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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浪漫(第二十三章)

    朱希希开着车一路狂飙,她等不及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便一路跑着穿过花园来到楼下,按电梯,等电梯,等待的时间真是漫长啊......终于上了电梯,到达楼层冲出去的时候甚至把脚都扭了!但是顾不了那么多,她飞速打开房门,把鞋子甩在了地上,来不及换鞋就光着脚冲到了程青的房间门口。

    房间是空的,床上整整齐齐,整个房间就像程青还没有来过的情形。朱希希顾不得失望又来到影音室,推开门,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她转身进入书房查看书桌,那上面是摊开着的华天和丙晟公司的合作协议。朱希希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抱着最后的希望,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走向阳台......

    朱希希从阳台走出来,差点瘫坐在地上,她大口喘着粗气,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程青缓缓地出现在阳台门口,走到朱希希面前看着她。

    “你,你......”朱希希看着程青。

    程青一动不动,看着朱希希。

    “我,我......”朱希希不等完全倒过气,强忍着喘息说道,“我,都听你的!不、不跟,丙晟签约......”

    程青的神情松弛了下来,眼神中有一丝空洞。

    朱希希说完这句话,走到餐厅倒了杯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餐桌上的饭菜和她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动。

    她来到客厅,看着程青坐在沙发上的背影,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沉默而又孤单的程青,半晌,朱希希才缓过神来。

    “程青,”朱希希的眼角有些许湿润,“你怎么不谈恋爱了?谈个恋爱吧!”

    ......

    “年轻人,恋爱的季节,应该谈恋爱的。”朱希希轻轻地说。

    “谈过。”程青说。

    “再谈啊!几次失恋没什么大不了,很正常的,你再......”

    “我是成年人,”程青打断了她,“我知道我......”

    程青低下眼睛,“赶我走?”

    “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朱希希说。

    “我知道,”程青说,“在你眼里我就是条流浪狗。”

    “不是,我......”朱希希惊讶地想到,自己跟好友确实是这么说的,但,那只是比喻,是玩笑。

    “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惊慌之下,她感到无力争辩。

    “你都看到了,”程青冲阳台示意,“我马上就走,不妨碍你的生活。”程青说着,站起身来向阳台走去。

    “不是,你先别走......”朱希希在他身后说。

    程青走进阳台,然后拖着箱子和背包走了出来。

    “不许离开!”朱希希大叫。

    程青无奈地转过身,“你是我什么人?”他问。

    “我是说,不能这样离开!”朱希希急切地说。

    “继续收养我?”程青说,“收养了我,就要照顾我一辈子。”

    “是。”朱希希傻傻地说。

    程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你觉不觉得我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吵架、然后和好?”他轻轻地说。

    听到这里,朱希希就像按了电门一样几乎要跳起脚来,“不不不!你还是没有明白!程青你需要知道——我爱你!但我不能爱上你!”她像连珠炮一样说着,“我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姐弟,可以是兄弟,但、但不能是情侣!我有女儿,而你、你、你还年轻......”

    程青的眼睛低垂下来,“明白了。”他低声说。

    程青把背包甩到肩上,回头看了一眼朱希希垂下的手——那手指上空荡荡的......

    他拉着箱子离开了朱希希的家。

    朱希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天就要签约了,她该怎样办?怎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签还是不签?不签!她该怎么跟潘晓路交代?怎样解释这样的决定?他是那样的信任她,可以说是给了她全部的信任,而她呢?一次又一次把他带入绝望的境地!她该怎样面对他?而他又将是怎样的伤心与失望?

    “签!”朱希希的脑海划过一丝念头。

    她起身去到书房,胡乱翻着丙晟的公司资料和协议,却把目光落到了面前的笔架上,那上面挂着一条项链,吊坠是程青送给自己的那枚戒圈。只是,如今它已不再完整,它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因为尺寸实在是太小了,朱希希跑了好几家店都取不下来,最后不得已去求助了消防队,一群热心的消防员尝试了很多方法,最后还是用工具把戒圈锯断了!

    朱希希用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戒圈,那戒圈于是在她眼前摆动起来。

    “程青啊程青!该如何面对程青呢?已经答应了他不和丙晟合作,又怎能出尔反尔呢?”她不敢再想下去......

    “签,还是得签!整个剧组百十号工作人员的心血不能就这么白费了,拍摄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得把片子拍下去!”

    顾卫鑫的那张脸浮现在朱希希的脑海中......

    “来!亲一下!”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顾卫鑫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不能签!”直觉告诉朱希希。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朱希希一头栽在床上,“谁能告诉我!”......

    第二天一早,朱希希准时出现在了丙晟世纪传媒公司的会议室,潘晓路和安文已经等候在那里。两人诧异地看着她——没有签约的喜悦,不仅双眼浮肿无神,似乎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朱希希刚一落座,就见顾卫鑫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赵范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为顾卫鑫拉开了座椅,等顾卫鑫坐下以后,自己才在他的身边坐下。

    “是不是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顾总!”赵范平说,“这是朱总!”

    顾卫鑫冲朱希希点了点头,神情诚恳又认真。

    朱希希有点恍惚,自己竟然再次与顾卫鑫同处一室,并且双方还面对面地看着对方。顾卫鑫就像从来都不认识她、没有见过她,他神态自若,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的严肃——是那种认真的态度下流露出来的严肃!

    朱希希也设想过两人相对而坐的情形——顾卫鑫看到自己怕是会掩饰不住内心的羞愧与歉意的吧!但是此时,自己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又何来歉意!

    他是那样的认真和诚恳!

    朱希希原本不敢直视顾卫鑫,害怕与他眼神碰撞,但是,眼前的顾卫鑫是那样的正派!朱希希不由地长久凝视着他!这和她之前看到的顾卫鑫判若两人......

    朱希希的内心被极度地震撼了!以至于她根本听不到赵范平和潘晓路在讲些什么!

    “......所以说,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可以说是恰逢其时、天作之合。朱总是不是也讲两句,朱总?”赵范平看向朱希希。

    潘晓路见朱希希一动不动,于是轻轻地推了推她。

    “朱总,您是不是讲两句?”赵范平问。

    朱希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在自己坐下来的那一刻,她的内心还在矛盾中挣扎着。“签”与“不签”几个字已经折磨了她整整一夜,此刻,她终于有了自己的答案!她转过头,看着潘晓路的眼睛,“不签了!”她平静地说。

    朱希希站起身来,看着顾卫鑫,轻蔑一笑,拂身而去。

    潘晓路张罗着给员工发了最后一次工资。

    蔡珊站在朱希希的办公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她犹豫再三,推开了虚掩的大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想和希希姐当面告别,却不得不失落地离开。

    走到公司大门口,她一抬头看到了潘晓路,于是说“等到公司重新开门,我还回来。”

    潘晓路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

    “可别不要我。”蔡珊说。

    自始至终,朱希希都没有露面。

    午后,卓越走进市中心的一家茶馆。

    巨大的中庭空无一人,光线从圆形天顶倾泻而下,围绕天顶一周洒落着雨帘,雨帘将光柱围裹起来,随着天空的阴晴变幻折射着不同的光彩。

    他来到一个名为“空澈”的包间门口,推开门,但见朱希希和一个短发女子已经等候在此。

    朱希希冲卓越点点头,“您好!请坐吧!”她说。

    卓越点头坐下,朱希希随即给他面前的空杯倒上了茶水。

    “我对你是有些印象的。”朱希希说,“谢谢你那天晚上照顾我乘电梯!”

    “什么事,直说吧!”卓越说。

    “你偷拍我的照片,等了一年多才出手,卖了个好价钱?”朱希希笑笑说。

    卓越不语。

    “是谁买走了这些照片?”朱希希问。

    “我们这行也要讲职业操守,”卓越说,“不能透露买家的信息。”

    “不用你透露!我不想知道,也猜得到。”朱希希淡淡地说,“我对买家没兴趣。”

    朱希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卓越不解地看着朱希希。

    “帮我查一个人。”朱希希抬抬下巴。

    卓越笑笑,“我可不便宜!”他说。

    “你免费为我查。”朱希希说。

    “否则呢?”卓越皱起了眉头。

    朱希希“噢!”了一声,“忘了介绍,这位是安律师!”她说。

    卓越一脸疑惑,安文拿出了名片递给他。

    “稍后你会收到一份视频资料。”朱希希轻声轻语地说,“我只告诉你,你不够敬业,功课做得不够。我在剧组不住酒店,而我的房车上有四路监控。这份视频可以证明你蓄意污蔑、造谣、毁坏他人名誉。”朱希希给卓越添了茶,“当然,当事人可不只我一个。”她继续说。

    卓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说吧,查谁?”卓越问。

    朱希希打开手机,将一张照片递到卓越眼前,“帮我查这个人,偷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卓越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照片,禁不住惊讶起来,“我只拍明星!”他说。

    “他公司里的明星有多少,不用我说吧!”朱希希说,“你拍那些人的时候,别忘了他就行。”朱希希把这个“他”拖得长长的。

    冬日的江南古镇,空气湿冷而凝滞。

    朱希希独自走在乌镇老街,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裹着。回过神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撞上了高跷木偶巡游的队伍——这里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乌镇戏剧节!

    五彩缤纷、造型各异的巨型木偶踩着高跷,浩浩荡荡地在巷子中摇摆而过,游人纷纷举起手机对着半空拍摄。整面墙的巨型海报,嘉年华巡游的队伍,使得整个小镇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朱希希就像是一个世外之人,她并不随着游人欢呼拍照,只是咧开身子让让路,穿过拥挤的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膝盖隐隐作痛,肚子咕噜噜地鸣叫,这才寻了临河的一家小饭馆,在二楼一间小屋依窗而坐。

    吃完了一碗热乎乎的素面,朱希希的身子逐渐暖和了起来。她喝着茶,看窗外时而来往的小船在河流中央荡起的一圈一层的涟漪,看小桥上驻足拍照或者凭栏眺望的游人。

    不知何时,阳光躲了起来,天空逐渐变了颜色,由原来的淡蓝色变成了青灰色,朱希希感到一阵寒意。

    每逢戏剧节,乌镇的老街、水榭、街角、广场便都成为了浑然天成的剧场,喜剧、戏曲、偶剧、装置艺术在这里尽情演绎,挥洒灵感。行人随意驻足、有兴而观,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朱希希从一个亭前经过,被这里正在表演的两个年轻人吸引了注意力,便也不知不觉地观看了起来。在她的身边,竟有好些个中小学生模样的观众,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表演者,不知道他们幼小的心灵在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感受......

    旁边一片空地,一群年轻人正围着圈边跳边唱着“你你你、你要跳舞吗?!”还有一群身着印第安部落装扮的人边跳舞边打着手鼓,女子们裸露着肩膀,丝毫不惧寒冷。

    悄无声息地,小镇竟然下起了雪!

    人们在整面墙的巨幅宣传海报前匆匆走过,赶着躲进室内。渐渐地,一片片色彩艳丽的雨伞就像花朵一样绽放在这黑白水墨的江南古镇。鹅毛般大片的雪花漫天洒落,街巷里行人渐少,方才还热闹的街巷似乎在倏忽之间就回归了静寂。

    小河中央漂浮着一艘孤独的小木舟,驾舟而行的船夫富有节奏地摇着船桨,在雪雾中缓缓地行驶。阴沉的天空衬托着两岸的黑瓦白墙,好似一幅烟雾氤氲的古镇水墨画,只有一棵似红还绿的白杨树透露出一片生机和斑斓。

    乌篷船一排排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有了篷顶遮风挡雨,那小船似乎也透着让人向往的温暖。孤零零的小桥横跨在河面上,没有了人流的壅塞与压迫,它便在这起了雾气的小河中央尽情展露着极致的优雅与意蕴。

    漫天飘雪的小镇古戏院空无一人,两位戏曲演员却依然在卖力地演出,就好似戏台下面挤满了喝彩的观众。“锣鼓一响戏不能停!”显然这些艺人们还在坚守着古老传统的行规。也许是种敬畏,敬畏天地有神灵,敬畏老天赏的这碗饭,敬畏衣食父母的宾客——哪怕只是一位错入的游客!戏台的屋顶上站着一众栩栩如生的神仙、大将,或扛大旗或持长枪,似乎在为孤独的演员加持着气场与声势。令这场没有观众的演出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必不可少的神圣仪式!

    雪花还在急促无声地飘落......

    朱希希来到了“青年竞演”的剧场,加入到排队的大军观看话剧。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两岸陆陆续续亮起了橘色的灯光,终于等到进场了。

    朱希希在座位上刚刚坐定,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躁动。回头一看,几个著名演员、导演和一位流量明星正从过道步入剧场,而柏子仁正在其中。他们一行人走到剧场前排,落座在朱希希斜前方的位置。

    戏剧节的创办者——那位著名演员,担当起了维护秩序的任务,在舞台上对观众说着“不许拍照、不许录影、手机关机”,然后一一介绍到场的嘉宾。演员和导演分别站起身来向后面的观众挥手致意,场内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

    介绍完毕,全场灯光暗了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年轻人的世界、他们的脑海里总是涌现着无尽的创想与探索的欲求,或许他们的表达还显青涩,讲故事的能力还有欠缺,却总不乏激情与悸动,表演也更具有爆发力。纵然朱希希并不能与之共情,却也每每为那些创意在内心里为之喝彩;她虽看上去无动于衷,却也会淡然一笑。

    演出结束,朱希希站起身来,随手打开手机,一条消息“叮咚”来到眼前,“你怎么在?等我忙完见见面?”——是柏子仁。

    雪停了。

    已是深夜,在“子夜朗读会”上,年轻的听众席地而坐,嘉宾们依次朗读着诗歌文章。偌大的玻璃窗外,一排大树在寒冷的夜风中摆动着,在路灯的照射下抖落着一身金黄色的树叶。

    一位戏剧编导朗读着布莱希特的诗——

    “......

    你的路通往哪里。

    你的路通往

    下坡。”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

    “当你一岁大时,兄弟,

    当你开始走路,

    你走——

    下坡。”

    编导用缓和的声调朗读着。

    “你走去上学,

    你走去工作,

    你走得很轻松,

    你走得很吃力,

    兄弟,别走太快,

    你在走下坡。”

    编导用急促的语速朗读着这一段。

    “你娶了老婆,兄弟,

    你和她有了孩子,

    你和她一起走

    下坡。

    ......因为就连你,兄弟,

    也不会永远走

    下坡路。

    当你躺在尘土下面,

    你就再也不用走下坡。”

    听众们安静得就像不曾有过呼吸,朱希希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痛苦。

    起初,她因为不知晓这首《下坡路》,也不知晓诗作的背景而感到自己的局限和浅薄,可是渐渐地,她和其他听众一样,心灵陷入了沉寂。

    朱希希感到了痛苦——虽然朗读者的神情和语气是轻松的,甚至就连身体也是放松的。

    她提前离开了朗读会——时间不早了,柏子仁已经等在窗外。

    “饿吗?”这是柏子仁见到朱希希说的第一句话。

    朱希希点点头。

    能在戏剧节美食夜市上喝着热黄酒、吃着牛杂汤和烤串,柏子仁感到心满意足,“你的面好吃吗?”他问朱希希。

    朱希希点点头,“暖和。”她说。

    “给你来杯热红酒?”柏子仁问,“更暖和。”

    朱希希摇摇头。

    “在这里呆几天了?”柏子仁问。

    “两三天了。”朱希希说,“你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得走,今夜得赶回片场。”柏子仁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柏子仁和朱希希默默地走到桥头,停下了脚步,“公司关门了?”他问。

    朱希希点点头。

    “接下来怎么打算?”柏子仁又问。

    “找投资。”朱希希说。

    “别拍了。”柏子仁说,“跟我走!”

    有那么一瞬间,朱希希有一丝恍惚,内心摇动了一下,然后她便笑了笑。

    “我是认真的——”柏子仁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带你走!”

    “也许吧......”朱希希看向桥的另一头,“等我拍完片子,你还没改主意的话。”

    柏子仁看着眼前的女子——寒风吹起她的发梢瑟瑟地抖动着,一汪温柔的泉水在她的眼眶里流转,却让人无法忽略挂在她嘴角的倔强。

    柏子仁笑了笑,他伸出手拍了拍朱希希的头,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