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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二)

    “大人?”赛德兰从外面探出头来,把正在发呆的卡洛吓了一跳。

    “什么事?”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巴尔公爵大人的信,”赛德兰迟疑了一下,用手摸了一下满脸的麻子,“泰德利学士刚刚送来的。”

    “给我,”卡洛伸手。

    他接过信封,上面印着巴佩什泰耐斯提家族的染血长矛纹章。

    长矛一分为二,一封发潮的亚麻纸张被卡洛从外壳中取出。

    “致尊贵的佩佛斯王国国王马格兰三世......”

    接下来的一大段拍马屁的话,令他怀疑究竟是不是一位军事指挥官所写出来的,他干脆跳过,从信的中间部分开始读起。

    读毕,他朝帐外呼喊,“赛德兰。”

    侍从掀起帐篷帘子,“大人?”

    “让泰德利学士来我帐篷里等我,我要去见陛下。”

    侍从跑开了,身上的胸甲发出的咔咔声越来越远。

    他用身体将椅子推出桌子,久坐令他不由得伸了个懒腰。他看向王后陛下给他的匕首,那是疯狂的一晚。那晚,他精神恍惚地从营帐中踉跄走出,北国的冰酿让他脑袋麻醉,那晚的酒,那晚的王后。

    他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将那甜腻而痛苦的经历抛于脑后,向军营中最巨大的营帐走去。

    整支队伍的速度原本并不慢,慢下来的原因全都因为这座巨大的“王室宫殿”。

    门口站着欧格尔爵士与埃利森爵士,两个小伙子来自王后的菲尔德家族,高山纹章骄傲地刻在他们的镀金板甲上。看到卡洛的到来,他们朝他微微颔首。

    “表面上我让他们加入陛下的亲卫队,”王后对他坦白,“实际上,他们的真正效忠对象是我。在真正的深渊之吻降临时,他们会帮你的。”

    卡洛不明白王后的话,什么是他妈该死的深渊的吻。

    记忆一瞬间又再次涌上心头,那把刻着龙纹的黑金匕首藏在他的床沿的木头板之中。“黑龙长鸣之时,即是浴白龙之血时,”谢菲娜耳语着,喝醉的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那张血色之床上,“我要你用它,将刺入那酒鬼的胸膛,给予他深渊的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唾了一口,掀开营帐,一眼看见谢菲娜王后坐在国王旁边帮他整理衣冠。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欢迎我们首相大人,”谢菲娜王后似笑非笑朝他点头,深红的眼瞳如恶魔般凝视着他。

    “日安,陛下,”卡洛单膝下跪,“日安,王后陛下。”

    马格兰·麦蒂爵士和塔利·麦蒂爵士两兄弟正在报告部队的收支情况,卡林·特兰伯爵正坐在国王的下位。

    卡洛起身,静静等待着兄弟两人报告完毕。

    “你又带来了什么扰我清净的东西?”国王扭动了一下他塞满在位置上的大屁股,“我希望是酒,让我喝个天翻地覆,再好好做个美妙的白日梦,用不着再管这些他妈该死的王国事务,”他抱怨着,从一边的桌子上取下来一个酒壶,血红的葡萄酒从壶口倾泻到国王的酒杯中。

    “没什么,”卡洛站起身,双手后背,“河谷公爵来信了。”

    “什么内容?”谢菲娜问他。

    “就是一些向陛下问好的话,”卡洛挑眉,将印有染血长矛纹章的信封递给国王,“以及催促。”

    国王灌了一大口酒,将信封丢给王后,“整个王国上下,没有一个该死的领主能像他一样支持我,”国王放下酒杯,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手,“回信给他,就说我们已经取得了北境和平原的支持,现在正在朝着丛林进军。”

    什么?“原谅我,陛下。两位公爵不曾与我们来信过,”卡洛有些吃惊,他看向王后,对方的嘴角微微上咧,仿佛恶魔的嘲弄。

    “啊哈,是的,”国王咧嘴大笑,“泰德利学士没把信给你看?”

    卡洛还想说些什么,国王从背后掏出了一张发潮的纸,“拿去看吧。”

    他接过信封,为何泰德利学士不把信给我?

    “......全境通缉凯恩斯家族的赛里芬公爵。我,钢牙城公爵,凛冬之胄,北陆守护,切斯德家族的法兰肯,与芒毯城公爵,平原守护,芒伦家族的派伯利,搭上我们一切生命,财富,荣誉,蒙陛下恩典,愿将叛国者,凯恩斯家族的赛里芬公爵绳之以法,吊死于白城广场的绞架上。天父作证,诸神共察。”

    “开心吗,我的首相大人,”国王大笑。

    卡洛在脸上挤出笑容。越多人加入,我越难动手。他微微颔首,“另外一件事,河谷公爵的军队已经进入了长谷隘口,如果按信件的送出日算起,已经有十多天了。河谷军队估计已经穿过了长谷隘口,抵达瑞恩堡。”

    “不着急,首相大人,”迟迟不说话的卡林伯爵发话了,“我们马上就要到达芒毯城了。”

    国王点了点头,下巴上的肥肉不住颤抖,“准备一下,三天后到达芒毯城,芒伦公爵会举办一场王室狩猎。”

    卡洛有些迟疑,“您的身体......我的意思是,您注意安全,陛下。另外,河谷公爵已经开始催促,我觉得我们最好加急行军。”

    “你不用担心,”国王又喝了一口酒,“王室狩猎只是一个过场。另外,我听说芒毯城里的野猪味道鲜美。”

    “但是……”卡洛刚想说些什么,王后打断了他,“王国内名望显赫的领主迎接我们尊贵的陛下。其中包含了一位我们的老朋友,摩奈格斯·布兰德,你知道他是谁,”谢菲娜接着国王的话往后说。

    他臭名昭著,“原谅我,我不知道是谁,陛下。”

    “他是从前被那些该死的黑种驱逐出去的尤里卡家族的后裔,首相大人。现如今的盲眼团,已经发展到拥有数千人规模的佣兵团,”国王陛下摇了摇头,“你应该不想让这位‘大人’觉得,白龙的待客之道不如黑龙,对吧?”

    “是的,我的意思是......遵命,陛下。”

    泰德利学士,非常好。

    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走出帐篷时还撞倒了一个给国王送酒的侍女。他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营地,罗斯瑞安爵士和泰德利学士正在帐篷外等候。老人向他鞠躬,“大人,法兰肯公爵大人的信。”

    卡洛叹了一口气,又看了老人一眼,“在这里等着我。”

    他把罗斯瑞安爵士拉到一边,对方的脸庞上挂着汗水,“我刚刚回来,大人。”

    “我的女儿在哪?”他看了看四周,“你没找到她,嗯?”

    “我问遍了深湖居附近的所有村子或城镇,所有领主的庄园和佃户的家,他们没见过您的亚丽小姐。”

    “那就再去找,”卡洛的心中有一股无名的火,“去更远的地方,有必要的话,把仙女港、仙女城、仙女岛全部找个遍。”

    他看到罗斯瑞安爵士愣了一下,“大人,我恐怕亚丽小姐可能去了......”他望向北方。

    “那你就去北境找她,你要找不到……”

    “打扰一下,大人,”泰德利学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后面,“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您的女儿的,而且,”他看向罗斯瑞安,“爵士先生毕竟只有一个人。只有诸神才知道她在哪里,我们能做的只有祈求诸神保佑。”

    你在讽刺我写给高地公爵的信里没有诸神,老头。“算了,”卡洛挑了挑眉,“三天后,我们会到达芒毯城,派伯利公爵大人会举办一场皇室狩猎,准备好,我不希望别人看我们家族的笑话。”

    “如您所愿,大人,”罗斯瑞安爵士如释重负地跑开了。

    卡洛看向老人,“你来干什么?”

    老人用衣服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北境公爵的来信。”

    我看过了,老头,“陛下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了。”

    “不,”泰德利学士摇头,“法兰肯公爵没有用渡鸦来送这封信,他派他的弟弟爱德华爵士过来亲自送的。”

    “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卡洛皱眉。

    “昨……昨晚,大人,”老人有些畏畏缩缩。

    卡洛抓着对方的衣领,“你有没有给别人看过这封信?”

    “我……诸神作证,没……没有。”

    他放开对方,学士整了整衣冠,“他要求这封信只能你看到,信件内容不可透露给其他人。”

    卡洛安抚好自己的心情。他拆开信的干蜡,取出信来。

    佩里·切斯德已被费林家族控制,艾隆家族正在召集他们最后的老弱病残,企图与费林家族同归于尽。巴佩什没有动静,估计他们已经写信,向国王陛下阐明事情经过。这封信绝不能落到陛下手中。我已经派人前往费林村,他们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傻而听话,被毁灭了也无足轻重的工具。

    没有署名,卡洛不难猜出,这就是法兰肯公爵自己写的。

    工具?他将信封揉成一团,丢进火堆里。

    “学士,”卡洛低声说道,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我不希望再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所有信件必须经过我手,再送去给陛下,懂了吗,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了,”泰德利学士微微鞠躬,“如果没有事情了,恕我告退。”

    “等一下,”卡洛叫住泰德利学士,“那个乌鸦,脑袋上的毛被烧过的那个,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那只鸟一进笼子就不吃不喝了,大人,”泰德利学士有些惭愧,“不到两天就死了,王国上下没有哪位领主的学士会用这种印记来打标记。”

    卡洛盯着老人离开的背影,他叫来另外一位从深湖居同行的普兰爵士,“所有信使的信,先过我手。”

    “遵命,首相大人。”

    他回到帐篷,开始摸索着床头的木板。他取出黑金匕首。我绝不会做这种该死的屁事,卡洛长叹一口气,这把匕首仿佛正在侵蚀他的神智,明天我就让罗斯瑞安爵士毁了它。

    “你没见过匕首,是吗?”

    卡洛吓了一跳,他连忙把匕首藏到后背,却发现王后站在帐篷门口,“七层地狱,你来这做什么?”他心神未定,“私藏刻印黑龙纹章的东西是叛国罪。”

    王后挥了挥手,她的两名亲卫便消失在了卡洛的视野之中。她优雅地抚平长裙,坐在卡洛的床尾,似笑非笑地看着卡洛。

    “北境公爵和平原公爵是你请来的,”卡洛盯着对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是,但又不是。”

    “什么意思?”

    王后托着下巴,“如果是你的女儿,被迫分别多年,现在你有机会将她带回自己身边,我相信,这个机会摆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有人放弃,”她向他凑近,“我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首相大人。”

    该死,“在哪里?”卡洛激动地站起身,“告诉我在哪里?”

    “她说她想去看看北境的风景,灰白苍凉的大地,巨大而遥不可及的雪山,以及她最要好的朋友。”

    “在哪里?告诉我!”卡洛已经失去了耐心。

    “当你完成你的使命,首相大人,”王后也起身,“三天后,芒毯城的森林里。一命换一命。”

    诸神诅咒你,他整个人似乎绵软无力,一屁股瘫坐在床上。

    “两名侍从会将国王带到密林里。三天后打猎的亲卫队中都是我的人,我让那两名侍从假扮成强盗,将国王绑起来,你只需要捅一刀。”

    “国王一死,你知道后果,”卡洛痛苦地摇头,“就因为他没有爱过你,你就让整个王国为你的野心陪葬。”

    “不用你操心我的目的,”谢菲娜王后声调高了起来,“马格兰就是个酒鬼,他为了喝酒,不惜将国库搬空,财务大臣的账单上全都是那该死的酒鬼向王国内各个领主所买的酒,白城的百姓哀声载道。你是首相,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首相有首相的办法,我是王国的首相,百官为我号令,我会让国家回归正轨,”卡洛有些火大,“我不是你的工具,我不会为你那扭曲的灵魂将我的一切付之一炬。”

    “我没有选择,”王后看着他,“事情非你我所能控制,另一方面,”她在他耳边轻语,“有些人对巴佩什不满。”

    “谁?”

    “有些仇恨并非一纸公文能阐述清楚的。”

    芒伦,“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择我?我只想做的就是辅佐好陛下,等这该死的战争结束,我就陪着我的女儿和儿子,去到遥远的北方游玩,会见当地的领主,为她介绍一名正直勇敢的骑士。我会在安静的深湖居里终老,你懂吗,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你明白吗?”

    “然而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首相大人,”谢菲娜语气缓和下来,却仍然冷酷,“三天之后,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不知道王后什么时候走的。他记得是他的侍从将他从思绪中拉回,“大人,您叫我?”

    “这两天,洗好我的马鞍与披风,擦亮我的长剑,”卡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三天后,残酷的狩猎将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