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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回去了

    “公主,该起了”帷幔被一只玉手掀开,暖光投进床上。

    十岁的小姑娘散着头发,拥着被子迷迷糊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随即睁开眼睛。

    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里,香炉冉冉升起的烟在光影里逐渐消散,阵阵檀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小姑娘嗅了嗅香气,瞌睡醒了一半儿,伸了个懒腰,小嘴张开打着哈欠。看了一眼一屋子忙碌的侍女。

    “李嬷嬷呢?”她眼睛寻了一圈,都未曾见到人。

    “李嬷嬷去给皇后娘娘送殿下昨儿练的字了”

    侍女蕊儿递给她汤婆子,她抱在怀里,暖烘烘的。

    小姑娘一听,从床上下来,说完话的侍女去给她穿鞋,她坐在床边,看着侍女给她认真穿鞋。

    “蕊儿,你快到出宫的年纪了吧!”

    “劳烦殿下记挂着奴婢,是快到了,过了春日便要出宫了”

    春日啊,小姑娘心里默念了一遍,现下已是冬日,过了年,开春,蕊儿就要走了。

    她看向窗外,天色阴沉沉的,她想着再过几日便是冬至,晴朗了这么多天,合该是下场雪了。

    小姑娘被伺候着洗漱完毕,穿了一身粉色冬裙,按照规矩,她理应先去给母后请安,刚李嬷嬷差人回来,告诉她,天气冷,母后免了她请安。

    她自是高兴不已,小厨房给她炖了燕窝红枣粥,准备了她爱吃的山药糕。

    几人伺候她用早膳,她吃着饭,看着窗外,在等,在等雪什么时候下。

    所以,当天空飘下来第一片雪花的时候,她就没了吃饭的心思。

    “蕊儿,下雪了,快”

    她丢了筷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就往外跑。

    蕊儿立马拿了披风和汤婆子,焦急得跟上“公主,快穿好”

    一屋子的侍女都急了赶忙追出去。

    可偏偏小姑娘来了玩闹的心思,怎么拦都拦不住。

    雪渐渐变大,小姑娘抱着汤婆子,站在雪里,红色的披风飘荡在满天的白里,十分惹眼。

    她时而转圈,时而奔奔跳跳,脸颊被冻的通红,依旧是满面笑容,笑声如银铃声清脆,感染众人都带上了笑看着那个在大雪里玩闹的小姑娘。

    直到一声呵斥声响起“长禧!”

    小姑娘这才应声看过去,笑声停了下来,看着尊荣华贵的女子在一众侍女太监的跟随下朝她走过来,头顶撑着的伞被雪覆盖。

    女子每一步都透露着威仪,长禧立马跪下叫人“母后!”

    蕊儿和一众侍女太监通通跪下。

    “怎能如此疯玩儿?”她走过来看了跪在地上的长禧一眼,又抬眼看了一眼跪下的一众侍女太监,神情不怒自威。

    长禧抬起头看着端庄漂亮的的女子,这是她的母后,虽说是母后,但她并未是她所生,不过自幼养在她膝下,因着这个,她的身份是尊贵的嫡长公主。

    “回母后,儿臣只是见好久没有下雪了,一时兴起,所以…”

    “来人!将承安殿一众宫女太监拉下去杖责三十”

    长禧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身后霎时响起一片求饶声。

    “皇后娘娘饶命啊!”

    太监还好,侍女大多都身娇体弱的,如何能撑过二十板子。

    长禧立马跪过去一把拉住皇后的裙角“母后,是儿臣的错,不干他们的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而她只是低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裙角。

    长禧哭了,两行眼泪落下来,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她哭的更大声了。

    “求您了母后,儿臣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您放过他们好不好?”

    长禧开始磕头,她只有十岁,她只能这样做,将额头磕的的通红,以此来换取眼前尊贵女子的一丝怜悯。

    终于,女子目光微沉,开了口。

    “停手吧”

    高高在上的女子发了话,行刑的侍卫停了下来。

    雪下得更大了,女子蹲下身,将她扶起来,拍了拍她肩头的雪,很冷静的告诉她“你是一国公主,要得体,做任何事,要想清楚后果”

    长禧的眼泪未干,两眼通红,她呆呆的点头“知道了,母后”

    “昨天的字练得不好,今天继续”

    她交代完,看了一眼众人,转身,太监侍女纷纷跟上。

    留下还跪在地上的长禧,长禧看着她的背影离去,最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李嬷嬷取个东西的功夫,一回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长禧,和一院子受罚的侍女。

    “公主,公主”

    她连忙先将长禧抱进殿里,放在床上,脱了她的鞋袜,用汤婆子暖着。

    又找了人将受罚的侍女太监一一安顿好。

    做完这些,已到了晌午时分,床上的长禧悠悠转醒。

    她一醒来就拉住李嬷嬷的手“蕊儿他们呢?”

    李嬷嬷看着她,她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今天这样的事情,怕是吓到她了,如果再告诉她,蕊儿的事情。

    见李嬷嬷犹豫不已,她内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当即下床就要往殿外走去,被李嬷嬷拦住。

    “蕊儿没能撑住,没了”

    长禧脸色变得苍白,没了?她知道没了是什么意思,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

    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蕊儿看着她笑着,大大的眼睛弯起来如月牙一般,很好看。

    她看着她慢慢走远,她一直叫她。

    “蕊儿,蕊儿”

    午夜时分的承安殿十分混乱,进进出出的侍女太监,还有提着医药箱赶来的太医。

    过了没多久,院子里的人纷纷跪下“陛下”

    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大步踏进承安殿里。

    “怎么回事儿?”

    他直直往长禧的床边走去,李嬷嬷跪在地上,低头“陛下”

    “公主一直在发烧,太医已经用了药,依旧没有降下去的意思”

    李嬷嬷回他的话。

    瑞文帝看着躺在床上,面色通红的小姑娘,手抚上她的脸颊,烫的吓人。

    “皇后呢?”他眉眼冷峻不已。

    话音刚落,皇后就来了,她一看躺在床上的长禧,面色如常。

    “陛下”她向瑞文帝请安。

    瑞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皇后来得好迟啊!”

    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皇后回话“凤栖殿有些事耽搁了”

    “是吗?”瑞文帝反问她

    “蕊儿,蕊儿”

    长禧断断续续的叫着,瑞文帝听到了,立马叫人。

    “蕊儿呢?”

    李嬷嬷看了一眼皇后的背影,不敢言语。

    文帝一看“李嬷嬷?”

    李嬷嬷只能小心翼翼的开口“蕊儿没了”

    皇后气定神闲的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怎么回事?”

    文帝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主动开口。

    “让公主在雪天疯玩儿,没能照顾好公主,该罚”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瑞文帝皱起眉头。

    “长禧不过才十岁,何必这么严苛?”

    “陛下,过几年,公主就到了及笄之年,再者说将来她是要嫁去北禹的,不严苛些,如何成为北禹的王后”

    皇后自有自己的想法,李嬷嬷跪在一边儿,都说生在皇家好,又怎知公主身份虽然尊贵,将来也得为了自己的母国付出一切。

    北禹是瑞朝的附属国,虽说是附属国,但,战力强盛,以骑兵闻名,瑞朝重文轻武,能够与之一战的将军屈指可数,早在瑞朝初期,瑞朝与北禹之间战争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后来,瑞朝主动与北禹谈和,北禹虽然战力强盛,但多年的战争导致百姓食不果腹,经济低迷,所以,瑞朝与北禹停战,约定两国通商,互通有市。

    除此之外,为了两国友好,自瑞文帝初登基时就拟订了联姻的盟约。

    而长禧,从小就被指定成为北禹将来的王后。

    她的婚约,从出生开始就不得自己做主。

    皇后的话让瑞文帝沉默了一晌,床榻上的女孩儿,皱着眉,梦里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一片废墟。

    她环顾一周,隐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她走来。

    她以为是蕊儿,大声叫她“蕊儿”

    随着身影的走近,她看清她的脸,那不是蕊儿,那她是谁?

    她起了戒备之心“你是谁?”

    她俯下身看她“你是长禧?”

    长禧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很好看,很漂亮,比母后还要漂亮,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再加上她身上独有的清冷气质,当真是天人儿。

    她愣了一下“你怎知我的名字,你又是谁?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站起身,背着手,她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长禧,你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长禧腾的从床榻上坐起来,拥着被子,大口开始呼吸,额头也出了汗。

    李嬷嬷立马上前“公主,您怎么了?”

    长禧一看是李嬷嬷,松了口气“没怎么,做了噩梦”

    她看向窗外刺目的阳光,还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

    “几时了?”她问李嬷嬷

    “晌午时分了,殿下,你发了一整晚的烧,都快吓死奴婢了”

    闻言,长禧自言自语道“一整晚”

    “可不是吗?皇上守了殿下一整晚,临近早朝才离开的”

    “父皇来看我了?”

    “恩”

    长禧低下头看着摆在地上的鞋履,她目光暗下去,手紧紧攥着被角。

    “蕊儿没了,是不是?”

    李嬷嬷心下一疼,蕊儿这姑娘从公主三岁时就侍奉公主左右,小心谨慎从无半点儿差错。

    如今,竞走的如此凄惨。

    “是”

    闻言,长禧眼圈红了,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锦被上,湿润了一大片。

    “都怪我,我不该出去玩儿,她明明春日就可以出宫了,她跟我说过,出宫以后,她就可以跟她青梅竹马的王秀才成亲,都怪我”

    她哭的大声,李嬷嬷立马将她抱进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殿下您别这样”

    安慰间,李嬷嬷也开始哽咽不已。

    说到底,她也不过才十岁。

    床榻间,主仆抱作一团,长禧的哭声撕心裂肺,令刚踏进承安殿的皇后,脚步一顿。

    身旁的侍女要通报,她抬手打断,而后退出了承安殿。

    她走在回凤栖殿的路上,一旁的侍女,忍不住出声。

    “娘娘,您何不告诉公主,那蕊儿是淑妃的人”

    “告诉她又能如何,她还小,后宫之事不应把她牵扯进来”

    “可公主生在皇宫,原本就是这后宫之人”侍女想不通。

    皇后停下脚步,看向宫墙外的天空,几只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

    “若是能选择,谁愿生在这皇家”

    她语气带了几分嘲讽,不知是在嘲讽这深色的宫墙还是嘲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