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圈套
我刚起床。
由于整个人还不太清醒，所以先跑去洗漱房里洗把脸，然后迷糊间抬头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我自认为这张脸长得还是可以的，虽不像都市偶像剧里的美男子，但起码还算五官端正——那张坚如城墙的面瘫今天也在照常运作着。
我把沾湿的头发擦干，穿好校服，勉强将自己修理成还算精神的模样。
今日即是决胜之日——用中二少年山野仁的话应该就是这样说的。
昨晚三上已经给我发了信息，说明一切准备妥当。
相川给我发来了加油的鼓励，还配上了卡通图片。
至于魔女那边，除非有什么事，否则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打扰我。她那边杳无音讯，也可以说是一切平安吧。
最后一步，我束好领带，确定没有歪曲或翻折后，左手提起自己的包，朝门外走去。
看吧，是时候让戏剧进入尾声了。
“啊，是转校生你啊，真是巧遇呢。”
“早上好呢，队长～～”
“早上好，还有我不是什么队长，麻烦你改口。”
一大早，在前往教室的路上就碰到了许久未见的竹田和武田。虽然他们都是受死尸事件影响最大的人，但就现在看来，那幅“一看到就会觉得这家伙很难搞”的模样还算正常。
“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你们？”
我出于好奇，便先试探性地问道。
“最近啊，我们都在跟山野仁他们打游戏呢。”
“那款叫做《恶魔狂袭》的游戏真是一级棒！无论是画面渲染还是打击手感，完全能称得上是业界一流！”
“深有同感！！”
竹田和武田两人一谈及游戏便四眼放光，像碰上老同志般握起手，然后将我晾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虽然很对不起他们，但我还是选择从中切入打断话题，然后问道：
“对了，听说三上之前邀请过你们出去玩吧？为什么不去呢？”
“诶？”“那，那个…………”
两人尴尬地相视一笑，随后又转头对我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其实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啦。”
“而，而且……那天我们还和山野、铃木他们约好了要打游戏，不得已才拒绝的。”
“这样啊……”
我对两人的辩解本来就不抱希望。
三上说得没错，即使风波暂过，竹田和武田却还在害怕着外面的世界。心伤能被时间疗愈，但疤痕始终残存。
估计不止他们两个，一年A班的人都是如此吧？
所以才有举办这场演讲的价值。
“对了，转校生，你打游戏吗？”
“嗯……哦，打过一些。”
回过神来时，发现竹田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这边。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恶魔狂袭》？”
“……那个游戏我没玩过。”
虽然至今为止，家里窝着连熬三天把手柄敲坏已是常态，但跟其他人面对面打游戏这种事，却是一次都没有过。
与其说是因为没玩过这个游戏而犹豫，倒不如说是因为“一起”这词而犹豫。
触发了“跟朋友玩游戏”的青春事件吗？
“没玩过也没关系，虽然是等级制的ARPG，如果你想立刻跟上我们有点难，但我们会好好带你的！”
竹田一想到自己身为老玩家的优越感，表情就更为得意了。
“把手机拿出来吧，我把文件传给你。”
在竹田和武田两人的强行推销之后，我半推半就地将游戏接收。
那游戏图标是黑夜与血刻一类的东西，跟其名称也是十分相衬了。
“那么，事不宜迟！在下次联机之前，我先跟你讲下基本操作吧！”
不要，我才不要一大清早就听别人啰嗦……
但竹田完全没有在意我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开始那滔滔不绝的解释说明。最后甚至牵扯到了游戏厂商、游戏周边、相关新闻等与游戏内容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自己感觉良好，我没有插嘴的机会，只有头部微点的回应。
上学的路有多长，那种折磨人的声音便飘了多远。
我已忍不住如此打算了：
啊………好想把整只角兔塞他嘴里啊…………
我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一直听竹田啰嗦到教室。
拉开门的瞬间，就看见班里的同学围作一团，似乎在议论某事。真是万幸，竹田的注意力便如此被带过去了。
“诶？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呢，要不你们去看一下？”
竹田和武田两人稍一点头，就小跑着钻进人群当中了。
支开两人得以免于继续经受噪音之苦后，我放松地长叹一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
我的后桌——姬川轻音早已将这节课的预习资料摊开。
但是，她这时却没有看书，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撑着脸颊看着围在一起的人。发现我到之后，也只是斜视一眼，然后说道：
“看来，你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着呢。”
“希望会顺利吧。”
我心不在焉地回应，放下背包后，也学着姬川的模样，斜着眼睛偷偷观察那边的情况。
“啊，啊，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竹田和武田一边喊着，一边慢慢挤了进去，似乎是在其间找到了熟悉的人物，便过去打招呼：
“喂，山野，发生什么了吗？”
竹田对山野仁的肩头拍下，山野没有回应他，只是紧紧盯着手里那张纸。
武田这才四下观望——周围的人都拿着一模一样的纸张。
“这是什么啊？”
竹田探头朝山野的纸上看。
“这是今天早上从桌子里发现的，要看你就拿去看吧，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看一下。”
山野只是这样说而已，将纸张塞到竹田手上后，心情沉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其他人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像先前死尸事件的影响那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竹田有些害怕地低语着，转头跟武田一同看向手中略显粗糙的纸张。
那张纸上的内容，我是不陌生的。
“……人员档案……山崎田司……”
竹田震惊地张大了眼睛，旁边的铃木相泽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道：
“……背面还有。”
竹田赶紧翻过面来，然后——是嘴中不经意露出的一句话：
“不，不会吧……”
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我昨晚连夜手抄二十多份山崎田司的资料。
那种微小的误会，也许能够以时间为代价去求解，但这不同。太多的误会终究会扭曲人们口中的事实。
这是山崎田司回归计划的第一步。
主要就是解开一年A班对山崎田司的误解，他不善言辞，无法信任班级，所以他的话说不出口。他说不出来——“我已不是当初的山崎田司”。
有时候，生性沉默之人想让他人如伯乐般，不发一语便能了解自己。但是，希望他也能明白，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这件事在另一方面上，也算是完成了对山崎的承诺之一。
我看着他们手拿那份资料心情沉重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唯有对其无奈地叹一口气，不再理会而已。
上午第三次的课间即将结束了。
我整理好上节课的资料后，把它放回了课桌里。
下节属于安丝卡老师，但我清楚，她是没有时间来上课的。故而便不用准备，继续观察一年A班的动向。
现在的一切都合乎我的预期。
相川也在看着，那种严肃的神情与平常完全不一样。她也明白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以及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在紧张着吧。
唯独三上不在教室里，因为他还有事——他需要准备谎言。
上课的铃声响起，再过一会儿，三上微笑着从门外走进来，站到讲台上面向全班。
“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拍了拍手，这让本就算不上吵闹的教室变得更为安静。
“因为安丝卡老师有事，所以这节课改为自习，麻烦大家自觉一点。还有就是——音织、爱羽、姬川同学和平泽同学你们跟我出来一下，安丝卡老师有事情找你们。”
看，这就是谎言了。
我们几个也没多说什么，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只是纷纷起身，一个接一个离开座位。由三上殿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合上了教室的门。
“哈啊——我可是很少说谎的啊。”
“我觉得三上你演的还是不错的，很有说谎的天赋。”
“平泽同学……谢谢你的夸奖。”
我们五人行于走廊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过三上似乎不太喜欢我夸人的方式。
“三上同学你不必在意，这个家伙只会这样说好话而已。”
“我就是在实实在在地夸人……而且你不也一样。”
我手插口袋，不悦地斜乜姬川一眼。但她只是眨了眨眸子，疑惑地反问道：
“有吗？”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这家伙在这方面上就没点自觉吗？
我略带无语地叹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有相川的声音传来。
“你们的感情……可真是好呢。”
我和姬川共同看着相川，然后又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答道：
“我阐述的一切只是事实而已。”
“我只是作为受害者进行反击而已。”
“哈……哈哈哈…………”
我们两个都不大高兴地互瞪对方一眼后，就没再说话。相川也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假笑着。
三上在前面领路，我们过了走廊，从教学楼的大门出去，一直向今晚演讲的场地。最后，停在了庞大的体育馆前。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门没锁，三上轻松地将其推开，我们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内部与在外面看见的庞大外表也是极为相称的，毕竟是之前举办新生典礼的地方，估计能容纳几千人吧。
我四下观望，最后看向正面的主席台，安丝卡老师在上面站着，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我打赌她现在肯定是站在小木凳上，否则不可能把整个脑袋露出来。”
“同意。”
“平泽同学，姬川同学！不能说老师的坏话啦！”
不，这是事实嘛……
我跟姬川的窃窃私语惹得相川有些不快地微微鼓起脸颊，让人看了很想用手指戳下去。
“怎么了？什么坏话？”
安丝卡老师听闻，从小木凳上跳下。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就在那个瞬间她的身高立马缩水。若是硬要比较的话，站在桌子后，大概只能把额头露出来而已。
这是我的胜利。
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遭到了柳户和姬川两人的怪异眼神。
“三上同学，这就是你准备的演讲的场地吗？”
相川抬头看向体育馆的穹顶，不由得发出感叹。
“三上同学果然好厉害呢。”
“听到没有，这才是正确的夸奖方式。”
“啰嗦……”
针对姬川的挖苦，我轻声发出抗议。
“这还的多谢了学院长，我只是跟她说一下而已，他就把这间体育馆借给我们了，顺便还帮我们布置好了舞台和扩音设备。”
“那位学院长真是个好人呢。”
“估计学院长也是知情人士，所以才这么快答应吧。”
我点头予以回应，同意姬川的看法。
三上应该也是明白的——学院长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他才敢向学学院长请求此事。
但就相川的赞美，三上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喂，我说你们，看得见我吗？”
安丝卡老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们面前，有些生气地叉着腰，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虽然内心像个大叔。
“啊，如果不低头的话就看不——”
“你想死吗？”
我立马噤了声。因为安丝卡老师攥紧拳头怒瞪着这边的样子实在恐怖。
“真是的都说平泽同学你不要再说老师的坏话了。”
“……非常抱歉，我会好好反省的。”
被相川柔声责骂后，我道了歉，并将自己的位置撤了撤——前方的路过于危险。
“老师，演讲稿的事您准备地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可是推掉了工资和年终奖来写这个东西的，不会出什么差错。刚才舞台的扩音器我也已经试过音了，完全没有问题。”
安丝卡老师露出颇为自信的笑容，昂首挺胸。
“我的表演时间只在今天晚上，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这就是长辈的嘱托吗？
“我们也不会辜负您的努力的。”
三上回报以微笑。
“光说无用，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安丝卡老师扬了扬自己手中连夜赶稿，可以说是斥巨资写出的演讲稿，略显轻松的离开了体育馆。
等体育馆的大门关闭，便只剩下我们五人。
三上转过身来，像是肩负大任般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他那平时不常有的严肃口吻对我们说道：
“那么各位，我们来谈谈今晚的事情吧。”
我们没作声，空旷的体育馆里唯有静寂的默认。
学院钟楼响起今日最后一次报铃。
黄昏的暖阳透过印花的窗户斜照在我的课桌上，那里是仍未收拾的书本和资料。
沙沙的写字音已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班级里的学生收拾东西以及结队商量周末要到哪里玩的对话。他们即将离开，可我却一点都不急。
换作平常，我必是先走三五人里的其中之一。现在呢？是因为我在等人。
我在等计划中的角色在此时站出来，缓步下了阶梯，然后站在讲台上，宣告：
“各位！先不要离开教室，能听我说几句吗？”
在第一个人走近门口之前，三上凭借自身独特的人格魅力以及在班上的超高人气吸引住了所以学生的注意。
他稳步立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继续说道：
“非常感谢大家能停下来听我一言。最近，我想大家的心里都是有些不安的，我看得出来。毕竟我们都亲眼见证了‘那种事’。”
现在回想起来，胆子小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很担心大家，我也希望各位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为什么那些恐惧与不安会长存我们心中？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的模样？我希望各位能够好好想想。”
有不少人沉默地低下了头。
“或许，这样说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其实除我之外，安丝卡老师也注意到了我们的情况，她很担心。今晚八点体育馆，她想跟我们谈一谈。我也希望各位能够全员到场。这次，就当是我拜托大家了。”
三上深深地鞠下一躬，全场静默。
没人想说些什么，也没人知道该说什么。傍晚放学的这段时间里，好似时间停止一般。
我故意发出一些动静——把桌上的资料都收拾好了装进包里。这时最为靠近门的那人才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教室。
三上没有起身，他等人们全部离开才抬起头来。
晚阳逐渐西落，黯淡了天际的光辉。在这个教室里，又剩下了我们五个。
“接下来，就到体育馆那边等着吧。”
三上说着，我们四个分别予以回应。
计划与“我的计划”，都在顺利进行当中。
三上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
“开门吧。”
我同意地点点头，跟姬川一起抓住体育馆大门的把手，缓缓拉开。
门外，天色已晚，能看见远方只有路灯和萧瑟的树影，星辰与月关被云所遮挡。门外，是等候已久的一年A班。
我和姬川各站在门的一旁，看着人群进场。声音有些嘈杂，但就往常的一年A班而言，已经低上一等了。
稀稀拉拉的人群中，我督见姬川左右乱摇的双眸。
人员已经进场完毕，门也被重新关闭。
在靠近姬川时，我顺嘴地问了一句：
“在清点人数？”
“全员到齐呢。”
她以她自己的答案回复了问题，在若有所思地盯着人群的背影看了一会后，转身对我说道：
“走吧，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我老实跟在她身后，从体育馆的边缘处绕过人群，就这样进了后台。
相川、柳户、三上和安丝卡老师四人全在后台待命，他们都躲在红色幕布旁。在不远处，我听见他们的对话。
“哇——老师今天的衣服真的好漂亮啊！”
“你就别说了…………”
安丝卡老师今天身穿装饰着粉红缎带的礼服，白金色的头发被蝴蝶发卡挽起固定。
虽然很华丽，可老师却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她正头痛似地按着太阳穴。
“原本我可不打算这样来的啊……”
“那老师现在的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面对三上的提问，安丝卡老师的表情显得更为阴郁，眼神无光。
“哈哈……不知道那个混账老太婆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就给我准备了这套衣服，还用克扣工资和增加工作量来威胁我穿上……我也只能……只能……哈哈哈……”
黑心企业外加恶魔上司吗？看来老师工作的环境比撒哈拉沙漠还要恶劣呢。
“可我觉得老师穿这身衣服真的很漂亮哦！”
“哈哈……谢谢了……”
安丝卡老师以一种坏掉的模样傻笑着。明明是今晚的主角，现在又变回我所认识的萝莉教师了。
“老师的这身衣服可真不错呢。”
姬川已经走过去，微笑着说道。
“拜托你们不要再说这套衣服了……”
安丝卡老师抱着脑袋，害怕地缩成一团。
照之前的反应看，萝莉教师其实是很反感别人调侃她萝莉的模样的。可这身礼服又恰好地以显眼的粉色与蓬松来衬托出年幼可爱的特征，还别出心裁地配上了蝴蝶发卡。怎么看都是那位学院长故意为之的手笔。
“什么啊，你也是过来嘲笑我的吗？”
发觉我靠近后，安丝卡老师突然抬头瞪着这边，是那种社畜疲惫坏死的眼神。
我先是愣一下，而后自觉回答：
“不是，我倒觉得老师你还是很漂亮的。”
一时间，好几个人将目光投向我，其中不乏怀揣着恶意，像看见什么异物般的眼神。
安丝卡老师唯有诧异地盯着我瞧，然后颤抖地说道：
“……萝，萝莉控吗？”
“才不是。”
不要整天把这些社会性死亡的帽子扣到我头上。
其他几人都对这边报以微笑，也只能让我更加不舒服而已。
“快八点了。”
柳户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
“那么，我就去做最后一次演练了，你们还想干嘛就干嘛吧，什么都无所谓了……”
安丝卡老师挂着难看的脸色，带着绝望的眼神，说着完全自暴自弃打算将己身弃之不顾的台词，像个丧尸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舞台更深处。
大人的世界我果然还是不太懂。
“我也得出去了，不能在这待太久。大家，我们演讲结束之后再见吧。”
三上是受我之托，负责在演讲途中在台下调动大家情绪，以防止偏离预期情况的发生。既然此时演讲即将开始，那他理应要走了。
不一会儿，等我再从幕布后朝台下观望时，三上已经在跟班上的同学聊着天了。
真是厉害的行动力，该说不愧是三上超人吗？
“我们就在这慢慢等吧。”
这句话是姬川说的。
我们几个于此时，完全就是几个闲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打打杂，清理后台而已。
一切准备结束，便只能沦为观众。
谁都知道时间在步步逼近，所以即使台上空无一人，全场的嘈杂也在逐渐减弱。
人们静穆地抬头仰望，期盼着舞台之上主角的现身。空旷的体育馆中只留下偶尔传来的衣物摩擦声。
突然间，灯光尽数熄灭。
口袋里表盘的数字时钟恍惚地跳动一下——
随后——约定之刻到来了。
由于整个人还不太清醒，所以先跑去洗漱房里洗把脸，然后迷糊间抬头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我自认为这张脸长得还是可以的，虽不像都市偶像剧里的美男子，但起码还算五官端正——那张坚如城墙的面瘫今天也在照常运作着。
我把沾湿的头发擦干，穿好校服，勉强将自己修理成还算精神的模样。
今日即是决胜之日——用中二少年山野仁的话应该就是这样说的。
昨晚三上已经给我发了信息，说明一切准备妥当。
相川给我发来了加油的鼓励，还配上了卡通图片。
至于魔女那边，除非有什么事，否则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打扰我。她那边杳无音讯，也可以说是一切平安吧。
最后一步，我束好领带，确定没有歪曲或翻折后，左手提起自己的包，朝门外走去。
看吧，是时候让戏剧进入尾声了。
“啊，是转校生你啊，真是巧遇呢。”
“早上好呢，队长～～”
“早上好，还有我不是什么队长，麻烦你改口。”
一大早，在前往教室的路上就碰到了许久未见的竹田和武田。虽然他们都是受死尸事件影响最大的人，但就现在看来，那幅“一看到就会觉得这家伙很难搞”的模样还算正常。
“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你们？”
我出于好奇，便先试探性地问道。
“最近啊，我们都在跟山野仁他们打游戏呢。”
“那款叫做《恶魔狂袭》的游戏真是一级棒！无论是画面渲染还是打击手感，完全能称得上是业界一流！”
“深有同感！！”
竹田和武田两人一谈及游戏便四眼放光，像碰上老同志般握起手，然后将我晾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虽然很对不起他们，但我还是选择从中切入打断话题，然后问道：
“对了，听说三上之前邀请过你们出去玩吧？为什么不去呢？”
“诶？”“那，那个…………”
两人尴尬地相视一笑，随后又转头对我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其实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啦。”
“而，而且……那天我们还和山野、铃木他们约好了要打游戏，不得已才拒绝的。”
“这样啊……”
我对两人的辩解本来就不抱希望。
三上说得没错，即使风波暂过，竹田和武田却还在害怕着外面的世界。心伤能被时间疗愈，但疤痕始终残存。
估计不止他们两个，一年A班的人都是如此吧？
所以才有举办这场演讲的价值。
“对了，转校生，你打游戏吗？”
“嗯……哦，打过一些。”
回过神来时，发现竹田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这边。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恶魔狂袭》？”
“……那个游戏我没玩过。”
虽然至今为止，家里窝着连熬三天把手柄敲坏已是常态，但跟其他人面对面打游戏这种事，却是一次都没有过。
与其说是因为没玩过这个游戏而犹豫，倒不如说是因为“一起”这词而犹豫。
触发了“跟朋友玩游戏”的青春事件吗？
“没玩过也没关系，虽然是等级制的ARPG，如果你想立刻跟上我们有点难，但我们会好好带你的！”
竹田一想到自己身为老玩家的优越感，表情就更为得意了。
“把手机拿出来吧，我把文件传给你。”
在竹田和武田两人的强行推销之后，我半推半就地将游戏接收。
那游戏图标是黑夜与血刻一类的东西，跟其名称也是十分相衬了。
“那么，事不宜迟！在下次联机之前，我先跟你讲下基本操作吧！”
不要，我才不要一大清早就听别人啰嗦……
但竹田完全没有在意我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开始那滔滔不绝的解释说明。最后甚至牵扯到了游戏厂商、游戏周边、相关新闻等与游戏内容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自己感觉良好，我没有插嘴的机会，只有头部微点的回应。
上学的路有多长，那种折磨人的声音便飘了多远。
我已忍不住如此打算了：
啊………好想把整只角兔塞他嘴里啊…………
我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一直听竹田啰嗦到教室。
拉开门的瞬间，就看见班里的同学围作一团，似乎在议论某事。真是万幸，竹田的注意力便如此被带过去了。
“诶？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呢，要不你们去看一下？”
竹田和武田两人稍一点头，就小跑着钻进人群当中了。
支开两人得以免于继续经受噪音之苦后，我放松地长叹一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
我的后桌——姬川轻音早已将这节课的预习资料摊开。
但是，她这时却没有看书，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撑着脸颊看着围在一起的人。发现我到之后，也只是斜视一眼，然后说道：
“看来，你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着呢。”
“希望会顺利吧。”
我心不在焉地回应，放下背包后，也学着姬川的模样，斜着眼睛偷偷观察那边的情况。
“啊，啊，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竹田和武田一边喊着，一边慢慢挤了进去，似乎是在其间找到了熟悉的人物，便过去打招呼：
“喂，山野，发生什么了吗？”
竹田对山野仁的肩头拍下，山野没有回应他，只是紧紧盯着手里那张纸。
武田这才四下观望——周围的人都拿着一模一样的纸张。
“这是什么啊？”
竹田探头朝山野的纸上看。
“这是今天早上从桌子里发现的，要看你就拿去看吧，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看一下。”
山野只是这样说而已，将纸张塞到竹田手上后，心情沉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其他人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像先前死尸事件的影响那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竹田有些害怕地低语着，转头跟武田一同看向手中略显粗糙的纸张。
那张纸上的内容，我是不陌生的。
“……人员档案……山崎田司……”
竹田震惊地张大了眼睛，旁边的铃木相泽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道：
“……背面还有。”
竹田赶紧翻过面来，然后——是嘴中不经意露出的一句话：
“不，不会吧……”
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我昨晚连夜手抄二十多份山崎田司的资料。
那种微小的误会，也许能够以时间为代价去求解，但这不同。太多的误会终究会扭曲人们口中的事实。
这是山崎田司回归计划的第一步。
主要就是解开一年A班对山崎田司的误解，他不善言辞，无法信任班级，所以他的话说不出口。他说不出来——“我已不是当初的山崎田司”。
有时候，生性沉默之人想让他人如伯乐般，不发一语便能了解自己。但是，希望他也能明白，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这件事在另一方面上，也算是完成了对山崎的承诺之一。
我看着他们手拿那份资料心情沉重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唯有对其无奈地叹一口气，不再理会而已。
上午第三次的课间即将结束了。
我整理好上节课的资料后，把它放回了课桌里。
下节属于安丝卡老师，但我清楚，她是没有时间来上课的。故而便不用准备，继续观察一年A班的动向。
现在的一切都合乎我的预期。
相川也在看着，那种严肃的神情与平常完全不一样。她也明白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以及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在紧张着吧。
唯独三上不在教室里，因为他还有事——他需要准备谎言。
上课的铃声响起，再过一会儿，三上微笑着从门外走进来，站到讲台上面向全班。
“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拍了拍手，这让本就算不上吵闹的教室变得更为安静。
“因为安丝卡老师有事，所以这节课改为自习，麻烦大家自觉一点。还有就是——音织、爱羽、姬川同学和平泽同学你们跟我出来一下，安丝卡老师有事情找你们。”
看，这就是谎言了。
我们几个也没多说什么，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只是纷纷起身，一个接一个离开座位。由三上殿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合上了教室的门。
“哈啊——我可是很少说谎的啊。”
“我觉得三上你演的还是不错的，很有说谎的天赋。”
“平泽同学……谢谢你的夸奖。”
我们五人行于走廊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过三上似乎不太喜欢我夸人的方式。
“三上同学你不必在意，这个家伙只会这样说好话而已。”
“我就是在实实在在地夸人……而且你不也一样。”
我手插口袋，不悦地斜乜姬川一眼。但她只是眨了眨眸子，疑惑地反问道：
“有吗？”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这家伙在这方面上就没点自觉吗？
我略带无语地叹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有相川的声音传来。
“你们的感情……可真是好呢。”
我和姬川共同看着相川，然后又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答道：
“我阐述的一切只是事实而已。”
“我只是作为受害者进行反击而已。”
“哈……哈哈哈…………”
我们两个都不大高兴地互瞪对方一眼后，就没再说话。相川也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假笑着。
三上在前面领路，我们过了走廊，从教学楼的大门出去，一直向今晚演讲的场地。最后，停在了庞大的体育馆前。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门没锁，三上轻松地将其推开，我们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内部与在外面看见的庞大外表也是极为相称的，毕竟是之前举办新生典礼的地方，估计能容纳几千人吧。
我四下观望，最后看向正面的主席台，安丝卡老师在上面站着，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我打赌她现在肯定是站在小木凳上，否则不可能把整个脑袋露出来。”
“同意。”
“平泽同学，姬川同学！不能说老师的坏话啦！”
不，这是事实嘛……
我跟姬川的窃窃私语惹得相川有些不快地微微鼓起脸颊，让人看了很想用手指戳下去。
“怎么了？什么坏话？”
安丝卡老师听闻，从小木凳上跳下。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就在那个瞬间她的身高立马缩水。若是硬要比较的话，站在桌子后，大概只能把额头露出来而已。
这是我的胜利。
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遭到了柳户和姬川两人的怪异眼神。
“三上同学，这就是你准备的演讲的场地吗？”
相川抬头看向体育馆的穹顶，不由得发出感叹。
“三上同学果然好厉害呢。”
“听到没有，这才是正确的夸奖方式。”
“啰嗦……”
针对姬川的挖苦，我轻声发出抗议。
“这还的多谢了学院长，我只是跟她说一下而已，他就把这间体育馆借给我们了，顺便还帮我们布置好了舞台和扩音设备。”
“那位学院长真是个好人呢。”
“估计学院长也是知情人士，所以才这么快答应吧。”
我点头予以回应，同意姬川的看法。
三上应该也是明白的——学院长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他才敢向学学院长请求此事。
但就相川的赞美，三上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喂，我说你们，看得见我吗？”
安丝卡老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们面前，有些生气地叉着腰，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虽然内心像个大叔。
“啊，如果不低头的话就看不——”
“你想死吗？”
我立马噤了声。因为安丝卡老师攥紧拳头怒瞪着这边的样子实在恐怖。
“真是的都说平泽同学你不要再说老师的坏话了。”
“……非常抱歉，我会好好反省的。”
被相川柔声责骂后，我道了歉，并将自己的位置撤了撤——前方的路过于危险。
“老师，演讲稿的事您准备地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可是推掉了工资和年终奖来写这个东西的，不会出什么差错。刚才舞台的扩音器我也已经试过音了，完全没有问题。”
安丝卡老师露出颇为自信的笑容，昂首挺胸。
“我的表演时间只在今天晚上，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这就是长辈的嘱托吗？
“我们也不会辜负您的努力的。”
三上回报以微笑。
“光说无用，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安丝卡老师扬了扬自己手中连夜赶稿，可以说是斥巨资写出的演讲稿，略显轻松的离开了体育馆。
等体育馆的大门关闭，便只剩下我们五人。
三上转过身来，像是肩负大任般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他那平时不常有的严肃口吻对我们说道：
“那么各位，我们来谈谈今晚的事情吧。”
我们没作声，空旷的体育馆里唯有静寂的默认。
学院钟楼响起今日最后一次报铃。
黄昏的暖阳透过印花的窗户斜照在我的课桌上，那里是仍未收拾的书本和资料。
沙沙的写字音已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班级里的学生收拾东西以及结队商量周末要到哪里玩的对话。他们即将离开，可我却一点都不急。
换作平常，我必是先走三五人里的其中之一。现在呢？是因为我在等人。
我在等计划中的角色在此时站出来，缓步下了阶梯，然后站在讲台上，宣告：
“各位！先不要离开教室，能听我说几句吗？”
在第一个人走近门口之前，三上凭借自身独特的人格魅力以及在班上的超高人气吸引住了所以学生的注意。
他稳步立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继续说道：
“非常感谢大家能停下来听我一言。最近，我想大家的心里都是有些不安的，我看得出来。毕竟我们都亲眼见证了‘那种事’。”
现在回想起来，胆子小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很担心大家，我也希望各位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为什么那些恐惧与不安会长存我们心中？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的模样？我希望各位能够好好想想。”
有不少人沉默地低下了头。
“或许，这样说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其实除我之外，安丝卡老师也注意到了我们的情况，她很担心。今晚八点体育馆，她想跟我们谈一谈。我也希望各位能够全员到场。这次，就当是我拜托大家了。”
三上深深地鞠下一躬，全场静默。
没人想说些什么，也没人知道该说什么。傍晚放学的这段时间里，好似时间停止一般。
我故意发出一些动静——把桌上的资料都收拾好了装进包里。这时最为靠近门的那人才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教室。
三上没有起身，他等人们全部离开才抬起头来。
晚阳逐渐西落，黯淡了天际的光辉。在这个教室里，又剩下了我们五个。
“接下来，就到体育馆那边等着吧。”
三上说着，我们四个分别予以回应。
计划与“我的计划”，都在顺利进行当中。
三上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
“开门吧。”
我同意地点点头，跟姬川一起抓住体育馆大门的把手，缓缓拉开。
门外，天色已晚，能看见远方只有路灯和萧瑟的树影，星辰与月关被云所遮挡。门外，是等候已久的一年A班。
我和姬川各站在门的一旁，看着人群进场。声音有些嘈杂，但就往常的一年A班而言，已经低上一等了。
稀稀拉拉的人群中，我督见姬川左右乱摇的双眸。
人员已经进场完毕，门也被重新关闭。
在靠近姬川时，我顺嘴地问了一句：
“在清点人数？”
“全员到齐呢。”
她以她自己的答案回复了问题，在若有所思地盯着人群的背影看了一会后，转身对我说道：
“走吧，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我老实跟在她身后，从体育馆的边缘处绕过人群，就这样进了后台。
相川、柳户、三上和安丝卡老师四人全在后台待命，他们都躲在红色幕布旁。在不远处，我听见他们的对话。
“哇——老师今天的衣服真的好漂亮啊！”
“你就别说了…………”
安丝卡老师今天身穿装饰着粉红缎带的礼服，白金色的头发被蝴蝶发卡挽起固定。
虽然很华丽，可老师却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她正头痛似地按着太阳穴。
“原本我可不打算这样来的啊……”
“那老师现在的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面对三上的提问，安丝卡老师的表情显得更为阴郁，眼神无光。
“哈哈……不知道那个混账老太婆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就给我准备了这套衣服，还用克扣工资和增加工作量来威胁我穿上……我也只能……只能……哈哈哈……”
黑心企业外加恶魔上司吗？看来老师工作的环境比撒哈拉沙漠还要恶劣呢。
“可我觉得老师穿这身衣服真的很漂亮哦！”
“哈哈……谢谢了……”
安丝卡老师以一种坏掉的模样傻笑着。明明是今晚的主角，现在又变回我所认识的萝莉教师了。
“老师的这身衣服可真不错呢。”
姬川已经走过去，微笑着说道。
“拜托你们不要再说这套衣服了……”
安丝卡老师抱着脑袋，害怕地缩成一团。
照之前的反应看，萝莉教师其实是很反感别人调侃她萝莉的模样的。可这身礼服又恰好地以显眼的粉色与蓬松来衬托出年幼可爱的特征，还别出心裁地配上了蝴蝶发卡。怎么看都是那位学院长故意为之的手笔。
“什么啊，你也是过来嘲笑我的吗？”
发觉我靠近后，安丝卡老师突然抬头瞪着这边，是那种社畜疲惫坏死的眼神。
我先是愣一下，而后自觉回答：
“不是，我倒觉得老师你还是很漂亮的。”
一时间，好几个人将目光投向我，其中不乏怀揣着恶意，像看见什么异物般的眼神。
安丝卡老师唯有诧异地盯着我瞧，然后颤抖地说道：
“……萝，萝莉控吗？”
“才不是。”
不要整天把这些社会性死亡的帽子扣到我头上。
其他几人都对这边报以微笑，也只能让我更加不舒服而已。
“快八点了。”
柳户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
“那么，我就去做最后一次演练了，你们还想干嘛就干嘛吧，什么都无所谓了……”
安丝卡老师挂着难看的脸色，带着绝望的眼神，说着完全自暴自弃打算将己身弃之不顾的台词，像个丧尸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舞台更深处。
大人的世界我果然还是不太懂。
“我也得出去了，不能在这待太久。大家，我们演讲结束之后再见吧。”
三上是受我之托，负责在演讲途中在台下调动大家情绪，以防止偏离预期情况的发生。既然此时演讲即将开始，那他理应要走了。
不一会儿，等我再从幕布后朝台下观望时，三上已经在跟班上的同学聊着天了。
真是厉害的行动力，该说不愧是三上超人吗？
“我们就在这慢慢等吧。”
这句话是姬川说的。
我们几个于此时，完全就是几个闲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打打杂，清理后台而已。
一切准备结束，便只能沦为观众。
谁都知道时间在步步逼近，所以即使台上空无一人，全场的嘈杂也在逐渐减弱。
人们静穆地抬头仰望，期盼着舞台之上主角的现身。空旷的体育馆中只留下偶尔传来的衣物摩擦声。
突然间，灯光尽数熄灭。
口袋里表盘的数字时钟恍惚地跳动一下——
随后——约定之刻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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