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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战士与刀剑

    阿莉雅·安柏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正如她不喜欢弗伦多·科恩。

    “这位玛瑞克·胡尔,是来自黄宝石领的战士。”在红树堡的炉火照耀下,那人长着张锥子脸,看起来像是什么丑陋的蛇怪,又长又黄的胡子梳得油光水滑,蓄在尖尖而突出的下巴上垂作一串,与光秃秃的脑壳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玛瑞克·胡尔,昔日在‘雄狮’沙伯·阿尔梅达大人手下担任护卫。”精壮的腰身挺得笔直,扬起眉梢则带着几分傲慢,整齐的皮甲落满或深或浅的划痕,革制腰带上则配着成对的弯刀,“不是自夸,普天之下比我更会使这驱狮刀的也没有几个了。”

    驱狮刀平放在大腿上,用手轻轻摩挲着它,阿莉雅还在思考如何拒绝,首座的弗伦多便问向了次位的温莎·安柏,“温莎小姐,您觉得此人如何?”

    “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学这个……打打杀杀……”温莎为难地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知道……”

    “没事的,温莎小姐。”弗伦多温和地笑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如果您觉得此人不堪委任,我便去找下一个老师,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不不不!”温莎急忙说道,“既然是弗伦多找来的人,那必然是最好的。”

    “好,既然温莎小姐也觉得不错,那从明日起就由胡尔担任阿莉雅小姐的老师……”

    “等一下!”阿莉雅跳起身来大喊道,打断了弗伦多的自说自话,她狠狠瞪向弗伦多,又转头盯着玛瑞克,“你说你是使驱狮刀的高手?”

    “是。”玛瑞克挑起嘴角,用轻浮的目光打量着阿莉雅。

    “我不信!”那赤裸裸的视线游走在自己的胸脯与裙腿,又羞又怒的阿莉雅质疑道,“你要怎么证明自己?!”

    “阿莉雅,不得在客人面前无礼……”温莎想要劝阻几句,却被弗伦多拦下。

    “刀剑便是我的证词,伤疤便是我的证人。”玛瑞克哈哈大笑,细长的眼眸中射出危险的精光,“我曾以一抵三凌迟对手,也曾单骑深入追击袋狮,我不敢说我的刀口最为锋利,但我敢说我的敌人死得最快。嗯,起码他们都死在了我的前头。”

    阿莉雅的心嘣嘣直跳,恐惧抓住了她的肺部,呼吸得尽是冰冷的空气,唯有最后的不甘与愤怒驱使着她前进——目光瞥见了身旁的盘中苹果——“那就试试这个!”阿莉雅叫着,随后一把抓起那苹果就扔向了玛瑞克。

    刀光一闪,如电似幻。那苹果滚在地上,分成了两半。玛瑞克耍了个漂亮的剑花,这才收刀入鞘。

    ‘他只用了一把刀……’阿莉雅只看清了这一点,她咬着嘴唇,愤愤地坐回原位。

    “真厉害!”温莎回过神来,称赞道。弗伦多也不吝啬于自己的掌声。

    玛瑞克向他们鞠躬还礼。

    恰在此时,几人从红树堡敞开的大门外走来。走在前头的人上披带帽黑夹克、下穿褐皮束腰裤,没系的领口处链甲展露一角,反出清冷的光,而两米多的壮硕身躯好像一头狗熊,宽阔的肩膀上则绑着结实的皮甲,那厚底的长靴踏在地上,如同山丘般隆隆走来。

    骑士们紧跟其后,他们牢牢盯着“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剑柄上的右手就没敢放松过。“弗伦多大人、温莎小姐、阿莉雅小姐。”贝里·诺特——一名年轻的骑士,卡尔文·诺特骑士的侄子——上前致意道,“这家伙在酒馆中与人闹起争执,打伤了不少人,我等赶到时他还叫嚣着要面见领主。”

    弗伦多皱着眉,指头敲在高座的扶手上,“你是什么人?为何敢在滩涂城中撒野闹事?又因何事前来面见?”

    火光中,来者单膝跪下,嗓音沙哑而沧桑,“在下,吐鲁波克,您可以称呼我为‘龙息’。”阿莉雅亲眼所见,那张硬朗的方脸上曾遭受过可怕的烧伤,污黑暗沉的印记深刻地烙在左眼一带,连那上边的眉毛也不知所踪,“是一名维尔罕特,也就是所谓的荒野猎人,”和玛瑞克同样寸草不生的后脑上,则有着一道狰狞的爪痕,伤口早已愈合但息肉永不消失,“素以收取酬劳、猎杀怪物为生。”

    贝里走上台阶,双手奉起一把大剑,“大人,这是他的剑。”

    弗伦多拔出半截吐鲁波克的剑,那大剑比寻常钢剑更长更宽更厚,刃面上还裹着粼粼微光,竟是镀着一层闪亮的白银,仅仅望去便知其非比寻常,剑脊两侧还刻着细密繁琐的未知符文,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在他的身上还搜出了这些。”另一名骑士把一包东西放到了地上,阿莉雅只看清其中银白的“匕首”和暗红的“小球”。

    “钉剑,少见的武器。”弗伦多用脚拨弄着那几样东西,“还有什么?”

    “小心,大人,里面还有掺火药的烟弹,受力过大就会炸开。”吐鲁波克平静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伤人的。今日正午我乘船而来,刚一落地便听闻赤峡领中有怪物出没的消息,四处打听下,去了酒馆便想着小饮几杯……”他顿了一顿,面无表情的脸庞使人看不出真假虚实,“可是,却有人无缘无故想找我麻烦。”

    “无缘无故?”弗伦多冷冷地看着他,“在我们世界里,你的那双眼睛就是麻烦本身,如果阁下想要安然无事地走在滩涂城中,最好遮得再严实些。”

    阿莉雅也同意这点,‘那是一双令人胆寒的眼睛。’她如此想着——异于常人的虹膜几乎没有颜色,唯有黑色瞳孔格外得醒目,定在正中一动不动,除此之外的眼瞳便都是呆滞而诡谲的浑然白色——“魔眼……”姐姐温莎不安道。

    “你来得太晚了,猎人。”见吐鲁波克不动声色,弗伦多说道,“赤峡领的怪物已由我们尊贵的安柏大人前去围剿,如今已经没有了你的用武之地。”他下达着最后通牒,“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被我打入牢房,由大人归来后再作判决,二是明日乘最早的一班船离开这里。”

    吐鲁波克终于露出了他的表情——一抹生硬的苦笑——“大人,如您所愿,但我身无分文……”

    “荒野猎人?可笑至极!”玛瑞克突然耻笑道,“口袋里的几分钱居然比山林里的恶魔还要可怖、还要强大?”他不顾吐鲁波克目光的压迫,继续着挑衅话语,“看来,日后我走投无路了,也能试试以此为生,反正自称荒野猎人大抵比吃饭喝水来得简单。”

    “……”吐鲁波克站起来,五官又摆出了石头般的冰冷与僵硬,“何必如此,我不是你的敌人。”面对羞辱时他那平静的语气使阿莉雅感到讶异。

    “我听闻,你们荒野猎人都抛弃了自己的本名与过往,而用最著名的功绩称呼彼此、招摇过市。”玛瑞克却挡在了他的前方,当着众人的面拔出一刀,“龙息?好威风的称号,你干了什么?会市集上喝酒喷火的把戏?还是你的鼻鼾杀死了跟你上床的女人?或者是你决斗前像这样羞辱对方?”喉咙鼓动间,一口唾沫被吐在吐鲁波克的靴子上,“去拿你的剑,玛瑞克·胡尔要领教一下猎人杀怪物的好手段。”

    “不,年轻人。”吐鲁波克回击道,“我杀死了一头龙。”

    ‘争强好胜……’阿莉雅暗暗乍舌,‘但他们如此针锋相对,或许……’

    “住手!玛瑞克·胡尔!收好你的刀,管好你的嘴!”弗伦多横眉喝斥道,“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客人们,这是红树堡、这是滩涂城、这是赤峡领,还轮不到你们随意放肆。”他一指吐鲁波克,下达判决,“荒野猎人,我以赤峡领代理领主、安柏家族财务总管的身份命令你,连夜离开、不得延误。”

    “是,大人,我遵循你的命令……”吐鲁波克低首应下。玛瑞克则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虽然未收起弯刀,但也没有更多动作。

    “等一下!”阿莉雅一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猎人,你会用驱狮弯刀吗?”

    “会。”此言一出,阿莉雅笑了,玛瑞克也笑了。

    “我要找老师,那当然要找最好的,恰巧两位都擅用驱狮刀,不如比划比划、分个高下。”趁着弗伦多没开口,阿莉雅急忙说道,“你们自己意下如何?若是不愿,请在此直说无妨……哪怕那样,我也会让弗伦多给一笔路费,绝不为难。”口中说着“你们”,她的眼神却独独落到猎人身上。

    “我愿意!”玛瑞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知是否是错觉,阿莉雅好像看见——吐鲁波克叹了口气——“我愿意。”

    “你又如何,我的弗伦多大人?”阿莉雅咬文嚼字。

    “依您所愿,我的阿莉雅小姐。”弗伦多面无表情地回道。阿莉雅知道,他只是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刀背咬在护手上,在清冽的刃鸣中,玛瑞克的第二把武器打着圈儿飞到吐鲁波克的掌心。

    当是时,利刃相向、双人成舞。玛瑞克和吐鲁波克兜着圈子绕着步,一寸一寸地相互靠近,眼对眼刀尖对刀尖,估算距离又捕捉着时机。昏暗恍惚间,阿莉雅的眼前不再是两名战士,而是一只大猫张牙舞爪、度步待扑,一只巨熊寒毛倒立、迈足低吼。玛瑞克的身子左右轻摇,好似某种祭祀的舞蹈,那蝰蛇般的弯刀则画着八字上下游走,突然晃出一道刺眼的光,她不由得闭起了双眼。

    “哈!!!”阿莉雅只听一声怒吼,当她再睁眼时,正好看见刀弹火星闪。一斩不成,玛瑞克灵巧地侧移半身,避开吐鲁波克的前踏重击,顺势从下往上横拉切去。身材高大的吐鲁波克却有着极不相称的敏捷,他转身间撤步躲过,拖刀后摆再猛然挑起,用刀身挡开砍向后腰的刃口。

    一只大手抓住了玛瑞克空门大开的缝隙,也抓住了玛瑞克那油光发亮的胡子长辫。吐鲁波克一把把玛瑞克拽来,头颅撞塌鼻梁,抬脚就又补上一记正踢。

    踉跄后退的玛瑞克还拿着弯刀胡乱地往前挥舞,划破了吐鲁波克胸前的衣襟。一声呜咽中,这位来自黄宝石领的战士便仰倒在地、不省人事。

    吐鲁波克长舒口气,开了大洞的夹克里是环环相扣的链甲内衬。

    “胜负已分……”阿莉雅还来不及欢呼,耳旁却传来嘶鸣——一骑黑马在夜幕下跃出,僭越地冲入红树堡中。

    “快!”黑袍抱着一个血人从马背上摔下,那狼狈的女人却只来得伸手呼救,“快救安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