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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独特的解决之法(续)

    长弓斜倚着主干,深褐的树皮旁呆着一个亚麻色的脑袋。纤细的发丝被风吹散,她也顾不得那分凌乱了。

    相川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树下发愣,消沉的模样和她本身的性格并不相称。

    或许是走路时将草茎踢踏的稀稀拉拉的响声引起了相川的注意,她发现是我,便又用力从那张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

    “......平泽同学......是休息结束了吗?那么我就——”

    “不,还不用着急。”

    我选择制止想要站起的相川,而相川听我如此一说,伸出去拿弓的手便猛地一颤,随后慢慢缩了回去。

    “这样啊......如果开始狩猎就通知我一声哦,虽然刚才的表现确实有点糟糕......哎嘿嘿。”

    相川感到难为情地傻笑道,她用食指卷动自己的发丝,缠绕着形成一圈圈亚麻色的回环。

    我冷静地看着相川的脸蛋,感慨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指了指她旁边的空地,并发问:

    “我能坐在这里吗?”

    “哦,哦!抱歉,请坐吧。”

    相川特地向倚着长弓的位置挪开地方,我倒也不显拘谨,照着意思屈腿坐下。

    屁股底下是柔软的嫩草,只要稍微将身体往后倾斜,就可得到天然的靠垫。独有的原野之风、蔚蓝的天空以及其间游走的白云,身旁还有同席的可爱女孩。如若不是如今这迫切的情景,我倒蛮想就此舒适一番的。

    我悄然转动眼珠瞟向相川,她已停止卷动发丝,将满是愁容的脸静静埋下臂弯。

    不知何时,她又突然从臂弯中冒出脑袋,我们两人的视线交集,却像弹珠碰撞般瞬间弹开。

    “......平泽同学,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我在意你的原因呢?”

    她先如此发问,我知道相川是在和这边说话。但当我再次转动脖子时,却发现她只是从臂弯中露出双眸,痴迷般紧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你要是愿意说的话。”

    我依照标准答案回复了这一句,但相川似乎不太满意,轻轻摇摇头,亚麻色的短发左右摆动。

    “不对哦。”

    她终于看向了这边,把脑袋从自身形成的漩涡里抬起,同时那琥珀色的眸子所射出的视线像火钳般紧咬着我不放。

    “我问的只是‘你想不想知道’而已,所以平泽同学刚才的话是不能算数的哦。”

    原野之风连同相川的话语一齐灌入耳中。

    “平泽同学——”

    她微笑地看着我,使我无法逃离那目光所及之处。

    “你在两年前听到过相川音织这个名字吗?”

    “......抱歉。”

    若要问我听没听过,那自然只能给予否认。原本是想先以往常的方式搪塞一番,但于此时不过下等之策。

    与人交心之时便要将己身先交出去,所以我的回答十分简短明了。

    “也是呢......毕竟你都没有见过我的脸。”

    相川像是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之后和我一样把抱着双腿的手轻放在草地上。

    “但是——如果你不记得的话,我就不能告诉你真相,关于我在意平泽柏希的事情。如果平泽同学不记得的话,这种时候所表达的感情——只能算是狡猾与欺骗。”

    “相川音织明白这份感情的实质吗?”

    我紧盯着她看,生怕遗落答案。果然——迎来的只有微微地摇头。

    “是吗......”

    我不能太过在意,我也无法再次过问,相川想说的不愿说的,都该由她来抉择。逼得太紧反而是对相川的的不公平,于我则是不利。

    我和相川如此沉默无言地坐在草地上,明明相隔只有几寸之远,可又感觉可望而不可及。心跟心的距离被那份奇怪的感情所阻断。

    不远处的碧绿小山丘上偶尔可以看见扛着大剑,手握魔法杖的同班同学在嬉笑打闹。那群人忽而从草坡上滑下,接着从山丘的背阳面响起爆裂声,随之又归于沉寂。

    可那沉寂也没保持多久。

    “平泽同学......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呢?”

    相川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发问,声音显得微弱却十分明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相川音织原来是这样想的,原来是这样以为的——她也是清楚自己的温柔会对他人造成负担的,但她仍要给予那份善意。

    这种交际的最佳武器,给到任何人,便无论对错、无论真假、无论善恶,即使是颓废之徒,即使是如我这般满口胡言之人,即使知道稍有不慎就会令建立的人际关系分崩离析,致使他人受伤。

    那份温度,那份温柔,原本是可以均分的,原来是能够实现平衡的,如今竟因为另一种感情,那种连本人都无法了解本质的奇怪感情扭曲了一切。

    我完全不懂,别说本质,就连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但我也有知道的事——

    “开始的正确与否都是由自己决定的事情,时间只是予以检验——无须太过纠结对错,相川。”

    我轻轻扯断一片嫩叶,松开手掌,任其晃晃悠悠地被风吹向远方,再用了些力,扶着树站起来。

    “如果忘却的话,那就让琐碎的记忆彻底消失,再构筑些自己希望的事物便好。如果那种希望光靠自身无法构筑的话,就去依靠他人吧。”

    讲完这段话,我便低头看着相川,发现她也抬头看着这边了。

    缓缓转动脖子,将目光投向相川先前注视的地平线上。

    “这并不算可耻,亦不能说是狡猾之类的其他。只是自己想做,便希望能够那样去做而已。”

    回忆?不管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那种恶心的苦痛回忆我完全不想要。

    “若始终依赖回忆,那也只是挣扎在过去当中罢了。相川——我现在认识的相川音织可不是这样的人。”

    平泽柏希就算了,至少相川不应该是会与好友争辩不休的那种人。全部都是名为“回忆”的怪物在作怪。

    “平泽同学............”

    相川的低喃便是逐渐排出的迷惘之毒,她的疑惑便是无声的求救信号。

    此时,我只要明确传达解救之法就好。

    “相川,有时间就跟我去约会吧。”

    “............欸?欸!?平,平泽同学!!你在说什么呢!?”

    “如果逝去的东西无可替代的话,那就让更加无可代替的事物去覆盖。如果那份情感已无从得知的话,那就去创造新的感情。无论是好是坏,尽管未来虚无缥缈,但那毕竟是相川音织自己的东西。”

    重来并无可能,重新开始也只是欺骗。

    “但是——能将那份难以言说的感情覆盖的话,绝对不是狡猾。所以跟我一起去寻找吧——那份无从得知的感情的实质。”

    悄然地伸出手,狡诈地摊开掌心,这就是我的方法。

    感情之事便以感性打破,这就是我的狡猾。

    “可是......我已经......”

    “无需顾虑任何事情,继续你的那种温柔,一切都不会轻易改变。”

    不可以让相川继续迷惘下去,所以我打断她的思考,冒着可能会被班上男生活埋的风险,轻轻拉起她抱在膝上的手,轻轻拉起她的整个身体。

    她毫无抵抗,只是用另一只手虚掩讶异的表情。

    “这样啊......原来这就是平泽同学的想法吗?”

    相川重新笑起来,重新露出那种可爱的笑容。

    “那么,约会——说好了哦,嘿嘿。”

    那是一种约定的方式,我唯有点头,看着两只小指相互勾搭。

    此时的相川忽而又笑了出来,不是释然,只是单纯地想到了好事的表情。

    “没想到平泽同学会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呢。”

    “......约会......啊——只是约定会面的意思哦。”

    我明白“约会”一词的意义,但我跟相川毕竟不是恋人关系,所以这一词应该更偏向约定会面游玩才对。

    只见相川稍稍愣了一下,白皙的脸蛋逐渐泛红,下一瞬间便鼓起嘴巴生了气,将头侧到一旁,眼睛偷偷地瞥向这边,眼神里充满不悦。

    “............平泽同学,我没想到你这么坏心眼呢。”

    我也没想到作为班级偶像的相川也能变出这么有趣的表情啊。

    等相川从假装的别扭中回来,便环顾四周,似乎是因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故而如此发问。

    “对了,竹田同学和武田同学到哪里去了呢?”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另一件事了”

    “另一件事?”

    相川歪着脑袋表示不解,不过没事,反正我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晰的。

    “——我希望能恢复你和柳户之间的关系。”

    我肆无忌惮的将此说出,弄得相川不知所措。

    “等!等一下,平泽同学,那和竹田和武田同学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而且,我自己也可以解决的,请相信我!”

    “我并不是不信,这也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只是想帮你,不是刚跟你说过让你多依赖别人一点吗?而且——竹田和武田是与计划有关的。”

    我立刻对相川的决策予以否定并封断其退路,以免她又打算自己一个人稀里糊涂地搞得晕头转向。

    “相川你也想早点跟柳户和好吧,那么——相信我。”

    我的卑鄙无耻才是解决问题根源最快的办法。

    “......嗯。”

    相川沉思过后,微微地点了下头。

    得到事件主人同意后,我便将脑海中早已编造好的计划倾倒出来。

    “据我看来,柳户也不是真的想和你闹得不欢而散,她的举动无非是愤怒使然。那么愤怒的源头是什么呢?答案便是——平泽柏希的出现。柳户估计是害怕我的出现会使班级内部产生崩坏。”

    “但平泽同学不是那种人呢。”

    “......多谢夸奖。”

    相川的笑容及那句纯粹的无心之言令我停下口中的话,但也不过顿了一下,我接着说道:

    “也许相川你是这样想,但对于柳户而言则不然。虽然这种比喻显得有些不恰当——柳户现在的情况就像玩具被抢走而闹别扭的小孩。”

    “............平泽同学的比喻还真是特别呢。”

    因为出自相川口中,我就纯当是赞美之言了。

    “只是个比喻而已,但实际上可能也差不多。所以如果想要根治这种小孩子气的别扭的话,最好的方法便是——把她想要的玩具还给她。也就是说——相川你要主动出击,并且死缠着她。”

    “可是......这跟竹田同学和武田同学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柳户能那么轻易接收她想要的东西的话,倒是不用竹田和武田插手,可现在最怕的就是与这相反的事情发展——就算相川你主动迎上去,柳户也可能因为气氛尴尬的缘由故意避开。那么此时就该求助外界的帮忙了。”

    相川只听得云里雾里,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那也正常,毕竟我还没讲到重点。

    “为了不让柳户逃走,我们就必须封断她的退路,或者说——给予她无法逃走的理由。”

    “理由?”

    “没错,至于理由的提出,便是计划的重中之重了。”

    由于附近没有能够代替纸笔以及战略用沙盘的东西,我只好口头叙述。

    “按照今天的课程安排,等这节实践课结束后,就是一个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这就是计划正式实施的时间。从地下迷宫出去搭乘马车,会一路经过森林之径、首都北门、商业区、居民区,最后到达圣蒂亚斯学院,中途的商业区就是计划实施的地点。到那时,相川你便邀请柳户游玩商业街,想办法跟她和好。一个下午的时间应该就够了。”

    “真的会没问题吗?”

    “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忙,而且针对柳户很可能会拒绝邀请这点,我已经让竹田和武田去求助三上了。”

    “............三上同学?”

    “喂——转校生!”

    从山坡那边传来了竹田的呼喊,看着两人小跑下来,直至我和相川的身边。

    “三上说没有问题,他会帮忙的。”

    “很好。”

    “等一下啊!平泽同学你们在说什么呢?这又和三上同学有什么关系呢?”

    我转过身,看着迷茫不解的相川,再次解释道:

    “三上就是柳户无法逃走的理由。”

    “......诶?”

    “考虑到柳户会避开你的可能性,所以必须要一个在班上不亚于柳户和相川人气的家伙,由那个人来进行劝阻跟引导。所以,三上便是最好的实施人员。”

    满足条件并且令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人物就是那个完美的三上“超人”。

    “但我与他互相都不太熟悉,便让平时关系就很好的竹田和武田帮忙牵线搭桥。”

    求助的理由就是“我们想让柳户和相川重归于好”,那么乐于助人的三上势必不会拒绝。

    “到达商业街后,如果柳户不接受你的邀请,就让三上从中介入。柳户有理由避开相川你,但是却没有理由避开三上。以她那样的性格,加上她不想让班级内部关系的平衡失调的责任心,我们如果做到这种地步的话,她就没办法逃走了。”

    最后,我看向他们,并补上一句。

    “明白了吗?”

    “............怎么说呢......平泽同学有时真的有点不太像是普通的高中生呢。”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相川对于我的长篇大论感到吃惊,整个人呆滞在原地。而武田则是因为自己先前的论调不小心与相川的想法重合便高兴地大叫起来。

    好了,有时间我会去好好讴歌青春的。

    “大致的计划就是这样,如果中途有什么意外,我们三个也会给予援助的。”

    至此,我已将预谋的东西全盘托出,这或许算不得是个好计划,但毕竟是连朋友都没有的家伙提议的东西,所以就算简陋一点也可以得到原谅的吧?

    “......非常感谢,竹田同学,武田同学,还有平泽同学。”

    至少能够得到相川的感谢。

    “好的!就这样干吧!!”

    “放心!小音织,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的!!”

    “噢噢噢噢噢——!!”

    有你俩在身边我才不放心。

    暂且放任竹田和武田两人的热血沸腾,或者说是“自燃”。我开始仔细思考这件事情。

    若是能让柳户与相川快点重归于好,那固然不是一件坏事,竹田和武田尝到甜头后,应该也会更加信任我。

    但那种信任怎样都行。柳户跟相川和好,也不代表她会就此认同我。我也不想改变一年A班的现状,但我的存在已是必然,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将我无视。

    所以说——柳户选择敌视我,反倒成了错误。是错误就得改正——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再想想,如果从现在开始算时间的话,距离狩猎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那么——来准备一下“其他事情”吧。

    “好了,休息也差不多了,让我们继续狩猎吧。”

    我一边动着心里那不为人所知的念头,一边拔出背上的长剑,然后对竹田他们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