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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没有瞳孔的牛

    叶家村地处在古止山脉的余脉英安山脉,要到郡城清江城,需要先翻过英安山脉。

    英安山脉是在江北省北部的一道连绵不绝的划分线,它呈西北东南走向,翻过这座山就是看不见山岭的大平原,那平原由楚江也就是楚阳国的母亲河和它众多支流冲积而成。

    这个平原东起大海,西抵高原,北境深入古止山脉,南极大洋。

    这个平原上是楚阳国的核心区域,那土地上有着见证了太多的王朝国度的兴起与陨灭。

    多少王公贵族,多少英才豪杰,又有多少平民百姓在这片土地如流星划过,他们说如此的璀璨夺目,星空也为他们赞叹,但是也是如此的脆弱,在时间的力量面前显得那般无力。

    夜空的主角属于黑暗,纵使有明月当空,也不见几分炽热;夜空主角终究属于沉默,没有聒噪寂静无声;夜空的主角更是属于这数以亿计的苍生万物,他们参与这王朝兴替,参与这国家荣辱。

    主角更是属于那默默无闻且永远在路上的勇者,他们躲过人性的丑恶,执行着心中的正义。

    叶布衣独自一人和一匹马,带着地图和药箱开启从叶家村前往郡城的求学之路。

    他身上穿着母亲出发前一个月连夜缝制的灰色的粗布衫和布裤,脚上穿着崭新黑色的布鞋,腰间挎着一个有皮质包裹的药箱,头上一顶巾制的幞头。

    若不是他年轻的面容,他人准以为他是哪家名医。

    叶布衣第一天就穿过清澜镇,走上了去往清江城的路。

    刚开始的几天,他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地方便要仔细记录好当地的风俗习惯,有哪些特色的产品。

    他特别喜欢喝在农村里劳作之闲的农民,以及在城镇里打拼的匠人以及工厂里的工人进行攀谈,通过他们的故事,了解这片土地之上的脉络。

    正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有真正的下到最基层去看,去感受,去生活,去学习,去与那些在史书中没有姓名的百姓进行交流与分享。

    这种交流不是高高在上的提问,不是威不可测的指令。这种交流是一种平等的眼光,和平等的身段来进行交流。

    叶布衣正在学着去聆听他们的故事,学着去感受他们的苦楚与喜悦,学着去融入他们的工作与生活。

    当这样之时,叶布衣感觉自己才是真正属于这片土地,这种归属感不是因为出生在这里,而是因为与这里的人同悲共喜,血脉相连。

    叶布衣觉得只有真正和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在一起,生活才真正有烟火气。

    “很多时候我们会离开大山,因为大山屏蔽了我们都思想,境界,梦想;因为,在这个大山之中,他们的一生已经注定;什么时候在父母的安排下上学,什么时候因为各种看似千差万别却殊途同归的原因辍学,什么时候在父母或者媒人的撮合下找到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结婚生子,然后在一切都为了孩子的后半生而渐渐老去,最后蓦然回首竟已垂垂老矣,仔细想这一生前半生是父母的安排,后半生是安排自己儿女,这一生竟没有几天是为自己而活。”很多老人如是说道。

    “是的,大山阻隔了很多事情,我们在父母的建议下选择或者被选择去上学,使得自己对于学习这条路有种他人安排的感觉。在自我意识强烈的时期选择抵抗父母的意愿辍学而去闯荡江湖,以为自己是那小说中的主角,总觉得离开父母便一切都将变得美好。然后在世界无情的鞭打下发现父母的真意,回到这里选择与父母意愿相符的人生。我们是这样,那父母他们那辈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呢?”叶布衣疑惑的道。

    “显然并非如此,父母那辈别说教育,就连识字都是问题。”叶布衣又想到村里那些不识字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境遇:能吃饱饭,有学上。这已经是奢侈,而像他们这样大字不识的人在农村大有人在。

    “我们走出大山的目的是为了走进大山,是为了让大山之中的人都可以尽可能的减轻这物理隔绝带来的信息落差。”这是在临近县城一位来自乡村,且致力于改变乡村的一位举人说的话。

    而他当然有资格说这种话,在这个国度里科举是国策,也是普通人上升到庙堂最公平的通道。

    它通过你的才学而非出身,能力而非相貌,寒窗苦读而非自家察举。

    而项开天辟地般的举措正是来源于楚阳国的开国宰相也是那本《布衣丞相》原型之一的柳林。

    他虽然来自前朝的贵族世家,但是因为家里各种原因家道中落,最后竟不得不在街上编草鞋为生。但是正因为他深入底层,忧民之忧,才能最后在前朝乱世之中找到楚阳国本朝的开国国王。

    他们两人一个负责后勤补给以及战时状态下的稳定后方,一个负责在前线奋力厮杀。

    最终也缔造了这个国度的今天,而这位丞相在立朝后激流勇退,在写出足足十万字的《论科举制》后便隐退山林。

    这也使得他在前期朝廷那波因为太子势微,而功臣势大。开国皇帝为了让自家儿子能够上位而进行的大清洗的过程中幸免于难。

    对于楚阳国的国君来说柳家是一个合作伙伴,而且是没有威胁忠心于王室的忠臣。

    因此在柳家第三代之时,楚阳国的国君又让柳家出山,并且来说渐渐执行柳林所提的科举制。

    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百年,柳家仍旧是现在楚阳国王室最信任的人之一。

    而科举制无疑对于天下所以的普通人都提供了一个上升通道,像叶布衣这样出身于农家也可以通过考试直达庙堂。

    但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读书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首先,笔墨纸砚相较于财米油盐来说既不可填饱肚子,也不可以在短期内创造收入,对于那些本就受着重重赋税盘剥,能解决温饱才是他们心中的首要问题。

    至于说,那看似通向高处,却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科举不是他们的首选。

    在这个国度里的农村,只有像叶布衣父亲叶枫这种除了日常用度外,还有一定闲钱之人才会去想这些抱负理想。

    叶枫当初考了十多年才考上秀才,虽说在城里显得那般愚钝,但是对于目不识丁的清澜镇的民众来说,叶枫已经是大学问家——写对联,写书信。

    叶布衣这次能够去郡城的机会也是东庄钱家老爷子给的机会,这个机会是叶枫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因为钱家老爷子的二儿子在郡城里开着钱庄,和那书院的校长关系很好,而且是上面有命令这次必须要有一定的来自乡村的学子名额。叶布衣才阴差阳错的获得了这个,对于叶家村的民众来说千载难逢的机会。

    走到山脉比较比较平缓的地方时,马儿累得不行,需要找一个居民点进行水草的补给。

    走了大概要有二里左右出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房檐下挂着各种晒干的农作物和麻绳农具等等。农舍的不远处,左边地势较低的地方还有一间牛舍,一位老人正在那里用着干草和新鲜的草喂着牛。

    叶布衣这时兴奋的牵着那匹仿佛再走一米就要倒下的马慢慢走近老人与牛,老人刚开始由于牛吃草的牟牟声,并未察觉到有人接近。

    “老人家,我的马快要不行了可以给点水草补给一下吗?”这时叶布衣在后面说道。

    老人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正牵着匹马向自己缓缓走来。

    那是一匹非常普通的矮脚马,此时它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无力的随着步伐动着。眼睑低垂,口中疯狂呼吸,四条腿颤颤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老人张了张嘴,指了指马,又指了指牛舍里的草,向着叶布衣比划到。

    “原来是个聋哑的老人,还好我之前看过这些聋哑人的通行手册。”叶布衣思忖道。

    只是这老人的比划似乎并不是像书里那样的有章法,更像是他自己的对于理解性的表达。

    好像在说,你的马想要进去吃草进食吗?

    叶布衣笑着点点头,做了一个鞠躬感谢的样子。

    老人看到这般情景,牵着马进去和牛一起进行水草补给。

    这时,那头牛抬起头,叶布衣发现,那头牛没有瞳孔。

    那巨大的眼睛里静是其他物质,“牛没有瞳孔,那它是如何生活,又是怎样进行犁田等等农活的。”叶布衣疑惑道。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农舍的小门打开,只见一位身穿深黛青色衣服裤子,头上裹着蓝黑色头巾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看那衣服上的纹样图案,好像是这一带的原住人民,他们几千年来居住在这些群山之中,拥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和服饰。

    据说曾经还在这里诞生过一个统治整个古止山区的大帝国,最后因为各种平原上国家的攻打分崩离析,现在之留存那些在山间密林里的古老的巨大的恢宏的神秘建筑,还有这修在这山间的宽阔道路还可以一窥往日这个帝国的繁华。

    还有那修建在传说中的古止山脉主脉的圣城,一层一层依着山势仿佛深入天际,直入天堂与神灵交流的伟大之地——图和城。

    而这两个老人显然也属于这个民族,他们属于这片山脉,属于这片土地,他们在山岭上开垦梯田,在山腰上修建居所。

    叶布衣看着那老人走进,发现这些居民的服饰与肤色有着与平原谷地人民不同的特色。

    不知是因为在山脉这个风吹日晒,二人脸上都有着一种红色,那种红色并非的短时存在,更像是在这片山岭上生活太久而日积月累代代相传最后形成一种特有的深红色皮肤。

    他们的皮肤干燥,有些区域皲裂。而脸上和手上的道道伤痕如千沟万壑诉说着生活的不易。像是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只是这痕迹太过痛苦,也太过沉重。

    叶布衣一边招呼着那位爷爷,一边向着那位老妇人打着招呼。

    “奶奶,这牛为什么没有瞳孔呀?”叶布衣疑惑的问道。

    “牛,瞳孔,你是说,那个,诶就是那个眼珠子,那个眼珠子有毛病,对吧。”老妇人勉强挤了挤笑容,用着她还不熟练的和叶布衣一样的语言对着年轻人说道。

    “是的,奶奶。”叶布衣这才意识到,这些在山岭居住的民族对于王国通用话不是很熟悉。他们长期居住在这片山里,基本物质能够自给自足,除了些布料铁制的农具以等等需要下山到市集上购买外,基本在山间度过,山间居民也会交换粮食肉类等等。

    “它只是一头牛,只要能顺着绳子犁田就好,不需要眼睛看得见的。”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道,害怕她有浓重口音的语言这个年轻人听不懂。

    而一旁的另一位老人,也在用着他的手和身体比划着,先是比了比牛的眼睛,然后做出了牛在犁田,他在后头托着犁具,而老妇人在前面牵着绳子的情形,好像是在表达他家牛虽说没有了瞳孔,但是依旧可以在自己夫妇的辅助下来耕种田地。

    叶布衣一边看着两位老人的像是情景表演的对话,一边在旁边笑着应和道:“这真是一头好牛,虽然它丧失了瞳孔,却在你们二老的调教下如此顺从,如此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