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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瑞文十三年,为巩固大瑞和北禹两国之间的和平,瑞文帝遵循早年间就订好的婚约将刚到及笄之年的唯一的女儿,永康公主送去北禹和亲,嫁与刚刚登上王位不久的北禹王,萧珏。

    然而,永康公主自小任性刁蛮,在去往和亲的路上,选择了逃婚。

    瑞文帝震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将永康公主抓回来,甚至不惜动用“影子”秘密势力,将其带回。

    未曾想,瑞文帝所派出去的人,无一人回来,甚至没有半点儿消息,正当瑞文帝焦头烂额之际,北禹得知公主逃婚的事情,以为是瑞文帝悔婚,当即,发兵陈难。

    大瑞重文轻武,能用的武将,没有几个,瑞文帝无奈只能派出使臣和谈,可年轻的北禹王,哪里是因为公主逃婚发兵,北禹受大瑞压制多年,早已不愿俯首称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北禹王斩了使臣,瑞文帝只能召回戍边的镇西大将军,柏烈,带兵出征讨伐北禹。

    北禹的战事胶着,彼时,年仅十八岁的少年侯爷,宁远侯顾子衡联合平王百里宸谋逆,自此,大瑞,内忧外患。

    被兄弟外甥背叛的瑞文帝,早已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看着大殿里逼他退位让贤的大臣,禁军,他明白,陆子衡等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暗度陈仓,笼络人心,觊觎他的皇位。

    而永康的逃婚,给了他们谋逆的契机。

    瑞文帝和皇后嫔妃,一众皇亲国戚被囚禁,瑞文帝最后将希望落在了还在外征战的柏烈身上,可,天不遂人愿。

    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最后被陆子衡暗算,枭首示众。

    得知一切的瑞文帝,万念俱灰,再加上平王隔三差五的羞辱,最终,上吊自尽。

    临死前,瑞文帝看着皇后,悲凄不已。

    “嫁给我,你本就不愿意,是我强行让父皇许给我,夭姿,下一世,不要再遇到我”

    随后,结束了自己灿烂辉煌又悲惨的一生。

    寒鸦三两声,不忍悲凄凄,皇后顾夭姿,看着瑞文帝的决绝模样,笑了,笑得凄美绝望。

    “百里奚,下一世,我还要遇到你,这次,我要做男子”

    说完,撞柱而亡,身后是一众人的哭声。

    “老奴,恭送皇上,皇后”

    瑞文帝身边的太监,张公公,行跪拜大礼,送瑞文帝和皇后最后一程后,随他们而去。

    身为太子的百里长平,本就被平王折磨的不成人性,得知自己的父皇母后自尽后,怒气攻心,吐血而亡。

    百里长安作为嫡次子,看到自己的兄长惨死,又为了护住自己最小的弟弟百里长禹和百里长兴,活生生被狱卒打死。

    而其他的一众嫔妃女眷,皆被卖入青楼,沦为娼妓。

    而永康公主,在一处小村子过了一阵宁静的日子后,听闻北禹向大瑞发兵,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想弥补,准备回去向父皇认罪,动身那一日,突如其来一队叛军,冲进安静的小村子,慌乱之际,永康被邻居大娘藏进了地窖里,而大娘则被叛军残忍杀害。

    而大娘最后死死的护着地窖口,永康在地窖心惊胆战的过了一夜,听见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天蒙蒙亮时,她推开了地窖门,却看到了早已经没有气息的大娘,她痛哭流涕,使劲儿的拉着大娘。

    可她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将她拉起来,她跪坐在地上,哭了许久。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振作起来,回宫认罪,于是收起悲伤,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朝大娘磕了三个头,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可目光所至,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昔日热闹的小村子已是满目疮痍。

    她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往京城走去,一路上,都可以遇到家破人亡的流民,也是从流民哪里听到,之所以有叛军,是因为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永康想到的便是,父皇是不是驾崩了?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先帝驾崩了吗?”

    她问其中一个流民,流民摇头“宁远侯,知道吗?”

    永康心下一惊点头“知道”

    “听说宁远侯和平王谋逆篡位,新帝是平王”

    “什么”

    永康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是陆子衡?

    陆子衡和平王勾结谋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他帮她逃婚是为了什么?她最信任的就是陆子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连串的疑问,让永康心口刺痛,她强忍着悲痛,只有一个信念,到了京城,什么都知道了。

    她加快脚步赶往京城,鞋破了,脚磨破了,她也丝毫不在意。

    终于在第三天,她赶到了京城,可当她看到城门口悬挂的那颗头颅时,是柏烈。

    多日的担忧,疲惫,信念,在那一刻成为了绝望,她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晕倒在城门口。

    再次醒来时,她回到了承安殿,她慢慢坐了起来。

    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痛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而她再次见到了他,他早已没了身上那股病态,反而意气风发,气宇轩昂。身上更是多了几分深不可测和不明觉厉的戾气。

    永康在那一刻觉得,这应该是真正的陆子衡。

    她往后退,退到床脚,满身的戒备,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眼里也满是戒备和悲痛。

    他端着药给她,她不接。

    他笑了笑,阴恻恻的模样,令永康后背一凉,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她跟前。

    与她咫尺距离,他捏住她的脸颊,强行将药给她灌了下去。

    永康被苦涩的药呛得满脸通红,她想吐出来,他看出她的意图,直接将她摁倒在床榻上,捂住她的嘴,眼里的阴狠让永康心口一滞。

    他灌她喝了药,永康已经没了力气,她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空洞不已,其实从他进来的那一刻,永康就什么都想通了。

    在所有人都厌弃她的时候,是他,不离不弃,一直无条件的保护她,信任她,她一直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表哥。

    原来,一切都是陆子衡算计好的,他利用她,帮她逃婚,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谋逆铺路而已。

    而自己的刁蛮任性给了他机会,想想就可悲,可叹。

    她笑了,眼角的青筋凸起,笑着,眼泪从空洞的眼睛里流出。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三日后,你便是宁远侯的小妾”

    他拂袖而去,永康躺在床榻上,了无声息,只剩一副躯壳。

    直到夜色如墨,承安殿一片黑暗,有人拿着一盏灯,走进她的房间。

    她寻着昏暗的烛光看过去,却看到了熟悉的脸,她当即就号啕大哭起来喊道“李嬷嬷!”

    李嬷嬷一听,主仆二人抱住一团,哭了起来。

    永康从李嬷嬷哪里知道了,瑞文帝和皇后还有张公公自尽的消息,只是抱着双膝,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不发一言。

    良久,她盯着漆黑的窗外,问李嬷嬷“我兄长和弟弟们呢?”

    李嬷嬷强忍悲痛,声音嘶哑道“都没了!”

    永康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无声落下,那一刻,她感觉到,她的心,似乎没了生息。

    自此以后,荒草丛生,无人问津。

    “陆子衡三日以后,让我当他的小妾”

    “殿下!”

    永康用手擦了脸上的泪珠,眼里剩下的只有冷得刺骨的恨意。

    “李嬷嬷,直到此刻,我才知晓,我以前是有多愚蠢,因我的刁蛮,娇纵任性,离经叛道,才有了今日国破家亡的境地,愧对父皇母后,愧对兄长阿弟,更愧对天下百姓,我不愧为一国公主”

    “殿下,这不是您一人的错啊!”

    李嬷嬷劝慰她,在她看来,有无永康,陆子衡和平王终有一日会反。

    “不,李嬷嬷,这就是我一人的错,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伺候了我大半辈子,是该去过自个儿的日子了,我会让陆子衡放你出宫回老家,余下的日子,你好好的”

    永康在此刻,眼里才有了那么一丝温情。

    “殿下!就让老奴跟着您吧”

    永康摇头“李嬷嬷,以后我所图之事,万分惊险,我不希望你再为我而死,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最后,永康跪在床榻上,看着李嬷嬷磕了一个头,李嬷嬷忙去阻止。

    “殿下这是做什么,老奴万万受不起的”

    她也跪了下来。

    “李嬷嬷,我自小便没了娘亲,母后又与我不亲近,您是我的奶娘,亦是我另一个娘亲,这一跪,您受的起,也是我与您最后的缘分,您保重”

    永康低下头,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李嬷嬷早已泣不成声,擦了眼泪,将永康扶起来坐好。

    “就让老奴看殿下进候府吧”

    永康哽咽半晌后点头“好”

    三日后,没有花轿,没有十里红妆,更没有侍女随从,只有永康一人穿了一身喜服,从皇宫深院,踏入候府大门,身后只有李嬷嬷远远的跟随。

    她进了候府的门,成为了陆子衡的妾。没有洞房花烛夜,没有红烛喜字,只有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永康在候府,过着不如下人的日子,从前高高在上的公主,彻底被拉下泥潭,陆子衡高兴了就来看看她,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侮辱。

    永康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陆子衡,报仇雪恨。

    可要杀陆子衡哪有那么容易,他谨慎小心,狠辣无情,没有一丝破绽。

    永康不得已,只能让自己开始学习争宠,从前身为公主,她看不上宫里哪些争宠的妃嫔,为讨父皇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现今,讨人欢心的手段,她用的炉火纯青。

    做小伏低,曲意逢迎,渐渐让陆子衡放下了戒心。

    在长年的蛰伏里,她敏锐的察觉到,登基的新帝,她的叔叔,曾经的平王早已与陆子衡有了嫌隙,而且不浅。

    陆子衡早已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平王来说,他像是陆子衡的傀儡,平王被陆子衡压制了整整十年,欲除之而后快。

    于是,永康暗地里开始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假借陆子衡的身份干了不少得罪平王的事情,尽管每次被陆子衡知晓后,都被惩罚,但永康不在意那点身体之痛。

    而陆子衡对于她做的那些事,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平王怎会不放在心里。

    终于,第十年的冬至,那晚,寒冷长夜,陆子衡的宁远侯府被包围,永康被他拉着喝酒。

    而永康也穿了一身白色,拿了早早准备好的毒酒。

    陆子衡坐在主位上,见她一身白色端着酒,款款而来,道“我不喜欢你穿白色”

    永康将酒放到桌上,给他斟了一杯。

    “侯爷喜欢我穿什么颜色?”

    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里一片死寂。

    陆子衡大约是有些醉了,他靠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笑了笑,目光望着杯中的酒。

    “我最喜欢你穿湖蓝色,当真清丽脱俗”

    永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他。

    “侯爷不知,我最不喜的就是,湖蓝色的衣裙”

    陆子衡笑了,眸子眯着,看向她。

    “那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是何模样?”

    永康摇头“不知,也不想知道”

    陆子衡拿起桌上的酒,准备一饮而下,看了永康一眼后“陪我喝一杯吧”

    说完,主动给永康斟酒,他端起酒杯,递给她。

    永康看着金樽玉酒,眸色微沉,接过。

    “妾身,敬侯爷”

    永康刚要饮下,被陆子衡一把打落在地。

    “你这是要同我,同归于尽吗?”

    陆子衡冷冷的望着她,永康见计划败露,突然明白,可能从一开始,陆子衡便从未信任过她!

    如今这戏,她不想演下去了“是又如何?”

    “所以,这十年,你未曾放下过一刻,对吗?”

    陆子衡站起身来,两人就站在宁远侯府的思禧殿中,他俯视着她,而她,也与他毫不畏惧的对视。

    “是,在你身边的这十年,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你!更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永康眼里没了从前的半分温顺,只有滔天的恨意。

    陆子衡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在寒冷长夜里是那么苍白。

    “可是你,依旧杀不了我!真是苦了你,为了杀我,不惜委身于我,做小伏低,曲意逢迎,一做就是十年,当真是卧薪尝胆啊!可你不是越王勾践,我也不是吴王夫差!”

    “平王早已起了杀心,你活不过今晚”

    “是吗?”

    他走向她,离她越来越近。

    永康这次没有后退,看着他漂亮的脸一寸一寸的靠近。

    “不出意外,我的人现已经将平王的首级送到候府门外了!”

    永康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他笃定自信神情,便就已经知道,她彻彻底底的输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动作吗?平王早已对我有了杀心,我又何尝没有杀他的心思,你猜中了平王的心思,可你从未猜中过我的!”

    “长禧,你费尽心思,最后,还是杀不了我”

    他抬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这是他在这十年里,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永康没有反抗,笑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十年,该到头了,陆子衡城府颇深,她也早已经是他掌中物,笼中雀,而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他将她一把扔在地上,他背着手,如同高位者睥睨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从此以后,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心思,安心做本候的妾,服侍好本候,本候或许会留着你这条命!”

    说完,便拂袖转身。

    永康看了他一眼背影,笑了,笑得悲哀,笑得怆然,笑得眼泪无声落下。

    她的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思禧殿中,最后,她慢慢的拔下头上的一支白茶花云母簪子,这簪子,是十四岁那年,柏烈哥哥从西境归来后,送她的!

    那一刻,她没有犹豫,拿着簪子,径直刺向自己的胸口。

    霎时间,猩红的雪花,浸透纯色的白。

    她慢慢倒地,鲜血从嘴角流出,而陆子衡听到动静,转身时,她笑着看向他,多了几分胜利者的姿态。

    “长禧!”

    他叫她名字,语气里带了永康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慌乱和震惊,他蹲下身去抱她。

    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

    “陆子衡,毒死你不成,我只能亲自动手杀你,可我也知,以你的身手,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长禧,别说话,来人,快去请太医!”

    他手摁着她出血的胸口,发现越摁越多,她的血染红了他的手。

    他一脸焦急,眼里是永康从未见过的担忧,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她摇了摇头“陆子衡,我不想在继续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我在簪子上涂了剧毒,没人能救得了我”

    说完神情痛苦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她又笑了,笑得灿烂如花。她告诉他。

    “陆子衡,我不想放过你,但,我已经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纠缠,午夜梦回时候,我这只厉鬼会来向你讨命的!”

    最后,她带着对他的诅咒,死在了他的怀里。

    随后,她灵魂升空,停在半空中,她看着地上了无声息的自己,明白,自己是真的死透了。

    突然,陆子衡抱着她仰天长啸一声“啊!”

    那声音,肝胆俱裂,嘶哑不已,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永康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她的名字,将已经没有生气的她死死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永康她不想走,她想看看陆子衡的下场。

    她终日游荡在候府,而陆子衡自那日过后,便将自己锁在书房,永康觉得奇怪,他不许任何人碰她的尸身,命人打造了一处寒冰地窖,将她的尸体放了进去。

    永康看着她自己躺在冰冷得冰床上,她就坐在一旁,托着腮。

    她心想,陆子衡真狠,连她的尸身都不放过。

    而陆子衡,每日都会来地窖看她,有时还会摸着冰冷的她,自言自语着什么,还会贴着她的脸,说话。

    永康站在一旁,真觉得陆子衡已经疯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她见陆子衡迷上了道家修仙,时常请道士来做法,永康不知是为什么!

    直到,鬼节那日,他又带着道士来了,永康坐在冰床上晃着腿,看着那道士在地上画着什么,还贴了很多黄色的符!

    直到最后,陆子衡来了,他朝那阵中滴了一滴他的血,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阵中的黄符开始转动,形成了一道符阵,渐渐的,永康感觉,自己浑身不得动弹,她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进那符阵中。

    她冲不出去,只能一个劲儿的骂陆子衡,但陆子衡听不到,只有那道士看着她道。

    “去吧,了却一切吧”

    话音刚落,永康消失在阵中。

    而陆子衡盯着渐渐停下来的黄符,问身边的道士。

    “她离开了吗?”

    道士点头“是的,侯爷,不过您这样做,寿命怕是将近了”

    陆子衡看着躺在冰床上的永康,笑了笑,无限温柔。

    “无碍”

    三月后,百里长禹暗中谋划,一朝起军,千呼百应,于春日,登基为帝,陆子衡于候府暴毙,时年二十八岁。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陆子衡一生无妻无儿,死后与自己的小妾同葬。

    百里长禹听闻,将陆子衡的尸身刨出,扔于荒郊,将自己的姐姐,永康公主与镇西将军柏烈葬于皇家凌穴,乾安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