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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入狱永昌

    叶修远走走停停数日之久,终于在一座界碑前止住了脚步。

    他发丝散乱,双颊凹陷,嘴唇干裂,眼睛空洞无神,昔日晋王世子的焕然神采在他身上已经再也瞧不见。

    他盯着界碑上“永昌”两个大字,喉头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终于到了。

    永昌国。

    他母亲,晋王妃的故国。

    晋王妃珠沉玉磒的时候他还是个襁褓小儿,对这位因美艳而声名远播的母亲实在是半点印象也无。记事后,父亲也是鲜少在他面前提起关于母亲的事,他甚至连永昌国都没有来过,更别提这些素未谋面的亲人。

    永昌是大晟的藩属国,他犯险来到这里实在是穷途末路的无奈之举。

    继续留在禹州城会给明云晓带来杀身之祸,大哥好不容易得了晋封,能给他一心爱护的百姓带来一点希望了,不能拖累他。

    所以,他别无选择。

    至于永昌皇族会不会庇护他,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报——”

    一名侍卫从殿外奔进来单膝跪地,对正在紧急商议国事的国主以及众大臣与皇亲禀报道:

    “宫外有个少年,自称其母是四公主,求见国主。”

    众人一听,纷纷望向最高位的掌权者,目光悚然。

    这位永昌国的国主,四公主的父亲,叶修远的外公,微怔之后很快明白过来。

    他虽已年过古稀,但并不糊涂。新帝因晋王之事对他施压太重,险些累得他自身难保,没成想叶修远自己送上门来了。

    时不我待,他命人带上叶修远、

    瞧着平生第一次相见的外孙,他没有丝毫感情,目光阴冷,语气凉薄:“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叶修远跪在大殿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不是怕,而是绝望。

    高座上的人,他的外公,对他并无痛惜之情。

    是啊。

    他想,从出生便未相见的人,再亲近的关系也会形同陌路,他又在奢望什么?难道指着别人豁出性命来保全自己吗?

    痴人说梦。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他应该称之为外公的人。

    那人眼神冰冷,像在看着一具死尸般看着他。

    “无需证明,瞧一瞧我的脸便可。”

    少时都说他与母亲最像,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府中连画像都没有一幅。

    空口无凭,他只能赌。

    “晋王世子的通缉令遍发全国各地,相信永昌也已经收到了,我何苦冒充他自寻死路?信与不信,照通缉令上的画像比对即可。”

    何须比对呢?

    即使叶修远现在已然形销骨立,但是那张脸却是如假包换的,与四公主一模一样的眉眼证明了一切。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还真是,和那死丫头一模一样!”

    众人中有个中年男子看着他,面带不屑,语含怒气。

    “大哥何须动怒,四妹逝去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就过去吧。”有一人出面劝道。

    “国主,这该从何发落?”

    “从何发落?这不得押解回大晟吗,我们怎敢留?!”

    众人议论纷纭,高座之上的人只漠然注视着这一切。

    待大殿重归寂静之后,他将视线射向叶修远,目光森冷:“虽然你与永昌有血脉之亲,但你母亲曾令我永昌蒙羞,永昌早已不认她与她所出之子。而今你乃大晟重犯,我永昌自不敢相护。”

    他嘴唇开合缓缓吐出一句话,残忍至极:“将他押入地牢,择日遣送回大晟。”

    永昌的地牢暗无天日,囚室相邻,皆是湿冷阴暗,时不时会传来一声声惨呼哀嚎,令听者毛骨悚然。

    叶修远抱膝蜷缩在囚室一角,将头深埋其中一动不动。

    因着他是晟朝的重刑犯,为保安全起见,只将他一人关入一间囚室内。

    “哎哎,小子,你犯了什么大事,竟将你自己关在一处。”

    斜对面的囚室中有人伸出手,对着叶修远挥舞。

    同囚室的另一人却盯着叶修远嘿嘿笑道:“我看这小子美得很,约莫是个唱戏的伶人。”

    说着他不怀好意的冲叶修远挤眉弄眼:“该不会是不从于人,杀了恩客吧。”

    大晟及周边有男风盛行,达官显贵豢养个娈童伶人是稀松平常的事。

    往昔若是听到这种话,叶修远必定会暴怒而起,将对方脑袋砸成花。

    而今他心如死灰,什么言语都不能再激起他一星半点的愤怒,只紧挨着墙角,彻底将自己默认成死人。

    朦朦胧胧中,叶修远感觉有个人影挡在他面前,他缓缓抬起头,待看清后瞬间睁大了双眼。

    眼前这人身材魁梧,如以前每一次,在他难过的时候会宽慰他般,平和的微笑。

    叶修远眼眶湿润了。

    “父亲……”

    “臭小子,你又怎么啦?”

    “我……我就要被带回去了……”

    “嗯?”

    “父亲,”叶修远哽咽道:“我也快死了……父亲,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唉……”

    叶宏朗罕有的叹了口气,想去摸摸他的头,却又将手垂了下去。

    “你当真想死吗?”

    叶修远泪眼朦胧,鼻头发酸:“可是我已经没办法了……父亲,你说我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

    叶宏朗凝视着他,眼里也有不舍:“我的儿子一向是意气扬扬的,怎么可以这样消沉呢?”

    “父亲……”

    叶宏朗佯装生气:“你老子还等着你来沉冤昭雪呢,你倒好,竟然一心求死。”

    “不是的……”

    叶宏朗又软下了语气,脸上难得现出了哀愁:“你啊,从来不让我省心。”

    “……”

    “我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莫要让我走得不安心。”

    “父亲,我好想你……”

    叶修远抬眸望向他,见叶宏朗身影渐淡,嘴唇微动,无声的对他说着三个字:

    “活下去……”

    “不要走!”

    叶修远一把上前抱住他,却扑了个空。

    猛然睁开双眼,原来是一场梦。

    只是眼睫上还挂着泪。

    “父亲……”

    他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囚室,呢喃低语。

    夜已深,整个地牢都陷入了死寂,连那哀呼惨叫也暂时偃了息鼓。

    叶修远睡不着了。

    他盘膝而坐,回味刚才的梦境。

    父亲托梦了?

    父亲希望他能活着。

    ……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又慢慢重新凝聚起了光亮。

    对!

    还未给父亲报仇雪恨,怎能就这样听天安命!

    叶修远霍然站起,开始在囚室里踱来踱去。

    该怎样出去呢?

    他思来想去,眼角不经意瞥了一眼对面囚室,倏地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