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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始(1)

    随着“哐啷”一声,我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松弛的眉头,稍微让意识呈现出放空状态后,再扭过上半身,捡起声音的发源物——刚从沙发上滑落的塑料手柄。

    客厅的游戏机中传来金属制具的响动,显示器的色彩早已不再闪烁,而是维持在通关之后的初始界面上。

    “不知不觉就合上眼了吗......”

    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三天没睡了,也难怪。

    我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同时关掉了因长时间运转而有些发烫的显示器,让客厅恢复原有的昏暗状态,只留下遮光窗帘缝隙中洒落的些许阳光。被黑暗吞噬的体感时间也逐渐明晰。

    略微掀开遮光窗帘的一角,有些刺目的日照覆于体上,在地面拖开一条狭长的黑影。我的身后——

    无数被消耗完的能量饮料和空了的宝特瓶堆放在茶几上,许久未接触过的物品无一例外地落满灰尘,或许是上次没有拴紧水龙头的缘故,偶尔还能听到空响的“滴答”声。唯一称得上整洁的地方估计只有自己坐过的沙发了。

    客厅中除我以外别无他人,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一年里我的生活就是如此。

    由于长时间未见过阳光,视网膜难免会产生不适,我便放开手,任凭窗帘垂落,同时转向厨房,从冰箱中取出一听汽水后回到熟悉的沙发上,接受纺织面料的压缩,弹起。

    掀开拉环,便是“嗤”一声,再等气泡破裂过半,小小地喝上一口,让略感疲惫的躯体感受这份难得的清凉。

    以一种“大”字样的姿态,仰躺着。

    忽然又想起某个梦中所展现的那一幕:和姬川轻音在瞭望台上的对话。

    “就算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又能改变什么——”

    时间与万事万物都在前行,包括姬川自己,难以改变的唯有平泽柏希--这点我心知肚明。为了掩盖那种污浊不清的青春,为了破开不变的心灵囚笼,一年前我逃跑了,以为这样做就能摆脱当时的桎梏。可现在想起,那时是第一个改变,竟然也是我最后的变化了。

    新的环境、新的事物、新的人际关系都无法解除束缚己身的巫咒--这满是无趣的生活啊。

    ——所以我才回来了,回到原本的这座城市,毫无根据地相信着最后的希望。

    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抽出埋没在“垃圾堆”里的蓝色文件夹,然后翻开。

    文件的第一页用较大的版图印刷了一张高校的照片,这是我即将转入的学校。而往下则是各类人物的基本资料:三上优人、相川音织、山崎田司、竹田启、柳户爱羽、西上涡波......总计二十七人,刚好等同于一个班的人数。末尾的一页,便是被红色马克笔圈画起的姬川轻音。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我调查了姬川所有的近况,其中也包括她的同班同学,以方便应付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

    很繁琐吗?没有必要吗?对我来说却是十分重要的——

    ——无法容忍下一次失败的到来。

    而且多一张手牌就多一分胜算,这又有何不可呢?

    但又说回来,即使我有能以应付事件的手牌,也必须打出最开始的一步。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姬川,该以何种表情,什么方式去再见。就算将现有的资料代入脑中进行情景模拟,也只会得出乱如繁星般的结果,最好的办法只能是顺应自然。

    抬头仰望,由于光线的不足,眼前的天花板稍显暗淡,很庆幸它没有因为久未清扫而结满蛛网。

    “............”

    沉默良久。

    我拖着略有疲惫的身体站起,整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同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再怎么思考,不付诸行动的话也不能改变什么,我深谙此理,所以现在该做什么已经很明白了——

    “先去买点吃的吧......”

    冰箱里的食材早就被消灭殆尽,该去补货了。

    拿起茶几上还剩三分之二的汽水罐,一饮而尽后,远远地拋进了许久未倒却莫名干净的垃圾桶里。

    “谢谢惠顾,欢迎您下次光临。”

    紧随着电子广播迈出门外的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人造化学产物在重力的拖拽之下冒起沙沙的声响,轻轻摇晃,便会逸散于大街之上......

    早晨的光景有时常见,有时罕见,全凭世人的心情。我近来才搬回这边,对周围的风貌还不大熟悉,却也能看出今日的一如往常。

    已经临近上班的时间。

    与人行道相隔一副护栏的马路上奔流着各色车辆,偶尔停停顿顿,等待信号灯的亮起。晨跑归来的人顶着老树投下的绿影,坐在公用长椅上休息。慢慢向前迈步,婴儿的啼哭、邻居的闲谈、某人的八卦、孩童的嬉笑,混合着无数杂乱无序的脚步声,犹如一卷再普通不过的录像带般逐帧呈现。

    清晨独有的大好光景。

    我身穿一件黑色帽衫,提着一整袋方便食品走在其间,则显得十分不搭调。而当有人从身边经过时,这边也总会下意识闪开,真是悲哀的反应呢。

    “快点!要迟到了!今天第一节可是那个‘般若’脸的化学课啊——!”

    “我,我已经尽力在跑了......哈啊——你慢一点......”

    两个跑得踉踉跄跄的男子高中生——两个即将被扣分的倒霉蛋。但现在以这种速度在这段路上奔走实在不能说是明智之举。毕竟只要稍微眯起眼睛,便可看见前方十字道路处不断跳动的绿色数字——

    ——转红灯了。

    “啊——!就差一点——!”

    “休息......啊哈——!暂时休息一下......哈.......”

    我和其他人以及那两名学生一起停在人行道前,静待着时间流逝所带来的色彩转换。

    中途不知是谁不小心打开了外放,似乎是有关日全食的报道在人群中响起,寥寥几语后又被匆匆关闭。

    这段小插曲过后,十秒,二十秒.....就该是信号灯亮起的时候了,也有不少人是如此认为的,所以从聊天荧幕和新闻资讯中抬起头。几乎要迟到的上班族焦急地盯着自己的腕表,主妇一手抱着装满果蔬的纸袋,一边哄着早已不耐烦的孩子;那两名高中生在喘气之中死死地盯着暗淡的灯格,而后像是忽然醒悟般,逐渐缓和了呼吸:

    “不对吧......人行道的绿灯哪有那么久的......”

    “该不会是......坏了吧?”

    合理的怀疑,事实上,周遭的人都保持着差不多的想法,或者说抱怨。着急的家伙已经忍不住要迈出自己的第一步了。

    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得这一切显得有多特殊,谁能想到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是如此地离谱、离奇、不合常理,简直像是无理取闹一般——

    ——从那些惊叫开始,扭转这平凡至极的生活。

    “喂喂,那辆卡车怎么回事!!”

    “躲开!都快躲开——!”

    有好几个人如此喊道。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随着不断的尖叫与逃窜,被遮挡的视野逐渐打开,然后原本空无一物的街角,却——

    ——突然冲出一辆白色卡车。

    或许是司机在那个瞬间猛打方向盘,卡车直接往我所在的地方撞过来......真是糟糕呢。

    距离......足够常人做出反应,要躲开还算简单,大概是认为还有些余裕,我便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旁——

    身边的是刚缓过气的那两个高中生,估计是被吓到了,两人都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样下去大家就得在天国相见了哦。

    实话说,在自己的眼前闹出人命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我便放开手中的塑料袋,先拽住距我位置最近的男生用力将其甩出撞击范围。他好像是踉跄之中绊住了自己的脚,朝马路边缘摔了过去。

    如果弄疼你了十分抱歉,但总比挂了要好吧?

    然后再进一步,握住另一名男生的手肘,同时压低下盘,将适当的力度施加于他身体的重心,使劲推开——

    卡车此时以相当猛烈的速度驶过我刚才的位置,直接撞入路边商店的橱窗。

    钢化玻璃爆裂的声音陡然响起,尖锐的碎片四散飞舞,卡车就这样直接栽进了别人的商店里。后车身卡上铁柜,导致轮子腾空,这才让这狼狈不堪的现场得以停歇。即使不施用电影特效,现在的模样也足以用“惨烈”二字形容了。

    爱看热闹的人们三五成团地议论着,不知是谁,应该是距离事故地点稍近的某人突然大喊一声:

    “快!快叫救护车——!”

    还处于茫然之中的群众才忽的醒悟过来。

    车里的司机未明生死,现在也只能祝他一切安好了。

    尚未开封的果汁滚下路缘,一直运动到马路中央才舍得停下。我不发一语地走过去,捡起这位难得的“幸存者”。

    刚才救人时松开的白色塑料袋如今正奄奄一息地挂在消防栓上飞扬。里面本应有的物品扭曲得奇形怪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经过车轮的洗礼,变成了根本不可能在货架上销售的模样。

    晴朗的天,明媚的阳光,满富朝气的清晨——以及倒霉的我。

    时隔几周的第一次购物啊——

    “大失败......”接上四十五度角望天......或许只有这样回答才比较准确了。

    之后转头看向那边。

    人群仍在喧嚷,但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为了不招惹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我打算就这样偷偷地离开。偶然间瞟了一眼那两名高中生,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他们还沉浸在惊吓之中,手脚颤抖着合不拢嘴。

    除此之外,在离开之际,我还发现了一样东西——用不显眼的浅蓝色外壳包裹着的四方形物品——我的手机。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的确是我的没错,躲避的时候动作幅度过大,所以从帽衫的口袋里掉出来了吗?

    由于是背面朝上就没有过多在意,直到将其翻覆,才发现自己的邮箱竟然是开着的。

    上面显示着一条全新的信息。我稍微地审视了一番。

    信件的寄送人是个匿名的家伙,信件篇幅也很简短。如果是平时,或许还能将其视为恶作剧处理,但我明白这封信的“与众不同”。上面仅仅只有一句话——

    “怎么样?我送给你的礼物非常棒吧!”

    令人相当地毛骨悚然。毕竟——文字与声音竟是同步的。

    我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带着与自身不相符的高大白色礼帽,同时可爱地歪着脑袋,背过手去,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表情,然后——

    ——向我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