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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是从棺材里出来的

    黑是这世间最常见的颜色,却不是世人最喜闻乐见的颜色。

    狭小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好像鼻尖进出的都是自己的气息。

    棺材中规中矩,里面的空间容纳一人有余,容纳两人不足。

    还好十三个子不高,身体还未完全长开,侧着躺在里面,占的空间也不算多。

    而这个人高马大的老男人,却舒服得像是睡在自家的大床上,非得平躺着不说,还硬要翘着自己的二郎腿,翘得不舒服还一副不爽的样子。

    十三没法子挪了挪地方,背紧贴着棺壁,无奈道:“你能不能消停点?”

    “嗯?”

    “哥哥,能不能别乱动?”

    “能呀!我觉得要是能把哥哥的名也带上就更完美了,下次记得要叫禄哥哥哦。”

    ……

    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他带着?

    没办法,都是为了钱,我忍。

    十三不想多说话,索性就闭目养神,早上起得早,不一会就带了些困意。

    昨晚回去的时候她特意让阿禄去找了个附近的小镖局,将这副双喜红木棺材同样地委托护送。

    起初阿禄还一脸不理解的模样,没过多久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你买了这大物件携带肯定不方便,加上赶路,一个小姑娘带着这东西又引人耳目,索性直接先把货送回去,的确轻便快捷得多。不亏是我妹妹,真是聪明呢。”

    莫名其妙地被夸了一通,十三当然选择心安理得地坦然接受它。毕竟他说的也算对了一半。

    不过谁能想到他这个妹妹不仅懂得轻装上阵,还会勤俭持家省路费。

    然后,这一大一小一木棺就这样被抬着走在了回返的路上。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玄甄境外的密林处,有被血色大范围泼染的痕迹,就好像是下了一场血雨。血腥味由远及近地蔓延开来。

    听。

    滴答滴答。

    那是谁在哭泣?

    “别哭了。哭是最无用的。它除了宣泄你一时的情绪,表现你的懦弱无能,一无是处。”

    “哭?我好像从来没有哭过。”

    “是吗?你摸摸脸上的水,那不是眼泪是什么?”

    十三抬起手,纤细微糙的指头磨搓着脸颊,“这是……泪吗?”

    “你难过吗?”

    “我为什么难过?”

    “因为……失去。”

    心,像是被一张渔网覆盖住。

    接着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直到勒出深深的血痕,疼痛从大脑反应,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胭脂般的颜色已经从心口沁出,透过层层衣衫毫不遮掩地显现出来。

    “好闷……疼……”

    ?

    阿禄闭目养神中忽然听见一旁的动静,有些奇怪。

    他们正在棺里被抬着走,不小心出些响动就会被外面抬棺的人感知。

    到时候能不能到目的地还不一定,被人当成鬼怪,吓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这丫头是做梦了?怎么一脸汗涔涔的?

    十三从原本的侧躺着到现在蜷缩着身体,双臂护胸的姿势。

    她本就瘦小,又缩着头。头正好抵在阿禄的肩上。

    阿禄被肩上的湿意弄得有些不舒服。他也侧过身来,一手弯折枕着脑袋,大大的身影将小十三完全包裹在其中。

    虽然馆内不见丝毫光亮,但怀中人的悲伤却好似能通过衣料的触碰传递过来。

    阿禄忍不住抬手拭了拭对方脸颊的汗珠。

    啧。

    “啧,”风桦用衣角正在擦刀刃上的血迹,“回去又该磨了。”

    在一旁的镖师有些听乐了,道:“桦哥,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风桦扯了个笑:“也是,这次应该是,‘回去该换个新的了’。”

    镖师道:“一路上杀了那么多,不会真的冲着货来的吧?看着不太像,就一副破棺材,值得一路追杀吗?”

    风桦道:“难说。不是一般的棺材,但也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押货送货,货到了协议成了,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镖师道:“小十三他们不会就是被那群人掳走了吧?万一……”

    风桦否定道:“不是,若是十三娘真是被追杀我们的人劫走,那他们大可以跟我们做交易,挟持人质,没必要一直追着我们,费时又费力。”

    所以他们应该还是安全的,对吧。

    风桦只能在心里这般自我安慰道。

    作为领头人,他不仅是他们的大哥,更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他的情绪,他的决定都是将影响每个人。所以他要冷静再冷静,伪装再伪装。

    一夜无眠,加上长时间作战精神高度紧绷。风桦站起身的时候,忽然眼前一花,奈何他又走得急,还没走几步就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幸运,就在风桦身形不稳的时候,一道影子闪电般从他身边堪堪掠过,伴随着空气划破的声音。

    这让周围身经百战的镖师都不由的凝神,警惕。

    因为那东西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从某个阴暗角落射出来的利箭。

    离风桦最近的镖师当即护在他身侧,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道:“桦哥!没事吧?!”

    虞孟桀在远处听到动静也飞奔而来,看到深入树心的长箭和有些异样的风桦。

    “怎么样?”虞孟桀扶住风桦,耳语道:“箭上猝了毒,入木三分,射箭的人内功高强,甚至……在你之上。”

    ?!

    风桦脸上没多大变化,他问道:“就剩半天的路程了,是吧?”

    虞孟桀点了点头。

    虞孟桀道:“小鹄不在,所以我只能根据印象重新绘制了路线图。都怪我,没看好他们,连小十三也没照顾好。”

    风桦道:“跟你没关系,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不过,当初你跟我说雇家指定小鹄送货,完成单子再一手钱一手货,我便觉得这一趟不简单。”

    那天十三也在,风桦准备发难的时候,是虞孟桀跟他说了几句,他才冷静下来思考。

    就算他们不清楚小鹄是个新手,总该看得到他的年龄。让这么一个孩子,去押送一笔黑货单,这放在整个镖局界都不会有人去这么做。

    除非。

    他们就没想过让货安全送到目的地,又或者他们是在用雇佣孩子护送来营造假象,扮猪吃老虎。

    他们是在引什么人现身?还是想要抓什么人灭口?

    无论是哪种,无疑都是把这个孩子当作了诱饵。所以他不能真的撒手不管,既然契约已成,一切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有些事心里提前有了准备,再去面对的时候,便多了一分余地。

    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空中逐渐弥漫起湿气。

    冷风裹挟着黄沙逐渐沉寂下来。

    点点雨水一个接着一个轻飘飘地落下,喷洒在经过风吹日晒,干裂了皮肤的大地上。

    路上行人匆匆,步子带起的水花顺势激起又重重打下。

    在细细的雨声中传出了一段悠悠的丧曲。仔细聆听能隐约听个大概。

    “辞别神灵和六亲~眼泪汪~眼泪汪~”

    “一辞天地盖载恩,日月照临荷生成……”

    “二辞国王水土恩,香火堂上众神灵……”

    “三辞父母养育恩,功劳未报半毫分……”

    “……”

    “……”

    “五辞结发夫妻情,同床共枕多年整……”

    “……”

    “十辞灵前一盏灯……眼泪汪~眼泪汪~”①

    十三打了一个寒战,一下子从梦境被拉回现实。

    眼前还是那片黑色,耳边依稀听到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真难听。

    好像是他们正好路过了一个出丧的殡仪队。

    那像是妇人泣不成声的曲子就这样萦绕在耳边,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几时了?应该快到了吧。

    十三咬了咬下唇,试图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她微微向上抬头,好像抵到了什么东西,有些硌硬。

    头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十三知道这人也睡着了,而且睡得比她还熟。

    大约又过了一个半时辰的样子,棺身晃悠悠地一顿,接着又缓缓地向下降落,到达平面后便再无动静了。

    十三确定抬棺人都已经离开后,才试着活动手脚,准备出棺。

    嘶~

    手麻的。

    嘶~

    腿也是麻的……

    十三不禁开始反省,自己的睡姿是有多差啊?

    幸好脖子还能活动。

    “喂。”

    没反应。

    “喂!”

    还是没反应。

    十三用力一下抬头。

    嘶~

    终于有反应了。

    ?!

    十三道:“帮忙开个棺门,我们到了。”

    ……

    每个人在熟睡被惊醒的时候,或多说少都会有些起床气。

    有的反应巨大,脾气暴躁;有的反应不大,闷声闷气。

    而阿禄属于第三种。

    他先是一惊,后是一痛。现在他还没缓过神,神思游走于外界,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指挥着抬棺门。

    等到十三起身出去的时候,他都还没缓过劲,正准备跟着出去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棺板又给关上了。

    ???

    虞孟桀不可置信道:“小十三?!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你从哪出来的?”

    都说习武之人,风吹草动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不,虞孟桀话音未落,风桦就不知从哪处飞身出来。

    风桦也惊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回来的?!”

    十三见势不好,下意识地连忙关上棺门。她转过身,微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我是从棺材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