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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杨柳堤

    姐妹相残,无论放在平常人家,还是天皇贵胄,都不算是小事。

    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推人入湖,与谋人性命无异。

    段拂意打量着宋恒的脸色。

    现在一个是为了和亲册封的宗室女,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又会怎么选呢?

    大公公狠狠踹了传信的内侍一脚:“胡说什么!四公主平日待人最和善,怎么会推永静公主?”

    等不到他的回答,宋恒已经带着一群人大步走向了望仙台。

    段拂意刚想抬脚跟上,却被宋祁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去看了,回府吧。”

    她有些犹豫地回过头,目光困惑。

    宋祁刚要开口,被顾小然打断了:“为什么不去看?”

    她一把拉起段拂意,瞟了一眼宋祁,笑着说:“走啊,本郡主带你去看。”

    段拂意笑开了眉眼,跟着顾小然就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冬卉,冬卉急忙跟上。

    宋祁一脸无奈,只有跟了上前。

    一路走到望仙台主殿,殷殊坐在主位上盘问,宫女内侍跪了一排,个个都埋着头,肩膀抖如筛糠。

    一看见宋恒走过来,殷殊急忙行礼,让出主位,让人在旁边摆了张椅子。

    宋恒抬手扶起她,坐到主位上冷眼看着下面的,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来说。”

    “是……是……”那宫女哆哆嗦嗦,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娄氏轻声道:“你是哪个宫的人,都看见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就行。”

    “小人是……是永静公主身边的内人,四公主和我们家公主在湖边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就推了我们公主!”

    宋恒脸色铁青。

    殷殊追问:“是因何时起争执?”

    那宫女头埋得更低了,豁出去一般说:“是四公主!她说我们公主生母卑贱,又是宗室出身,所以即便封了公主也只有送去和亲的份,四公主说……说让我们公主别把自己真当公主!”

    “放肆!”殷殊拍案,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宋恒已经站了起来。

    宋恒低声道:“宋元止呢?”

    “四公主也吓坏了,太医在偏阁里看着呢。”娄氏说道。

    “她推了人,自己倒先躲起来了。”宋恒的声音愈发冷了下来。

    殷殊急忙跪下,满脸慌张道:“陛下,元止本性柔软,绝非是那样的人,她是顽劣了些,好在巡逻的侍卫及时将永静公主救了起来,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卿卿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宋恒扶起她。

    他看向众人,正声道:“救了永静公主的侍卫,别巡逻了,提到御前,方才是谁跟着四公主的?”

    娄氏指着其中三人道:“是这三位内人。”

    “公主年幼,贴身的仆人若不能够加以劝诫,也没必要留着了,杖毙吧。”

    段拂意在旁边看着,心里头正觉得宋恒偏心,顾小然就凑了过来,悄悄在她耳边说:“你舅舅真是够狠,上回太子犯错也是杖毙他身边的内侍,这些人虽说是奴仆,可从小一起长大,实际相处的日子比父母兄弟还多,这回宋元止恐怕有得痛了。”

    这话说得不假,因为宋元止下一刻就披头散发从偏殿里跑了出来,四五个姑姑都没能拉得住。

    “陛下……爹!”她猛地跪到宋祁身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一张脸上哭得梨花带雨,“是我的错,和她们没有关系,您罚我吧!”

    宋恒蹙眉看向她:“成何体统!让你犯错,就是她们的错处。”

    几个内侍闻言急忙去拖那三个宫女,殿内哭喊声一片。宋元止急忙跑过去护在她们面前,内侍们不敢拉扯她,为难地看向宋恒。

    宋元止急忙又跪下:“您罚我吧,罚我的月俸也好,食邑也好,再不济……您将我贬为庶人,送我去宗正寺也行,求您放了她们!”

    看着她的惨样,顾小然又凑过头悄声说:“哟嚯,这么豁得出去……”

    “平阳郡主在说什么?”宋祁突然凑过来悄声问。

    他看着这俩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好久了,有些好奇,明明从前在宫里也不算多好的朋友,甚至还经常对着干,怎么现在看着倒亲如姐妹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的转折?

    顾小然被他吓了一跳,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摆了摆说:“没什么,姐妹之间说悄悄话男人别沾边。”

    两人哑然,一齐看向宋恒。

    看着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的脸色,恐怕又是心软了。

    皇帝摇了摇头,无奈道:“既然你这样执迷不悟,若是永静有何差池,你就去宗正寺谢罪吧。”

    他看向那三个宫女,道:“带你们公主回去,就不要外出走动了。”

    宋元止急忙磕头谢恩,带着三个宫女走了。

    如此一闹,赏雪宴自然办不成了。

    宫门外套好了马车,不久文斯娴走了出来,看到宋祁温声道:“殿下,方才照料永静公主,是臣妾来迟了。”

    “无妨,她也是个可怜人。”

    “是啊,臣妾瞧她嘴唇都冻紫了,刚捞起来时浑身冷得彻骨。”

    寒暄两句过后,文斯娴先上了马车,宋祁扶着段拂易上马车时,顾小然又来了。

    “段侧妃,你们这马车坐三个人会不会太挤了?我的马车就我一个人,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宋祁眉头一跳,按捺住性子温声问:“顾侯现下不必用马车吗?”

    顾小然扬唇一笑:“陛下留我爹在宫里还有要事相商,让我先回去。”

    她笑意盈盈看向段拂易,道:“段侧妃?”

    一时间两人都期待地看向段拂易。

    她回过头,目光看向顾小然,又转到宋祁脸上,弯眉一笑,便走了下来,对着宋祁福了个身,高高兴兴跟着顾小然走了。

    冬卉原想跟着,看见主子对她摇了摇头,便作罢了。

    到了地方,没有马车,反倒是两个小厮牵了两匹红鬃马过来。

    顾小然得意洋洋地看向段拂易,却发现对方眼底没有一点诧异,反倒冲她挑眉一笑。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呀。”

    她翻身上马,段拂易赶紧跟上。

    一路策马汴京,驶过杨柳堤时,两人的马都放慢了步子。

    冬天了,只有寒风衰柳。

    段拂易看见顾小然回过头来,她的脸还是和两年前一样美,但也只有这一点未曾改变了。

    连千年长堤都有四季更迭,南下的大雁,与来年开春再归来的,也不会是同一批。

    天地倏忽间飘起雪来。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顾小然说:“很冷吧?不过这是你欠我的。”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淡淡说:“两年前明明说好有下一次,段拂易你可真够义气……让我足足等了两年。”

    语罢,蹬了一脚刚走出去没两步,又勒紧了缰绳,一脸惊愕地回过头。

    身后一身青的女子,鬓间漂落几点白,她莞尔一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