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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薛二矫情

    不想薛玉梅冷笑道:“划拳何其粗俗,贩夫走卒乐此不疲,闺阁女儿岂能失仪。香雪海布景寻常太多堆砌,幸而几株梅花不错,且天降瑞雪去了修饰,白茫茫大地倒是干净。对此好雪佳梅,不是雪仗就是划拳,真是焚琴煮鹤,有失风雅。”

    岳影顿觉此人好生无趣,涂蘅身为主人问了一句:“薛二姑娘不如说说,要如何才算风雅呢?”

    薛玉梅便道:“风雅即魏晋之风流加两宋之雅致,家母与我每逢大雪,或携一个青瓷瓮,收集梅花上的积雪来年泡茶。或冒雪折了梅花供在白瓷梅瓶中赏玩,才真真是踏雪寻梅。或以七弦琴弹一曲梅花三弄,又或者手谈数局,联句作诗。”

    涂蘅便道:“薛二姑娘嘴里的家母,不是薛夫人而是梅姨娘吧?扫雪煮茶,折梅观花,弄琴敲子,作诗填词,桩桩件件,委实风雅。不过除了这些,也有很多别的乐趣呀!”

    穆霜华憨憨地说:“薛二姑娘和梅姨娘很风雅会作诗,我不会呀!要不咱们分两拨,一拨作诗,一拨划拳好了!”

    薛玉梅听涂蘅说出梅姨娘三个字,心中便一阵怒火。

    再听穆霜华也跟着说梅姨娘,顿时拉下脸来道:“我的风雅诗词是家母梅太太所授,穆姑娘不通诗词举止粗疏想是没人教。”

    前半句将梅姨娘充作梅太太也就罢了,后半句听起来竟是指责穆霜华没有家教。

    穆霜华一脸错愕,涂蘅和岳影差点就要拍筷子,就连老好人金二锦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薛玉桂名义上是薛玉梅的嫡姐,再怎么不喜欢庶妹,这种做客的场合还是要承担责任,便说了一句:“舍妹一直住在怀柔德胜庵,回家之后为梅姨娘守孝不曾出门,今日还是头回出来走动。言辞疏忽怠慢之处,还望各位不要计较。”

    秦英姿名义上是薛玉梅的大嫂,马上接口道:“大妹妹说的不错,女孩儿家说笑而已,当不得真,都别往心里去。”

    众人看在薛玉桂和秦英姿的面子上本来算了,不料薛玉梅又冷笑一声道:“不劳薛大姑娘指教,个人管好个人。薛大姑娘眼里只有阿堵物,最喜算账,一身铜臭,哪里知道雅字怎么写!”

    西晋名士王衍有雅癖,因嫌钱俗,说话从不言钱字。

    其妻故意将铜钱堆在床前堵住他下床,逼他说出钱字。

    王衍便叫丫头搬走阿堵物,反正不说钱字。

    水冰心也冷笑了一声道:“阿蘅,如此好雪佳梅,我突然有了诗兴,劳你让人送上笔墨纸砚。”

    薛玉梅看得起的唯有水冰心一人,不由点头道:“水姑娘此举才是大家闺秀做派,穆姑娘应该多学着点。”

    穆霜华涂蘅岳影都乐了,秦英姿薛玉桂金二锦都愁了。

    薛二姑娘是既不知道水穆脾性,也不知道水穆交情啊!

    水冰心外柔内刚外弱内强,做人原则之一是没人能在我面前欺负穆霜华。

    涂蘅喜笑颜开地吩咐丫鬟们,赶紧送上笔墨纸砚!

    水冰心迅速写下一首七言绝句,命丫鬟举起,亲自念给众人听。

    雪舞寒梅最相宜,

    二更尤见风吹絮。

    矫首仰望夜已白,

    情痴倦浓香无迹。

    五公五侯家的姑娘们就算不喜诗词,也都通文墨。

    哪能看不出水冰心公然做了一首藏头诗,薛二矫情。

    穆霜华的做人原则之一是水冰心永远是对的,涂蘅和岳影真心觉得解气,三人集体拍手叫好。

    薛玉桂一时很为难,不知道是该大笑还是该害臊。

    秦英姿和金二锦赶紧充和事佬,号召大家喝酒吃菜。

    薛玉梅看着水冰心羞愤地说:“我本以为今日与水姑娘一见如故,不想我瞎了眼盲了心。”

    水冰心挑眉看着薛玉梅道:“薛二姑娘,霜华的诗词举止是我教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这次踏雪寻梅宴之后,薛二矫情四字响彻京城权贵圈。

    涂蘅将水冰心的诗作裱了起来,挂在了香雪海暖亭中。

    薛玉树兴致勃勃亲自抄了一张,送给了亲爹薛尚书。

    交际前薛玉梅在权贵圈婚恋市场只是不走俏,交际后直接跌停。

    原本儿子有问题的人家都觉得,找这么个儿媳妇只怕会加重问题。

    原本想攀附薛家的人家都觉得,权贵圈不止一个薛家,找这么个儿媳妇把其他家都得罪完了咋办!

    薛尚书那叫一个后悔哟,只能找了个月圆之夜,备了香茶佳果,借口赏月和女儿谈心。

    父女俩说了几句风花雪月后,薛尚书终于进入正题:“玉梅,你腊月满了十五,过年就是十六,大闺女了。不知道你对你的终身,是个什么想法?爹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爹也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毕竟婚姻乃是终身大事,爹希望你过得幸福。”

    薛玉梅再清高,谈到这个话题也红了脸,还是坚持:“爹替女儿做主就好。”

    薛尚书于是说:“那我替你找个富商或者富户嫁了吧!商家富户财力雄厚,没有官身者按律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以你的出身就是低嫁,可以用娘家镇住夫家。”

    亲爹还是客气,没说你在权贵圈已经找不到老公了,咱降低要求,去富商地主圈找夫婿吧!

    有一说一,薛尚书虽然有点渣,但确实有为小女儿细细考虑过将来。

    只不过是从他的角度考虑,未必是从女儿的角度考虑。

    薛玉梅喜欢的风雅之举都是烧钱之举,嫁个寒门学子她肯定不行。

    虽然富商地主圈不如权贵圈有权有势有地位,好歹实惠啊!

    平西公金家的两个庶女都嫁给福建富商,虽然不能回家探亲,不过年年大包小包往回送礼。

    如果不是过的不错,哪来这些礼送?

    薛尚书并不贪富商的聘礼和年礼,实在是薛玉梅在权贵圈名声不行,只能退而求其次。

    而且,薛尚书打算在江南给小女儿找个富商,比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种地方。

    离京城也不是太远,坐船一个月就到了,回家探亲不至于像福建那么不方便。

    可是薛玉梅却不愿低嫁:“爹,薛家乃是开国五侯,爹乃是一品尚书,为何不能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而要女儿明珠暗投?薛大姑娘最喜欢算账,商家暴发户更适合她!女儿想找个爹这样的夫婿!”

    薛尚书先是忍不住骄傲,然后忍不住焦躁。

    你爹我出身开国五公五侯,本人进士及第,官至一品尚书。

    娶妻时是一表人才帅小伙,遇到你娘时也是斯文儒雅帅大叔。

    你想找个我这样的夫婿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找不着啊!

    薛玉梅却不这么认为:“娘对我说过,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爹遇见娘时已经有妻有子,虽与娘两情相悦,却只能纳之为妾。可是爹为了娘还是尽力争取,我们母女才得以在德胜庵逍遥半生。爹对娘说过,如果遇见娘时尚未成亲,一定会娶娘为妻。如果夫人去世在先,一定会将娘扶正。我才貌皆与娘相仿,一定能找个爹这样的夫婿!”

    薛尚书瞠目结舌,无语凝噎。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那是哄你娘的啊!

    你娘觉得我在舅兄面前没有维护于她,为了哄她好好伺候我,我才说了这些鬼话啊!

    这些话我自己都不信,你娘信了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信了呢?!

    每一朵白莲花,都来自烂泥巴。

    白莲花梅姨娘能开出盛世美颜,全靠泥巴男薛尚书提供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