恕罪。”
杨慕楚温言道：“恪尽职守，理当嘉奖才是。你叫什么名字？”王小鱼照实说了，杨慕楚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扔给那老兵，又道：“大伙儿寒夜值守，着实不易，一会换班之后，去喝杯酒暖和一下，不过值守班中，却不得有误！”
见王小鱼带队离开，杨慕楚面容又变得冷漠，快速回到自己的住宅，也不点燃蜡烛，抱了张弓躺在床上，抚摸那弓上的饰纹，盯着黑沉沉的房顶，默默道：“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
说完这话，他将弓放在床头，似乎放松了一些，脱了外衣皮靴，解下手臂上的臂弓，缩入被窝中呆了片刻，忽然心神一颤，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玉手镯，感受了一番玉质的温润，黑暗中他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温柔，想了好一会儿，又低低叹了口气，倦意上来，终于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他忽觉房间中有空气流动，紧接着窗边发出一声细微声响，杨慕楚猛然醒来，却不声张，手悄悄伸向床头，慢腾腾地翻个身，将一支吹箭含在口中。这时便听到那人压低了嗓音笑，又道：“杨将军好警觉，老夫原想等将军多歇息会，便在这椅上坐了等待，不想还是惊扰了将军，好生过意不去。”
杨慕楚道：“司马先生单凭呼吸，便知在下已经醒来，这等上乘内功，在下却一点不会。”那老者果真是司马楠，听杨慕楚言语平淡，毫无表情，又笑道：“老夫只是担忧将军安危，将军能顺利返回便是好事。”
杨慕楚起身点亮油灯道：“乔公子安然无恙，司马先生尽可放心。我既已答应你们，决无食言之举。”
司马楠笑道：“如此甚好，老夫也好向凌云先生交差了。不知乔公子什么时候能回到临安，如今年关将至，凌云先生应酬颇多，早日得知讯息，也好安排日程。”杨慕楚道：“他若能自行回来最好，估计在三日之内，若途中忽生变数……我可不能保证了，不过他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临安。我已在他面前露面数次，不便亲自再跟随此事，以免多生事端。”
司马楠点头道：“杨将军心思缜密，武功过人，他日大事一成，将军必成国之栋梁。”杨慕楚冷冷看着他道：“碌碌之辈，不敢与国之栋梁有关。”司马楠依旧笑面容不变道：“好，好，好！呵呵，老夫知道将军胸襟宽广，不能以凡夫俗子论之，凌云先生答应将军之事，无论大业是否成功，对将军的允诺也绝不食言。”
杨慕楚听到此言，垂下眼眸，端坐于床边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司马楠微笑看他，二人僵持良久，终于是司马楠拗不过他，先开了口：“老夫此来，确有一事请杨将军相助，新任大理寺司直史弥远，将军与他是否相熟？”
杨慕楚道：“只是相识，并无交情。”司马楠道：“此人目前还只是八品小官，但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他眼下职位尚低，在其身边有一至交好友，名为高立群，此人虽无官职，却有极大的能耐，据老夫探查，他在朝中不少关键之处，安插了自己的人，能够获取常人不知的讯息。他与史弥远是至交好友，简直可称生死之交，若要史氏不能迅速坐大，将来能被凌云先生所控，须得当机立断，将他江湖上的这一只臂膀断去，凌云先生之意，是请将军伺机除掉高立群。”
杨慕楚双眼微闭道：“只是杀人，何必找我。”
司马楠道：“将军有所不知，老夫有一拙计，在你除掉高立群之后，还让将军留下恩义给那史弥远，以待将来之用。除此之外，那高立群心计颇多，武功不凡，又出身四川唐门，尤擅暗器，只恐其它人不慎失手，万一泄漏机密就贻害无穷了。故此还望将军能够出手。”
杨慕楚原本垂目寡言，漠不关心此事，听到高立群是暗器高手，眼中一亮，抬起头道：“可！”司马楠喜道：“杨将军答应了，那就好。只是老夫还得费心谋划一番，待一切筹备妥当，届时再向将军请教。打扰将军休息，老夫就先行告辞，凌云先生昨夜已到临安，希望明晨将军能去老宅与他相会。”起身看了杨慕楚一眼，司马楠又道：‘杨将军，其实老夫心中知你将此事看作交易……唉，人生苦短，老夫年长于你，见过世间太多悲欢离合，你不须那么沉重……此话只是私下劝导，与公事无关，将军愿听则听，老夫不再废话。“
杨慕楚默然看他出门，轻轻舒了口气，又在床上躺下，司马楠出门之时，门缝间卷入一道寒风，杨慕楚受到寒风一激，身体竟然微微一抖，仿如回到了自己幼小之时。
此时窗外忆泛起隐约晨光，他转过头，看着天边那抹约显光亮的云霞，又摸出那只玉手镯，心中默默道：“已完成五件事了，还有五件。小妹，我们一定能够再度相逢。”
说完此话，他似乎倦意已消，起身换衣洗漱，提了弓箭出门，在院中开始练箭。这生活如同刻度标记了一般，每日一早，在阴阳交割之时他都要射完三百枝箭，风雨无阻，然后在院中用绳索倒悬自己两炷香的时间，完了还须练刀法。
他深知自己箭术超群，但在拳掌刀剑之上，只是泛泛之辈，倘若弓箭一失，便成了武功平庸之人，自己并无练刀的名师指点，刀法有限，而上乘刀法都得以上乘内功为根基，他也不敢去修炼内功，只怕内功提升，反倒影响到自己射箭之技，因此在刀法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专挑那类迅捷简单不需上乘内功的刀法。
练完武技正是晨时，院中一切自有他的亲兵收拾，杨慕楚牵马出门右转，隔壁姜大娘的面铺正在此时开张，每日打开店铺，姜大娘便会将一碗阳春面，两个茶叶蛋，两个面饼，一碗豆浆备好上桌，杨慕楚必在此刻到达，在他眼中，所有的刻板已习惯成了自然。
用过早饭，杨慕楚纵马出城到了灵隐寺旁，在寺旁一家香烛小店推门而入，店中虽无人值守，却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所有暗道密门均已开放。他径直入内，左拐左弯几次，便到了另一处宅院，这座庭院并无精雕细琢之处，但颇为清爽大气，但与那外面小店的市侩气息判若两境。杨慕楚在院门前稍稍等候了片刻，便有一青衣小婢将他引入院中。
但王小鱼是个认真之人，带领这一小队巡夜的军士，在寒夜冷清的城中已巡查了两个时辰，又冷又饿，仍旧要大家继续在僻静之处巡查，军士们对他极是不满，那个老兵油子几次提议，去通霄营业的城东老王小酒馆喝点酒暖一暖，王小鱼只是不允，那老兵火了，骂道：“你他妈一个陪戎副卫，从九品的芝麻小官，老子若是当年要来当，哪有你小子的份！兄弟们，老子今天不舒服拉肚子，这会得歇着了，大伙儿还有不有闹肚子的？”
王小鱼冷冷看着他，正待要说话，忽然前方传来马蹄声，京城之中向来不允深夜纵马，这声音颇为急促，若非官家的军政要务，便是有事发生，王小鱼来不及与那老兵理论，招呼一声便向前方冲去。
来者是一黑衣乘客，骑在一黑色骏马之上，王小说喝道：“马上何人，停下问话！”那人停下马，等这群军士上前，那老兵赶快行礼道：“原来是杨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那人正是杨慕楚，他救下乔山之后，又连夜返回临安，他坐下这骑军马冲锋陷阵尚可，却不耐长走，深夜之时才回到城中，已是疲惫不堪，这时便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大家遑夜还在巡逻，果然十分辛苦。”打马便要继续前行。
不料王小鱼却道：“且慢，卑职才调任殿前司，不识得杨大人，还请大人出示令牌。”那老兵道：“王小鱼，你小子巡夜把脑袋巡昏了是不是，连杨大人都不认得，你不知道杨大人以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
王小鱼低下头道：“请杨大人出示腰牌。”那老兵笑道：“这小子是个乡巴佬，的确不认识大人您，杨大人只管走就是。”杨慕楚微微一笑，解下腰牌递给王小鱼道：“请过目。”王小鱼细细鉴别了一番递还道：“职责所在，卑职冒犯大人，请大人恕罪。”
杨慕楚温言道：“恪尽职守，理当嘉奖才是。你叫什么名字？”王小鱼照实说了，杨慕楚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扔给那老兵，又道：“大伙儿寒夜值守，着实不易，一会换班之后，去喝杯酒暖和一下，不过值守班中，却不得有误！”
见王小鱼带队离开，杨慕楚面容又变得冷漠，快速回到自己的住宅，也不点燃蜡烛，抱了张弓躺在床上，抚摸那弓上的饰纹，盯着黑沉沉的房顶，默默道：“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
说完这话，他将弓放在床头，似乎放松了一些，脱了外衣皮靴，解下手臂上的臂弓，缩入被窝中呆了片刻，忽然心神一颤，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玉手镯，感受了一番玉质的温润，黑暗中他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温柔，想了好一会儿，又低低叹了口气，倦意上来，终于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他忽觉房间中有空气流动，紧接着窗边发出一声细微声响，杨慕楚猛然醒来，却不声张，手悄悄伸向床头，慢腾腾地翻个身，将一支吹箭含在口中。这时便听到那人压低了嗓音笑，又道：“杨将军好警觉，老夫原想等将军多歇息会，便在这椅上坐了等待，不想还是惊扰了将军，好生过意不去。”
杨慕楚道：“司马先生单凭呼吸，便知在下已经醒来，这等上乘内功，在下却一点不会。”那老者果真是司马楠，听杨慕楚言语平淡，毫无表情，又笑道：“老夫只是担忧将军安危，将军能顺利返回便是好事。”
杨慕楚起身点亮油灯道：“乔公子安然无恙，司马先生尽可放心。我既已答应你们，决无食言之举。”
司马楠笑道：“如此甚好，老夫也好向凌云先生交差了。不知乔公子什么时候能回到临安，如今年关将至，凌云先生应酬颇多，早日得知讯息，也好安排日程。”杨慕楚道：“他若能自行回来最好，估计在三日之内，若途中忽生变数……我可不能保证了，不过他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临安。我已在他面前露面数次，不便亲自再跟随此事，以免多生事端。”
司马楠点头道：“杨将军心思缜密，武功过人，他日大事一成，将军必成国之栋梁。”杨慕楚冷冷看着他道：“碌碌之辈，不敢与国之栋梁有关。”司马楠依旧笑面容不变道：“好，好，好！呵呵，老夫知道将军胸襟宽广，不能以凡夫俗子论之，凌云先生答应将军之事，无论大业是否成功，对将军的允诺也绝不食言。”
杨慕楚听到此言，垂下眼眸，端坐于床边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司马楠微笑看他，二人僵持良久，终于是司马楠拗不过他，先开了口：“老夫此来，确有一事请杨将军相助，新任大理寺司直史弥远，将军与他是否相熟？”
杨慕楚道：“只是相识，并无交情。”司马楠道：“此人目前还只是八品小官，但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他眼下职位尚低，在其身边有一至交好友，名为高立群，此人虽无官职，却有极大的能耐，据老夫探查，他在朝中不少关键之处，安插了自己的人，能够获取常人不知的讯息。他与史弥远是至交好友，简直可称生死之交，若要史氏不能迅速坐大，将来能被凌云先生所控，须得当机立断，将他江湖上的这一只臂膀断去，凌云先生之意，是请将军伺机除掉高立群。”
杨慕楚双眼微闭道：“只是杀人，何必找我。”
司马楠道：“将军有所不知，老夫有一拙计，在你除掉高立群之后，还让将军留下恩义给那史弥远，以待将来之用。除此之外，那高立群心计颇多，武功不凡，又出身四川唐门，尤擅暗器，只恐其它人不慎失手，万一泄漏机密就贻害无穷了。故此还望将军能够出手。”
杨慕楚原本垂目寡言，漠不关心此事，听到高立群是暗器高手，眼中一亮，抬起头道：“可！”司马楠喜道：“杨将军答应了，那就好。只是老夫还得费心谋划一番，待一切筹备妥当，届时再向将军请教。打扰将军休息，老夫就先行告辞，凌云先生昨夜已到临安，希望明晨将军能去老宅与他相会。”起身看了杨慕楚一眼，司马楠又道：‘杨将军，其实老夫心中知你将此事看作交易……唉，人生苦短，老夫年长于你，见过世间太多悲欢离合，你不须那么沉重……此话只是私下劝导，与公事无关，将军愿听则听，老夫不再废话。“
杨慕楚默然看他出门，轻轻舒了口气，又在床上躺下，司马楠出门之时，门缝间卷入一道寒风，杨慕楚受到寒风一激，身体竟然微微一抖，仿如回到了自己幼小之时。
此时窗外忆泛起隐约晨光，他转过头，看着天边那抹约显光亮的云霞，又摸出那只玉手镯，心中默默道：“已完成五件事了，还有五件。小妹，我们一定能够再度相逢。”
说完此话，他似乎倦意已消，起身换衣洗漱，提了弓箭出门，在院中开始练箭。这生活如同刻度标记了一般，每日一早，在阴阳交割之时他都要射完三百枝箭，风雨无阻，然后在院中用绳索倒悬自己两炷香的时间，完了还须练刀法。
他深知自己箭术超群，但在拳掌刀剑之上，只是泛泛之辈，倘若弓箭一失，便成了武功平庸之人，自己并无练刀的名师指点，刀法有限，而上乘刀法都得以上乘内功为根基，他也不敢去修炼内功，只怕内功提升，反倒影响到自己射箭之技，因此在刀法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专挑那类迅捷简单不需上乘内功的刀法。
练完武技正是晨时，院中一切自有他的亲兵收拾，杨慕楚牵马出门右转，隔壁姜大娘的面铺正在此时开张，每日打开店铺，姜大娘便会将一碗阳春面，两个茶叶蛋，两个面饼，一碗豆浆备好上桌，杨慕楚必在此刻到达，在他眼中，所有的刻板已习惯成了自然。
用过早饭，杨慕楚纵马出城到了灵隐寺旁，在寺旁一家香烛小店推门而入，店中虽无人值守，却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所有暗道密门均已开放。他径直入内，左拐左弯几次，便到了另一处宅院，这座庭院并无精雕细琢之处，但颇为清爽大气，但与那外面小店的市侩气息判若两境。杨慕楚在院门前稍稍等候了片刻，便有一青衣小婢将他引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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