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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性

    在游戏中的我无疑就是那个游戏的主角,但不如说这是每个游戏设计的基本概念,因为很少有人会愿意在游戏中给别人当NPC,那将很没有意思,将失去游戏应该带给玩家的欢乐和享受,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充当了一辈子背景板、NPC的人,再让他去游戏里任劳任怨的话未免有些残忍了。

    自由度越高的游戏通常越受玩家喜欢,因为在极高的自由下他们可以达成很多在现实世界没办法实现的天马行空的幻想,例如和飞鸟一起在空中翱翔、随意摧毁一整个城市、打扮想要的外表,或者……有一辆车、有一个家、有一个朋友。

    游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是让人可以活第二次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走向期待的结果。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有更多的权力、能看到更多的风景、有能力改变更多的事情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工作室赋予了玩家最为主观的身份——主角,并创造了一个世界和一系列NPC扮演主角之外的次要角色。

    不管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视角,可以凭借主观影响一切的状态就是主角特有的权力,我们可以由此清晰判断自己处于主角视角,然后再根据主角的特殊性进行各种游戏活动。

    在养成类游戏中我们可以看到相关角色的好感度,在生存类游戏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己的饥饿度等数值,在经营类游戏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建筑的价格,在烹饪类游戏中我们可以看到每一道菜的制作材料……在主角的视角下我们似乎是全能的,我们不止扮演游戏中某个特定人物的角色,我们甚至充当着上帝的角色,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玩法就是上帝独有的权能。

    “上帝”

    “主角”

    “主观”

    这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词语总会勾起人的种种幻想,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觉可比任何权位都要诱人。

    我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是某天放学的路上,原本要和同伴一起回家的我独自走在小路上,而那个本因和我同行的伙伴今天请假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难免有些不开心。

    倒也不是因为孤独,那种感情我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只是我很不喜欢一个人走在路上时察觉到别人的目光,和那些三五成群的路人比起来我就像一个异类,这种逆群体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总感觉别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小声地和同伴讨论。

    我可能是最不愿意成为主角的人,特立独行会让我如坐针毡,我只希望能在人群中平凡地过完一生,不引人注目也不人前出丑。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我的超能力是隐身,那样我就可以真正地大隐隐于市,并且丝毫不用顾虑旁人的眼光,因为他们没办法把视线聚焦到我身上了。

    抱歉,这里的目光并不是指实际的目光,而是指代他们的注意,不过都一样,我既不喜欢引人注目也不喜欢有人盯着我看,两者都会让我不断审视自己,浑身不舒服。

    那天的天空很美,火烧云下还有橘色的黄昏作为背景,世界像一幅融化的油画,每一处看起来都毫不突兀,甚至有些过于完美,让我感到了一丝不真实感。

    我之所以会抬头看天空,是因为我当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很大,而且很熟悉。

    在回头之前我很确信那就是他的声音,那个请假的同学,声音、语调、顿挫、气息、情感都和他一模一样。提防了一路别人的目光,此刻的我宛如被拯救的难民,充满希望地回头找寻他的声音,因为声音很大很近,就像是站在我身后发出的。

    但我没在人群中看到他,那些自顾自走动的路人没有一个为我停下,他不在这里,但我看到了那片完美的天空。柔和的光线从四面八方照过来,世界像被放在鱼眼中一样,天圆地方的感觉向我袭来,我感觉自己的视野被拉伸成了一个球体。

    行人全都变成了慢动作,天空还在扭曲变形,我感觉自己处于一场梦之中,而这个梦境现在开始分崩离析了,基本的法则和规律都开始崩坏。

    所有人都还在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走着,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看不到我眼中的状况,还是说他们也是我眼中的状况的一部分,他们只能随着其他东西一同崩坏,没有能力跳出格对此作出反应。

    惊叹着他们的可怜,我转回头准备逃离这周附近,我想要证明其他地方的正常性,我希望这种情况只是区域性的,就像降雨一样,不管是多大的暴雨,只要逃离那个范围就会是晴天。

    我低下头发现一切又变回了正常,行人的速度恢复了正常速度,天空也不再扭曲,落日的余晖也没有刚刚那么艳丽,世界变得昏暗了一些。

    我揉揉眼睛,不断确认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难道我的精神终于出问题了。

    紧闭双眼十秒再次睁开,我发现世界不仅没有变回正常,甚至可以说一切变得更加不正常了。

    那些被我警惕着的路人本身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没人突然变异成几米高的吃人怪物让我很庆幸,但我不清楚每个人旁边的长条是什么东西。

    “好感度”

    那些参差不齐的长条前面写着“好感度”三个字,而白色透明长条的内部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点红色,我本以为那些红色是自己的错觉,但长条的最后面用百分数标记着所谓“好感度”的数值,一眼望去几乎全都是1%,这个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数据对应着长条内若隐若现的红色。

    看到这一幕的我没有大惊失色,或许是因为玩过很多类似游戏的缘故,好感度这种设定在很多文字游戏里都有,我现在大致可以确定自己处于一个攻略类的游戏中。

    虽说都是穿越到游戏里,但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如果是穿越到有魔法设定的游戏里应该会有趣很多。

    而穿越到攻略类游戏里应该是我最不想遇到的状况了,毕竟我没有什么要攻略的对象,强行让我攻略NPC我也很难办到,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对,NPC。

    现在这种状况下,我可以认为那些带有好感度显示条的都成了这个游戏的NPC,换言之就算是曾经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此时也可以成为我的攻略对象,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明星只要我把好感度堆到满也是可以攻略的。

    这是很重要的发现,好感度的设定本身就创造了很多可能性。

    但是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空缺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吞掉我的多少努力和付出才能把它填满。我肯定刷好感度会是一个比任何工作都要困难的事,而对于我这种极度慵懒的人来说,我是绝对不可能去做那么费时费力的事情的。

    所以说,好感度什么的,对我来说完全是毫无用处,就算知道了好感度的存在也不会改变我的生活。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好感度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否定了人类的情感,把感情变成了可以实质增加的数据,人类就像一个个AI,不断接收其他AI的数据然后合成名为情感的东西。

    只是一个纯白的长条就把人类变得不再是人类,将难以描述的人类情感转化为可视的好感度百分数。

    我知道,这将会是有史以来AI最容易取代人类的时候,它们此时不需要心跳不需要情感就可以变得和人类一模一样,甚至相较之下AI会比人还复杂,几亿条数据可远比一个单调的好感度长条要复杂的多。

    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些是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因为他们旁边的长条看起来太违和了,让我感觉自己是在打游戏,而不是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加了一些显示插件。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我将以所有人都是AI的最坏打算继续生活下去。

    有些矛盾,如果我知道它们不过是一个个酷似人类的AI,那我就不可能会想要增加和它们的好感度,这不是歧视,因为在判定歧视的前提是讨论AI的人权问题,而这个前提并没有得到一致的定论,至少在这天之前还没有,所以我的言论并不属于歧视AI,我只是在表达一个种族对另一个种族的天生距离感。

    我并不像恐怖谷效应所说的那样害怕AI,它们虽然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种种特征,但就像一幅画,就算画得再好也只是一幅画,并不能真正还原一个事物本身。我始终清晰地知道AI不是人类,这就够了,我会保持和它们的距离,用配合出演的方式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会喜欢那些明知不存在的虚拟人物,因为我知道它们是假的,所以我可以真的喜欢它们,但AI的本质是把假的趋近于真的,想要以假乱真,这是一种欺骗,而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好感度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它毫不避讳地告诉我所有人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骗我,让我避免被任何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情感置于不利地位。

    万物皆假,我就不必再进行区分,这是很省力的状况,我并不讨厌。

    百分之一应该就是好感度的初始值,只要别人看到了我或者说知道了我的存在就会有最基本的百分之一好感度。

    这并不是我在自我吹嘘,基本好感度的设定不是我决定的,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好感度这种东西。

    我原本以为百分之一就是最低的好感度,当然是除去那些尚未观测到我存在的人,人是不会对理解范围外的东西产生主观感觉的,虽然他们不能判定为是人类,但思维方式应该是差不多的,就算是AI也不会对不存在的东西加以言语。

    但这个最低限度的猜测很快就遭到了反驳,并且是被彻彻底底地驳倒。

    那是高中的第一节班会课,班上的同学刚在寝室放好行李,相互陌生的人被限定于班级这个特殊的范围,一部分人开始和同学混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天的内容也就是关于过往的一些基本信息,例如以前在哪个学校读书,家庭住址,籍贯等等,毕竟他们也没有关于当下和未来的话题可以聊。

    至于我,只是独自坐在角落一个人发呆。我想就算没有好感度的出现,我也依然会对身边的人保持一定的戒备,虽然没有现在那么谨慎就是了。

    我从好感度出现之后就没有交过半个朋友,像是在维持最低好感度一样,我无论和谁都是相交的射线,永远只会有一次交集然后相互远离,而那次交集能带来的就是少得可怜的百分之一。

    我原本打算就带着这永恒的百分之一过一辈子,丝毫不想将任何人的好感度提高到超过百分之一。

    短暂的自由聊天随着班主任进入教室而结束,第一次的座位往往没有任何安排,大家凭借着自己的第一印象和资格选座位。

    所谓的第一印象就是基于刚刚自由聊天而对周围同学的好感,可惜他们互相直接看不见好感度,不然只需要和好感度最高的人做同桌就行了,根本没有现在那么麻烦。

    而资格就是他们为了换取第一印象而舍弃的时间。大家进入教室的时间都相差无几,而像我一样和别人无话可说的人自然就先找好了自己的座位,我们在更早的时间点就已经选择了位置。

    相反,那些热衷于花时间进行自由聊天的人就会失去优先选择的资格,甚至会迎来刚刚交谈过的人因为没有连续的空余座位,所以没办法和自己做同桌的最坏结果。

    这就是所谓的万事皆有代价,得到某些好处的同时也会自动放弃获得其他好处的机会,因为上帝总在人类世界寻求一种公平的状态。

    可惜它永远也办不到了,因为现在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而我没有那么宏伟的志向。

    我选择了最后一排最右边的座位,我的同桌也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她在自由聊天的环节似乎和别人聊得很开心,只不过她现在迎来了最坏的结果,她没能和她聊过的任何一个人做同桌,只能接受成为我的同桌的结果。

    我知道和我做同桌不会让她满意,甚至会有点不开心,虽然说这样的现状并不是因为我。

    但令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对我的好感度居然是百分之一百!

    那满当当的长条差点惊掉我的下巴,和其他人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百分之一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百分百好感度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但是有些奇怪,可能我有被害妄想症或是其他的什么癔症吧,我总觉得她长条的颜色有点不对劲。

    虽然我没看过其他满好感度的长条是什么样,但百分之一显示的是红色,就算有随着好感度的增长长条颜色会改变这种设定,我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增长到百分之一百之后长条会变成绿色。

    对,那百分之一百的数值前方是一条绿色的好感度,没有混杂着半点红的纯绿色。

    鉴于我的思考速度并没有多快,如果我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的话,她可能会怀疑我看着她发呆这么久会不会是痴掉了。

    “你好,我叫王宴宁,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她真的对我是百分百好感度,那通过她接下来的回答就能窥见一斑了。

    “……”

    她一句话也没说,把头转了回去,整个过程没有半点犹豫,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看错了,其实她不是百分之百好感度。

    带着疑惑,我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好感度条,那表明“好感度”字样的后面分明就是满的长条,就连最后面的数据也写着百分之……

    等等,我突然发现100%的前面还有一个横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表示的应该是负数,也就是说她对我的好感度其实是负的百分之一百。

    这有些超出我的认知了,我没想到好感度还能有负的,我还以为百分之一就是最低的限度了,而且就算是杀父之仇那样的深仇大恨也不至于达到负百分之百的好感度吧。

    而且我刚刚还自顾自地向她自我介绍,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有长条的限制,刚刚那个拙劣的试探应该已经让她的好感度跌破负百分之百了。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准备上课了。”

    班主任发话,同学们也随之安静下来,我转头看向讲台,停止继续对自己的可怜。

    接着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了“李佳怡”三个字。

    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本来就是脱离常规写字习惯的,粉笔与黑板的接触面随时在变化,人体与黑板的纵向平行关系也会影响书写的难易度。

    但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的自己名字却十分美观,甚至能看出有一定的笔锋,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上是一个执教多年的资深教师吗。

    “李佳怡,这就是我的名字,大家平时叫我李老师就行了。”

    “大家也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以后我们可是要在同一个班级一起度过三年的时间,相互认识一下会好很多。”

    班主任给出一个很自然的笑容,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竟然还能笑得像个高中生一样,应该是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的结果。

    “对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今年也才二十六岁哟。”

    此话一出,班上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开始惊讶班主任过于年轻了,就算只是一个高中的教师,仅仅二十六岁就当上班主任也是挺厉害的了。

    是吗,他们或许没有考虑到,就算是二十六岁这种听起来很年轻的年龄,实际上也和我们差了十岁,以我们的视角来看,她依然是一个年纪比我们大很多的女人。

    “我们就从这边开始认识一下大家吧。”

    班主任指着靠门一列的第一个同学,我抬头看到那是一个很高很强壮的男生,那种体型不敢相信是一个高一学生所拥有的。

    但稍微看看就能发现他的性格和体型完全就匹配不上,当班主任宣布从他开始时他明显被吓了一跳,刚刚应该是在想什么事情没有注意听班主任说话。

    而且……他现在很明显身体在颤抖,甚至能隐约看到他脸上的冷汗。

    不过班主任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走到那个男同学面前,再一次要求他站起来做自我介绍。

    强迫会招致反抗,但这种定律放到懦弱的人身上是不能成立的,那个男生没有勇气去反抗班主任的命令,他只能任由自己的精神反抗自己的身体,一个往下压一个向上抬,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部分的强大总归不是真正的强大,那个男同学有优于同龄人甚至长辈的身体素质,但他的心理素质很明显还不如低龄人,这样的一个整体是不能称之为强大的,懦弱的精神部分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并击溃,到那时再壮硕的身体也会倒下。

    “我……我叫孙州伟,然……很高兴能和大家做同学……”

    我开始觉得有些残忍了,这种残忍的程度绝不亚于徒手解剖一只兔子,但这场表演的观众乐此不疲,他们翘首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没人愿意站起来解救这只受惊的兔子。

    如果我站起来帮他化解这个尴尬局面的话,估计好感度会往上涨不少,到时候我就会多一个需要纠缠的关系,那样会很麻烦。

    但同时我也无疑会得到一个“朋友”,而且是一个有着强壮体格的朋友,当我遇到个人难以独自解决的问题时他会成为很不错的帮手。

    这就是所谓的双赢吧,各取所需并相互帮助,以个人的力量组合成集体,将集体作为基本单位对抗问题会方便很多。

    权衡之下,我应该站起来帮助他,那样给我带来的利益是值得我这么做的。

    “我……”

    “我叫秦思雨,平时喜欢运动和音乐,有和音乐有关的话题都可以找我讨论,要找我一起打羽毛球什么的也可以,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旁边那个负百分百好感度的同学就抢在了我前面,我一抬头就看到她显眼的好感度绿条,看来她只是对我是负好感度,对其他人还是拥有正常的好感。

    当然,我只猜测了她对那个同学有好感度,进而正义感驱使她站了起来,而不是因为她和我产生了同样的考虑,是为了利用那个同学才站起来的。

    “这样啊……”

    很快我就否定了后者的可能性,因为我看到她的表情明显是生气了,她是看不下去了才站起来打断闹剧的。

    班主任和孙州伟都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从班主任的诧异中看到了一丝预料之中的自豪感。

    “秦思雨同学,我们是在按顺序进行自我介绍,现在还没有轮到你们那边喔。”

    “不过嘛,大家想先介绍自己也行,第一节班会课不用搞得那么规规矩矩,只要能达到大家相互认识的目的就行了,自我介绍的环节本来就应该是你们自己组织的,我是看没人带头才给了大家一个开始的机会。”

    班主任说完话示意秦思雨坐下,她自己走回了讲台,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了我们。

    表面上看班主任是给了秦思雨一个台阶下,但实际上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将自由介绍的开端归因秦思雨,如果在她之后没有人主动站起来进行自我介绍的话,扰乱秩序和耽误时间的罪名都会降临到她头上。

    并且班主任应该也考虑过了,在这种突然有人站起来自我介绍的情况之后,如果没有几个人接着站起来起到暖场的作用,那大家性格里害羞的一面就会占据主导。

    虽然都是自我介绍,但按班主任的安排依次进行自我介绍和毛遂自荐地站起来自我介绍是不一样的。

    毛遂自荐的话如果效果不好带来的挫败感是很大的,而且毛遂自荐的人永远会比站在规则内的人更加引人注目,又因为现在他们害羞的情绪占据主体,他们会更不愿意站起来,因为此时站起来是和丢脸无异的,自我介绍此时从一个中性词变为了贬义词。

    这样看来,这场较量是班主任赢了,她接下来只需要说一句“看来大家都比较害羞,那我们还是继续按顺序来吧。”就可以向秦思雨宣告将军了。

    我也很期待面对这样近乎死局的情况,这个对我负百分百好感度的人会如何应对。

    “我叫宋倩,喜欢好吃好看的美食。”

    “我叫程筱,兴趣爱好是读书,当然,是课外书啦。”

    在其他位置的两个女生相继站了起来,我发现她们就是刚刚和秦思雨在自由聊天环节交谈过的女生,有了她们两作为引子,接下来其他同学也都受到鼓舞一般站了起来进行自我介绍。

    我看向秦思雨,她的脸上已经没剩下多少怒气了,我不禁怀疑她刚刚的生气也是演出来的。

    难道她刚刚的聊天就是为了现在作准备?她已经算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吗?

    不,或许她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获取孙州伟的好感了,要问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应该就是她进入教室然后发现孙州伟坐已经在第一个位置上坐好了吧。

    那样胆怯害羞的人一定会刻意避免让自己尴尬的处境,例如最后在全班的注视下走向唯一剩下的座位。所以他才早早来到了教室,早到所有人之前,让不利情况发生的概率降到了无穷小。

    而这一幕恰好被第二个进教室的秦思雨看到了,她才据此猜测了后续,制定了一系列计划。

    只不过,我在想,难道秦思雨来教室这么早也是为了避开尴尬的局面,她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极度社恐的人,所以这下也不能说是秦思雨赢了班主任输了,应该说是两个社恐之间的相互救赎,一个在开始给对方安全感,另一个保证了后续的安全感。

    倒是很不错的结局。

    “需要我和他换个座位吗?”

    在同学们嘈杂欢快的介绍声中,我问她。

    “为什么要换座位?”

    “因为我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吧。”

    虽然我也很想指着她旁边的长条告诉她:你对我的好感度是最低的负百分之百。但目前来看那样只会被当成精神病,被扭送去精神病院。

    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和一个对自己负百分百好感度的人做同桌,因为那低的可怕的好感度,我有理由怀疑她随时会产生杀了我的念头。

    “不要。”

    她的反驳简单果断,但我想不明白,她不是应该想要离我越远越好吗,既然有着负百分之一百的好感度,单单只是看着我应该就会很反感吧,那为什么还想和我继续做同桌,难不成她真的有杀掉我的念头,同桌的身份和距离更方便下手。

    我想但没办法继续和她争论,很快班上其他同学都自我介绍完了,只剩下我还没站起来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整齐地看向我。

    我很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既要保证自我介绍完后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的好感度会上升,也要防止有人听完我的自我介绍后对我产生厌恶情绪,像秦思雨一样把对我的好感度掉到负值。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放眼望去全是如同红点一样的百分之一,我要做的就是保持现状,在坐下前看到一模一样的画面就行了。

    “我叫王宴宁,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事情,但我很高兴能和大家做同学,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这样的自我介绍应该是属于平均水平的,刚刚我一直有在注意其他同学的自我介绍,那些会让我没什么印象的同学的自我介绍就是这样的,毫无特点。

    我的自我介绍结束后没有掌声和惊叹,我知道自己成功了,我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功成名就般地坐下,事情如期发展的状态让我很满意。

    百分之二?百分之五?百分之四?百分之七?

    我在坐下前的最后一秒看了眼全班,那些不起眼的红点此时变成了短短的红条,好感度最高的甚至已经到了百分之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的自我介绍应该没什么问题,完全就和那些没存在感的同学一模一样,我只是整合了他们的介绍,让自己的看起来没那么具有抄袭嫌疑而已,怎么最后的效果会完全不一样。

    秦思雨似乎对我的惊慌失措并不意外,但这应该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她今天班会课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刻意让我难堪……

    我看着她旁边的好感度条,发现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而且在坐下后我也想明白了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其实原因是很简单的客观因素:我是秦思雨的同桌。

    对,刚刚斩获全班注意力,压班主任一筹计策的秦思雨是我的同桌,同桌这种相互的关系不仅在我的主观意识下成立,反过来我也是她的附属同桌角色。

    在这个角色下,不管我作多平淡的自我介绍都还是会引人注意,“秦思雨的同桌”这个前缀才是导致这种结果的根本原因。

    他们在意的其实是秦思雨而不是我,那些上升的好感度也只不过是秦思雨刚刚亮眼表现带来的结果,与我本人是没有半点关系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再是秦思雨的同桌,这些因她而产生的好感度也会随之消失,我就又可以看着满眼的百分之一继续我的高中生活了。

    “为什么不要,难道舍不得我?和别人做同桌没有和我做同桌能让你满意吗?”

    我将语言包装得十分过火,就算是一般的同学听到这样轻浮的话语也会忍不住生气,更何况是一个早已对我负好感度的人,她一定会马上暴怒然后让我滚的。

    那会是和她撇清关系的最后机会,我不仅能降低别人对自己的好感度,还能远离这个负好感度的不确定性因素,简直是一举两得。

    我盯着她的眼睛,从中尽力寻找想要的答案,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催促她快点给出答案。

    “是的。”

    “那就……等等,你说是的?你听清楚我刚刚的问题了吗?”

    她不再作答,像是默认一般盯着我看。

    如果这是什么恶心我的把戏,那可以宣布她成功了,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的确是我没想到的。

    我开始有些不能理解秦思雨,她的思考方式和说话方式和行为方式完全是三个人,起来帮助孙州伟的是她,想要利用孙州伟的也是她,现在对我的挑衅加以肯定的也是她,这三个人过于矛盾了,比孙州伟的身体与精神的矛盾还要尖锐。

    秦思雨,你的笑容下面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

    我现在不想和孙州伟换座位,只想尽快弄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有一种直觉,你的负好感度显示其实是系统对我的警示,你会成为我享受平淡生活甚至是我活下去的一大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