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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恶之种

    “旋教魇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秦妇吟》

    清末,山东乡绅田盅,勾结官府,欺男霸女,夺人田地,为祸一方,当地民众怨声载道,无奈地方政府腐败无能,只能由得他肆无忌惮。

    后来,民国成立,人们纷纷揭竿而起开始对付恶霸。

    田盅带着一家老小慌乱地跑到了山西,找了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区中安定了下来。

    亚心山的环境虽算不上锦绣富庶,但当地的村民也算丰衣足食,一直过着安稳的日子。

    直到田盅的到来,打破了这里原本的宁静。

    起初,田盅也算和气,花了大价钱向几户人家买了山腰上最平坦的一块地皮,随后在那里建造了一座大院子,一家老小便住了进去。

    随后,他又与山下镇里的镇长结好,相互利益勾结,已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最后又强行逼迫自己年仅十六岁的大儿子娶了县知事的智障女儿,与其成了“过硬”的亲家。

    就这样,田盅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后,便开始“原形毕露”了,比起之前他在山东的那些所作所为,有过之而不及。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说起他这三个儿子,虽然相貌性格迥异,但从小被老子耳濡目染,三人成虎,欺凌当地的青少年是常有的事。

    老大田仁,是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性情叛逆,年纪轻轻却贪欲十足,想得到一样东西,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在常人眼里那是违背良心与道德的。因此,常被他欺压的这些孩子暗地里给他取了一个“豺狼”的外号。

    老二田善,是三个儿子中最沉默寡言的一个,虽然看起来老实,但眸子里总是透着一股十足的歹劲,平时对田仁言听计从,常常会充当田仁的打手,管教那些“不听话”的孩子。

    老三田义,若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他或许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拥有着良知和同情心,无奈近墨者黑,他的恶只会被无限放大,而良心恐怕只会随着岁月渐渐地消失殆尽。

    某日,田盅正在睡房与不久前强娶的小妾“温存”时,房外忽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哪个狗日的在门外乱拍门,看老子等下出来不打烂你的手!”田盅盯着睡房的大门骂咧咧道。

    “老爷,不好了!”门外的男仆语气十分慌张道,“二少爷他……杀人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田盅哪还有兴致风花雪月,赶紧穿上了衣服,一个翻滚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了房门对着仆人叫道,“他人在哪儿,快带我去!”

    “就、就在厅堂,大少爷和三少爷他们都在一块……”仆人低着头说道。

    田盅和仆人箭步来到厅堂,看见自己的三个儿子正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而二儿子田善的右衣袖上有些许未干的血迹。

    “人呢?”田盅走近二儿子的身前吼道,“你杀死的人在哪里?”

    “在河边躺着。”田善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田盅已经顾不上问清楚缘由,匆忙地带着三个儿子来到了事发地点。

    但是,还是来晚了一步……

    死者的几个亲属正跪在尸体旁边放声地哭泣着,周围站着几个神情惊慌的孩子,以及远处的一群看客。

    田盅瞧那尸体的模样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原本想上前安慰几句,但脚却有些沉重地迈不开了。

    虽然田盅知道自己恶名昭彰,但他还从未杀过人;如今,自己的儿子却犯下如此罪孽,他该作何抉择。

    很快,死者的亲属发现了田盅等人的存在,原本痛哭不已的一个妇人抹了抹眼泪,缓缓地站了起来,朝田盅这边走了过来。

    “为什么杀我孩子,为什么杀我孩子……你这个恶魔!”死者的母亲死死地盯着田善咬牙切齿。

    田善沉默不语,转过身从后面抄起了一块大石头,就要朝妇人砸去,好在田盅眼疾脚快,狠狠地踹了田善一脚,阻止了下来。

    “冯娘子,你不要动怒,待我先把来龙去脉捋清楚!”随即,田盅扭头看向大儿子用一副质问的表情道,“田仁,你弟弟伤人的时候你也在场吧,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盅这么说是有他心里的算盘的,首先他在言语中刻意避讳“杀人”这两个字,其次他知道自己大儿子向来聪明应变,让田仁来回答再合适不过了。

    “我和几个伙伴原本只是在河里游泳摸鱼,哪知那小子却弄脏了我脱在岸上衣服,于是我就叫二弟给他一点教训,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就死了。”田仁望了一眼远处尸体旁那几个颤颤巍巍的少年,又慢条斯理地对妇人道,“我想既然他们几个已经告诉了你是我二弟不小心动手打死了你儿子,因此你可以再向他们求证一下我刚才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

    “他明明故意杀了我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妇人指着田善,眼睛里满是憎恨,“你们等着吧,孩子他爹已经去找了保长,让他给我们做主!”

    听到这话,田盅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惨剧发生时,王保长在酒馆里枕着女人的大腿上正酩酊大醉,一甲长急匆匆地闯进来将他弄醒。

    “小刘,你还想跟我喝酒吗?”王保长打着酒嗝睡眼惺忪道。

    “保长啊,快醒醒,山上死人了!”甲长急促道。

    “什么,怎么死的?”王保长一屁股坐了起来问道。

    “据说是被田盅家那二儿子给打死的……”甲长回答道。

    “田盅家……”王保长神色凝重,随即直起身来,将女人手里把玩的枪拿过来别在了自己腰间,“赶紧的,叫几个人,上山!”

    当王保长赶到现场时,事发地点已人满为患。

    “让开、让开,快给保长让路!”王保长的几名手下拨开围观的人群训斥道。

    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道来,站在最后排的王保长整了整衣领,还带着些许醉意从过道走向尸体。

    尸体头上的伤口已不能用头破血流来形容,而是近乎血肉模糊的惨状,王保长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子下的毒手。

    在向两边知情的人了解孩子的死因之后,王保长眼珠一转,单独将田盅拉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很难办呀,人证物证都在,这样下去,你的儿子恐怕会进大狱。”王保长对田盅担忧地说道。

    “你可得帮帮忙呀,你知道平日我和镇长的交情,至少看在他的面子上……”田盅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镇长的面子,是的,他王安全能坐上保长的位置,全依仗镇长的支持;况且,平日里田盅也送了他不少的好处,比如方才在酒馆中的那个女人。

    王安全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你的这个二儿子今年多大了?”

    “今年刚好十五。”田盅如实地回答道。

    “那你就这样办……”王安全与田盅两人一顿交头互耳过后,还不忘叮嘱田盅,“记住,一定要把事情早点办妥!”

    田盅连忙点头,随后,两人又朝人群中走了过去。

    “田盅,你再怎么求饶也没有用,今天你的儿子我抓定了!”王安全故意提了提嗓子道。

    “保长,你就行行好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田盅装作一副求饶的语气对着王安全说道。

    “孩子?”王安全转身看了看田善说道,“他多大了?”

    “他……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四岁。”田盅心领神会道。

    “啧!”王安全表情为难道,“没满十四岁,那我抓不了他了。”

    “这什么意思?”一旁的死者的亲人不干了,“他杀了人,保长,你为什么不抓他?”

    “现在是民国了,新法规定了,未满十四岁犯罪,免责!”王安全高声道。

    “这还有天理吗,什么狗屁规定!”死者的母亲指着王安全咆哮道,“你们一个个狼狈为奸,我一定要把你们告到县警察局里去!”

    “你告到哪里去都一样,正好,你说我狼狈为奸,到时候看县里的警察怎么说。”王安全坐怀不乱道。

    果然,没过几天,县里的来了两警察,例行公事,查了查田善的户牌上的年龄,确实是未满十四岁,随后让田盅赔偿死者家属一些钱便了事。

    临走前,其中一警察还不忘对田盅附耳说道:“县知事大人他让我捎话给你,没事让你大儿子带着媳妇多回去看看。”

    在围观者看来,这场“好戏”算是结束了,而在死者的亲属眼里,满满的却是绝望。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死者的家属了,有人说是田盅找人悄悄灭口了,也有人说是搬离了这个伤心之地。比起前者,人们更愿意去接受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