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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医师

    等丁凯醒来的时候,脑内传来的刺疼在颅骨内来回震荡,仿佛有一只乌鸦在他的耳膜边上尖叫似的,他的意识在一层逼仄的空间当中被挤压,支离破碎的思绪碎片穿过了他的记忆深处。他的脑海中响起一声高亢的啸叫,随后在他那杂乱无章的、破碎的意识层面上打开了一道天窗,从里面散落下羽状的雾气。

    一道刺眼的光束射入他的眼中,视野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被遮盖的皑皑雪原。现在,那股子刺疼在锯断他的神经,他感到自己的哀愁和压抑连接在一块,他的肋骨之下心脏不断地狂跳,犹如一面连续被击打敲响的轰鸣的鼓。

    钉锤打穿了他的太阳穴,由外面传来了湿润的空气,空气当中弥散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由远及近传来的几道人声,而在人声的间隔之间,又有几道串联的音符形成了乐章在歌吟着。

    丁凯意识到那是有人在放古典音乐。宛如一道奔涌的狂潮,狂暴的海浪拍打着他的意识,而在灰白礁石之上的那些塞壬海妖在高声尖叫着,那是让他头疼的刺耳噪音。她们在高呼着:“醒来!快醒来!”

    于是他看见一只硕大的时钟悬在伟岸的天穹之上,而在那滴滴答答地转动着的表盘之上,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十二点。时针、分针、秒针重合之后,从表盘上倾泻下来大量的、沸腾的巨浪,顺着丁凯的大脑回沟一直灌注到寰中枢内。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发现自己正身躺一个房间当中。四面都是洁白的墙壁,地面上是仿木地板,而他躺在一张床上,床上铺着一层比较薄的棉絮垫子,垫子底下应该是木板,他身上罩着一件厚实的被子,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红艳的玫瑰花。

    他感到异常虚弱,历经太空航行之后,冷冻休眠让他肌肉有些麻痹,其实有可能更糟,零下十二摄氏度的低温原本可能让细胞内的水分结成冰晶,从而穿透细胞膜,造成严重的组织损伤。

    丁凯只穿了一件正面有拉链的连体航空服,这身套装并无法帮助他抵御低温。实际上,帮助他免于冷冻低温所创造的破坏的是玄体之内真气的运转,真气的运转不仅保护了细胞,并且保证了酶的活性,用以对抗氧化分解的负面作用。

    嘎吱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从门外走进一名清瘦的中年医师,他可怜的秃顶衬托着他的资质深厚。他鼻梁上戴着一副圆形镜片,镜片后是一双狡黠的眼睛。

    “你醒了。”中年医师在床铺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丁凯顺着他打开的门外望去,几辆悬浮车竟然从门外嗖嗖飞过,还有体型较大的喷气式蝠鲼公交,以及磁吸轨道上的集装箱。

    丁凯意识到,这个“房间”恐怕也是在高空当中飞行,如果他预料不差的话,这也是一个磁吸集装箱里的房间。“你是……?”丁凯对眼前的医师发问,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大褂。

    “我是医师陈耀庆,这是我的私人诊所。”他说道。

    丁凯盯着他的镜片看了一会,说道。“这是在磁吸集装箱里面吧。”

    陈耀庆耸耸肩。“没错,我租下了这里。”说着,陈耀庆开始翻看手掌上的荧屏。“看来你的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我想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状况。你在一艘坠毁的飞船里被人发现,发现你的人是市区公园的两名工人,他们不确定你是否有联邦医保,所以他们其中一人主张将你送到我这里来。”

    “他们起初误以为你死了,但很显然不是。你在长时间的低温环境下进行休眠,随后抵达了这里,要知道,冷冻休眠技术根本就未能完全实现,我不清楚你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但目前来看你的身体甚至比普通市民的身体素质还要好一些。”

    “我壮得像一头牛。”丁凯咕哝道,说着,他就掀起了被子,打算离开床铺。陈耀庆本来打算阻止,但是看到他身上的肌肉块,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确实,你确实健康得有些异常。”他调侃道,他为丁凯找来了一件干净的衬衣以及一件宽松的长裤。丁凯坦然地接受了,然后将衣裤穿上。

    他在一面落地镜前面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模样,神情有一些萎蔫,他拨开了额前的碎发,转过身面向医师。“我该付你多少信用点。”

    “一万二。”看着丁凯的面色不善,陈耀庆慌忙解释道:“你在这里休息了五天的时间,其间都是我给你注射的营养液,这些营养液的价钱可不便宜。”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最好别那么早离开,按照常理来说,你应该在这儿或是更宽敞的场所进行复健训练。”

    丁凯没说话,而是在指骨上轻点了两下,一万二的信用点随之划拨到陈耀庆的账户里。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通过集装箱的窗户打量着窗外的风景。眼见轨道之上穿梭的悬浮车一辆一辆地驶过,几根人工栽培的行道树快速掠过,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今年是多少年,陈医师?”

    “今年?”陈耀庆有点懵。“AD2103年。”

    丁凯感到天旋地转。“不!不应该是这样,我才离开了三年半,今年最多应该是2097年。”

    “那这里是哪儿?”

    “这儿是亚伯拉罕市,26B4区的主干道上。”

    丁凯捂着脑袋不知所措,他在太空旅行当中和魁曜产生了时间的差异。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随着他所在的磁吸集装箱在一处十字路口上停留下来,他心中有了其他问题。

    “十年前。我离开的十年之前,有一伙歹徒入侵了魁卫二,在那上面停泊了他们的宇宙飞船。你还记得这件事吗,医师?”

    “你是说星际歹徒?”陈耀庆摇摇头。

    “那么传送门呢,星际联邦之间的联络毁于一旦,我们与鳃囊人、羽栖人还有保罗人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我们失去了和星际联邦其他成员国的所有联系。”

    “一切都是海德拉人干的,他们的领袖叫做坦塔罗斯。我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但是他们摧毁了街道,在城市中心释放致幻毒气,让中心城市的交通网络瞬间瘫痪。”丁凯心急地叙说道,他需要得到陈耀庆的确认。

    “你是说,有一伙外星人,试图侵略魁曜,并且在我们这里安营扎寨,攻打我们的中心城市?”陈耀庆呆若木鸡,随后竟然捧腹大笑,他笑得如此大声,以至于丁凯都退后了两步。等到他笑累了的时候,他靠着一面绣着牡丹花纹的楠木屏风抹起了眼泪。

    “这真是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在驾驶飞船坠落之前肯定是一个有名的喜剧演员,我真不应该错过这些年的综艺节目,你也许是某个系列作品里面的特技明星。”

    丁凯皱眉,刚想要反驳。陈耀庆摆摆手,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你大可不必反驳我,丁凯先生。我已经查阅了你的资料卡,你在这些年都没有活动记录。可是就我查阅到的资料来看,你是2074年生人,今年应该是29岁。”

    他舔舔嘴唇,接着说道。“你原本是联邦豪瑟韦尔高中的学生,但你是个极限运动的忠实爱好者,尤其喜欢飙车,你最喜欢的一辆喷气跑车是一辆造价高昂的猩红之蛇,这辆跑车在全球限量1000台,而你作为富商丁迈成之子,拿到一辆猩红之蛇本来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耀庆医师的信息网络比丁凯想的更广博。陈耀庆放松身子,躺在了一张柔软的沙发座椅上,他翘起二郎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双手盖在右腿膝盖上。“你是个超速犯,丁凯先生。一个活泼的、情感丰富、多动贪玩的年轻人。我理解您这样的富绅之子对极限运动的喜好,所以不会对你驾驶飞船的乐趣说三道四,但是,我建议您放下这些娱兴活动,赶紧回家去。”

    丁凯瞪着他,他对陈耀庆说教式的口吻没有一丝好感。“你在说些什么……”

    陈耀庆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并且训斥丁凯。“你可以在这里编织有关于外星人的臆想,丁凯先生。或者是你的精神层面出现了什么冲击性的问题,但是我要告诫你的是,你的家庭已经负债累累,你不应该还在贪玩享乐。”

    他紧盯着丁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父亲丁迈成早在去年已经破产,今年五月,追债人在地下停车室痛殴了他一顿,打得他头破血流。他的情况要比你的想的更为糟糕。”

    丁凯僵在原地,他看着这个中年医师脸上突出的颧弓。“什么?”

    “是谁干的?”丁凯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颤抖,陈耀庆抬头看见了他几欲喷火的双目,慢慢地说道:“基甸科技有限公司的人,他们也负责贷款业务。”

    “不过,你知道的,他们尤其喜欢放的是高利贷。”

    ……

    等丁凯从那间集装箱出来后,他就坐上了一辆喷气式蝠鲼公交,在宽敞的蝠鲼内部的长椅上,丁凯开始仔细思索方才陈耀庆告诉他的信息。在离开之前,他还特意要了那两名救助他的工人的联系方式,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在之后抽一段时间答谢这两位施以援手的好心人。

    不过,现在他急需思考的是在魁曜行星上发生了什么。首先他能确认的是,魁曜在十年前的那场海德拉人所引发的灾难中并没有被摧毁,他当时曾经看到过市中心出现诡异人面吐出致命毒气的影像,还有那些巨型乌贼隐天蔽日的图景,都在丁凯的脑内闪过。

    十年前,他们没有在宏观层面上摧毁魁曜的建筑设施,以及在地面上生活的人类。而是放任自流,又随性地让人类休养生息了十年。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根本没有导致任何非常大的影响,它就像是一场驻留在丁凯心中的幻象,似乎压根不存在一样。

    不对,那些暴乱的人群,那些被海德拉人寄宿而异变的市民,还有那些冲击市政府并且引发的猛烈火灾,都映射在丁凯的记忆中。若不是海德拉人的侵略,他就不会被放逐到第二太阳系的阿圭罗星之上,不会在蛮荒森林当中流浪长达三年半之久。

    他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总统两个字,他查阅到,现在的总统并不是丁凯从小印象中那个和蔼的、充满智慧的头发花白的白人老者阿雷斯特,而是另一位精明强干、眼睛有神的白人男性。

    他看上去比阿雷斯特年轻许多,两只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的是谨慎的光芒。他的公共形象是时常穿一件干净的西装夹克,还有穿一件熨得笔直的长裤,脚上穿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他的头发理得一丝不苟,说话时常操着一口地道的法语腔,嘴上时常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丁凯默不作声,他的眼睛紧盯着这位总统的名字:玻尔。他是前联邦安全局的局长,在十年前的总统选举之中获得优胜,击败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其他党派的竞选者。那人的资历过来竞选显然是蚍蜉撼树。

    他又检阅了前任总统的资料,但即使他翻阅到两百年前,也不见阿雷斯特的踪影。在之前,魁曜总统有叫林肯的,有叫肯尼迪的,有叫爱新觉罗的,就是没有叫阿雷斯特的。

    阿雷斯特人间蒸发了。

    毋庸置疑,这肯定是海德拉人搞的鬼。丁凯沉思了一会,他意识到这是个突破口,如果说海德拉人篡改了有关总统历史的现实,那么也就证明,他们在阿雷斯特的踪迹上做了手脚。无论他们是怎么样处理掉阿雷斯特的,是杀害了他,还是将他隐藏在他们的口袋里,为的是另有用途,他们都在阿雷斯特这件事上跟魁曜人民说了谎,并且不惜动用修改现实的能力。

    棘手的是,魁曜的其他人大概不愿意聆听他丁凯的疯言疯语。他们不愿意相信在十年前出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由一群章鱼怪发动的大灾变,也对丁凯所述的那段历史感到陌生。

    丁凯孤立无援。

    他又找到一份关于魁曜的全球地图,从上面可以看见联邦所有自治州以及直属城市的版图。他看见自己目前所在的亚伯拉罕市,不禁感到安心,还有在亚伯拉罕市边上的摩西市、参孙市、押沙龙市以及所罗门市。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发现了这个灾难性的问题,丁凯激动而困惑地大声嚷叫,其他乘客都纷纷朝他的方向看来。

    “见鬼,其他四个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