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深渊之吻 » 佩里(二)

佩里(二)

    典狱长福瑞和“烂指头”将他从囚牢带出。

    福瑞是个喜好赌博的老头,个子不高,左眼因打架被打坏了,剩下来的一只眼睛总是喜欢眯着看人。佩里常常能听到他在吹嘘自己的金骰子,一次晚饭上,他周围围了一圈年纪不等的狱卒。老头绘声绘色地描绘他的经历,边喝边笑,“某个北方骑士的裤兜里找到的。啊哈,那家伙估计在地里也没想到这玩意能帮我一个大忙,”他喝了一口烈酒,“珍妮要跟我赌衣服。”

    佩里能清楚地看到其他几个狱卒双眼放出的亮光,一个与佩里年纪相仿的狱卒向着老头凑得更近了些,想要听清楚老头的描述。

    老头越讲越小声,以至于佩里难以听到他们的对话。从那几个狱卒的口中得知,珍妮是费林村一个叫“幕醉”的酒馆里的侍女。光听他们的对话,甚至还能得知那个侍女的身材比例。

    福瑞常常喜欢殴打关起来的囚犯,佩里却没有被他打过。这令佩里很是意外。

    “烂指头”却不一样了,每次他来送发霉的面包时,佩里总是免不了被他那条粗鞭子抽打到地上。至于他为什么叫“烂指头”,是因为他的右手的三根手指全部坏死了。

    学士想要割掉他坏掉的的手指,他却警告对方。直到后来他疼的受不了才接受了学士的提议。狱卒们不敢惹他,遇到他总是绕道走开。福瑞也基本不同他一起共事。

    世间能提起这个疯子兴趣的也就只剩下郎克了。

    每次打完他,烂指头总是露出他参差不齐的黄牙齿,嘴中的恶臭直扑佩里的鼻孔,呲牙咧嘴地看着佩里笑。仿佛在佩里身上寻找着黄金。

    佩里一瘸一拐地走上楼梯,阳光如利刃般直刺他的双眼,天气已然入秋。冷风灌进他的鼻腔与喉咙,如情人般撕扯着他的外衣。

    囚牢外站着一个身穿镀金胸甲高大骑士,胸前镀金的三颗骷髅在太阳之下熠熠生辉。普尔爵士双眼微微眯起,“过得还好吗,少爷?”

    佩里霎时间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此刻却想不出什么话说。他摇了摇头,数天前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是你?”佩里直视对方的双眼,对方那淡色瞳孔掀不起丝毫波澜,“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我......”

    “我不会动你,谅我也不敢,”普尔爵士打断他,“给我们的少爷松开绳子。”

    双手被解放,手腕的勒痕出渗出鲜血,由于被捆绑过久,肩膀在他活动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咔咔声,随后就是一阵剧痛。

    普尔爵士退后半步,“去主堡吧,大人想见你。”

    两人扶着佩里,“烂指头”打出来的鞭痕隐隐作痛,如蠕虫般啃噬他的身躯。

    我会让这成为我将来复仇的理由。你荣誉的奖章,残废。

    不知不觉间,他的双脚将他拖到了主堡,仍然是那座年纪极大的木制城堡,藤虎如手指般攀附在这座木制城堡的外墙,侍女们来来回回穿过城堡的庭院,几个效忠于费林家的骑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佩里。

    他踏上楼梯,扑面而来的腐木味道刺鼻而恶心。昏暗的房间如多日前他们刚来时一样。壁炉中的火舔舐着炉顶,这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胖子悠哉地坐在那张长木椅上,酒不住地在他的杯中晃悠。

    “坐吧,少爷。”胖子拍了拍他不远处的椅子。

    佩里晃了晃头,男爵傲慢而轻视的态度令他感到愤怒,,“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的,你怎么敢的,板油?”

    巴尔曼男爵向他凑近,递给他一杯较为浑浊的葡萄酒,佩里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胖子歪着脑袋看他,“那个小屁孩,乳臭未干,竟敢对我女儿动歪心思。你应该知道,河谷的盗窃罪是死罪。艾隆家族的人生来就是盗贼,小偷,劫匪!”

    佩里摸向椅子,双腿颤抖地弯曲坐下。胖子摇摇头,“然而这些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他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笑容,“你可以回家了。”

    佩里没回过神来,“七层地狱,”他越想越不对劲,“你们费林家的人都是疯子!你不怕我回去之后告诉弗雷尔大人这里发生的一切,河谷及王国律法会将你们审判至连家族历史都抹去。”

    胖子挑了挑眉,“费林家族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少爷,”他似乎很满意他的葡萄酒,“出血不止的巴佩什总兵官昏迷在了路边,如果他不是总兵官,甚至我不知道巴尔大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毛头小子。他来我这里居然不带上足够的护卫队……”

    他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向佩里,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扯远了,如果他不是巴佩什的总兵官,不是巴尔公爵的儿子,我大可以将他的四肢全部打断,再丢给我的猎犬享用,”

    佩里明白了,“如果我不是法兰肯公爵的儿子,”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方,手指僵硬让他痛苦不堪。

    “如果你不是,”胖子咧嘴,“也许你会像其他那帮人一样。那个大块头……”他啐了一口,“妈的,该死的狗东西,我手下两根手指被他咬掉了。”

    他挪了挪屁股,“告诉他那个家伙的下场,老弟。”

    “那家伙骂个不停,好像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贵族礼仪,”普尔爵士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于是我们把他的手指全切了,塞进他的嘴巴里。”

    “留着他们,至少我有谈判的资本,”巴尔曼男爵笑笑,“你有更重要的用处。”

    我是法兰肯公爵的儿子,“我告诉你,胖子,”佩里咒骂,“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

    胖子哈哈大笑,“你父亲也没有理由动我一根毛,”他耸耸肩,“我女儿即将嫁给你父亲麾下的一位封臣,派克家族的破事,自然由你父亲处置。”

    “你这是在背叛你的封君,板油。”

    “泰耐斯提只配做臣属,小子,”胖子咒骂,“河谷最强大的家族,忠诚、英勇,对名利无欲无求。马格兰三世深知这一点,于是将他们当作一把忠诚的长矛。”巴尔曼男爵看着佩里,“一件称手的工具。”

    “这么个喜好战争,急于为国王效忠的家族,整个王国内会有多少家族会喜欢他们,嗯?”胖子喝了一口酒,“北境厌恶他们,平原地区的领主封臣厌恶他们,绿林的猎手酋长们憎恶他们,丛林也不例外,赛里芬公爵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而如今,巴尔公爵带兵出征,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算盘,高陵公爵卧病在床,药壶都举不起。”胖子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如今的王国早已失去了曾经的光辉,酒馆门前挤满了无业的游民,王国上下唯一兴盛的地方就是妓院。群岛的对外贸易已没有过去的繁荣,群岛的个别领主甚至开始走私奴隶,干起他们曾经的老本行。马格兰三世治下的王国,其封臣均对其嗜酒好色的行为反感与厌恶。”

    这是事实,佩里沉默不语,桑塔加家族统治的王朝中,没有任何一个时代能像马格兰三世治下的王国如此腐朽。马格兰三世统治前期尚有起色,自从娶了一位王后回宫,国王像变了一个人,有人说国王的上一位王后是个巫师。

    后来那位王后不知为何突然暴病身亡,整个瑟林城的学士都束手无策。然而国王却并不悲伤,依旧整日饮酒。直到法兰肯公爵叛乱后,国王才稍微振作一点,随后娶回了现任王后,来自北境的菲尔德家族。

    一个卫兵从门外进来,“大人,阿菲小姐找您来了。”

    她没有板油那般丑陋的嘴脸,相反,她的双眼如镜湖的水般澄澈,脸颊上的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她一身黑色连衣长裙,如同镜湖中优雅的黑天鹅。看到佩里在盯着自己,于是她轻微咳嗽,将佩里拖拽回现实。

    佩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过脑袋看向巴尔曼男爵。他突然想起派克伯爵的儿子,整件事情多起因都是因为他。派克伯爵在竞技场与普尔爵士打斗的场面,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呈现。

    “你怎么抓到他的,那个男孩。”

    “啊哈,”胖子打了个哈欠,“告诉你也没关系。普尔爵士在费林村旁边的林子里抓到的。”

    许久不语的普尔爵士露出讥讽的笑容,“那个小子,满嘴净是骑士他妈荒唐的仁义道德。那玩意要是真的,也许“黑剑”会从坟墓里头爬出来,再给你两个耳光。”普尔爵士右手按在剑上,“他死到临头还在咒骂,所以我把他塞进了铁甲里,被我当成桩子,用来给我练习骑枪。”

    佩里暗念诸神保佑,“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

    胖子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你得去问问派克伯爵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的家伙,孤寂城的所有妓院都被他逛了个遍。”

    “这本来只是我打压那个老东西的一次好机会,”胖子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巴佩什却把他们的总兵官和法兰肯·切斯德公爵的儿子送了过来。”

    河谷律法最无纪律可言的一条就是领主冲突不是死罪。“为什么费林村没有遭致孤寂城的怒火?”

    “为什么?因为费林家族有自己的行事方式,”胖子倒完剩下的酒,“好了,你知道的东西够多了,”他挥挥手,“乔里,汤姆,送这位少爷离开。”

    佩里被推出主堡,“霍兰蒂在哪?我要带走他。”

    给他绑绳子的普尔爵士发话了,“他可走不了,学士说他的肋骨断了三根。”

    我会带他走的,你记着。佩里发誓。

    他们穿过来时的破旧稻草棚。马圈里,几匹棕马正在低头吃着槽里的食物。他被套上布袋,感觉有人在扶他上马。

    在马儿身上颠簸了一会,便听到桥下的溪流依旧在奔流不止。

    回到巴佩什,我会告诉弗雷尔大人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会的。

    他感觉他们拐了好几个弯,鸟儿在高处放声嘶啼。渐渐的,周边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有人在吆喝指挥着什么,有人似乎在敲打着钢铁,没人与他们这支队伍讲过话。石块落地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他很想摘下布袋,看清楚这附近的全貌。

    两根蜡烛的时间,他们走出了这块地方,阳光能透过布袋的缝隙照在他的额头。随后是一段缓慢的上坡路。上坡路格外难受,双手被捆的佩里要俯身才能保持自己不被甩下马背。

    但他记得从巴佩什过来的路没有上下坡,“这是要去哪里?”

    没有人回应他,佩里止不住心中的怒火,“操你,该死的,这他妈不是去巴佩什的路。”

    普尔爵士发话了,“当然不是去巴佩什,”佩里感到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我们不是傻瓜,小子。当巴尔公爵那么久的养子,他没教过你要老练一点?”

    佩里听到普尔爵士的笑声,“就像你的那个老朋友,那个巴佩什的新任总兵官,嫩的像夏天的青草。艾隆家族与我们的矛盾百年未解的,而且河谷律法中却对领主冲突没有任何交代。历代的总兵官外出解决领主冲突,向来都带着巴佩什城的所有护卫队。如果这样,巴佩什的城防必定空虚。而那个小鬼却带了一帮杂碎与废物。”普尔爵士啐了一口,“杂种就是杂种。妄想成为干练的教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滑稽的弄臣。”

    旁边两个费林家的士兵跟着普尔爵士一起笑。佩里觉得无地自容,“你再重复一遍?”

    普尔爵士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少爷,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重蹈你那呆瓜朋友的覆辙。”

    霍兰蒂,“我警告过你了,”佩里猛的一抖身体,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顿时林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

    他听到普尔爵士下马,盔甲碰撞的刺耳响声透过布袋传来,“你有种杀了我,操你,诸神不会原谅你,”佩里朝他大骂。

    “你相信神吗,少爷?”普尔爵士仍在大笑。

    头套被普尔爵士摘下,突然到来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触目所及都是被砍伐的树木,从山丘朝远处望去,附近一个山头的石块已经被搬空。

    小路上,一队四五十人的武装队伍正在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领头人骑着一匹黑色军马,那人身材高大,一副全身板甲给佩里极强的压迫感。

    “来了,”普尔爵士自言自语。

    “谁?”佩里发问。

    他没得到回应。

    不一会的时间,队伍到达了他们跟前。领头的骑士胸前纹着一口冻结的牙齿。

    切斯德家族的人。领头者摘下钢盔,刚毅的脸庞刮净了胡须。额头上的疤痕证明了此人经历过战争的残酷。最富有特点的便是对方左侧脸颊有一颗长着两根毛的黑痣。

    爱德华叔叔,佩里认出了来人。

    对方一把将他拉起,用匕首割断了捆住他双手的绳子。

    “回家,孩子,你父亲很想念你。”爱德华叔叔用冷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