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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章

    进入冷库之前,每个人都配发了棉衣,即便这样,跟随崔子照等人再次进入冷库的也寥寥无几,只因他们每天早晚都会进来祭拜后,在冰墙上浏览祭词。

    南宋之前史上著名祭文有韩愈祭十二郎,欧阳修泷冈阡表,都是大家不说祭的还是至亲。

    宗泽的华夏文明民族英雄祭文,并不比旁的难写,但难有情感渗透,谷神会有死了爹或关系很好的兄弟的既视感吗?大理也没有,吐蕃也没有,西夏更别提了,打了那么多年。

    就算是长江之南的宋朝文人学者也很难感同身受。

    其中区别之一就是钻研学问与民生疾苦以及抵抗异族侵略的各自当仁不让。

    洋洋洒洒华丽词藻或激扬文字或悲愤世情,却难言真心。

    浏览片刻崔子照瞻仰宗泽遗容后,出了冷库,正要去寻管事,讨要一草庐,入乡随俗以作安身之所。

    这时就有黑衣兵唱喏,“龙图阁直学士龟山先生祭拜宗相。”

    崔子照大喜。

    归山先生七十多了,他实在没想到朝廷能把他派来吊唁宗泽。

    崔子照喜从何来?

    当代文坛脉络是二程去世,朱熹明年才出生,陆九渊还要好几年,当代青年才俊也有,比如杨时弟子胡宏,岳麗书院首席弟子孙胄,虽登堂入室但却不能像杨时这样成为传播理学于几省的文坛巨擘。

    说是青黄不接是可以接受的。

    杨时作为理学二程首席弟子,在当代的地位,就好比二程、朱子、二陆的接引人,在佛门就是五祖。

    时人尚不知三个六祖还未出世,评论杨时曰:“时学问渊博,有经邦济世之才,为官政绩突出,爱国恤民,清廉正直,先历官之处“皆有惠政,民思之不忘。他学于程颢、程颐,同游酢、吕大临、谢良佐并称程门四大弟子。又与罗从彦、李侗并称为南剑三先生,被后世尊为闽学鼻祖,将二程洛学传播至东南等广大地区。

    后人评价是,杨时在二程和朱熹之间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为闽学及其思想体系的形成打下了坚实基础,为理学传至南中华立下不世之功。

    这个南中华可不是到海南岛为止,而是整个东南亚。

    这就是文坛巨擘!

    面见这等文坛遮奢人物,哪怕是四大山长也是心中仰慕且兴奋。

    杨时甫一入结庐区域,几乎是所有人都凑在近前给先生见礼,之所以是几乎,其余的人不是兵丁就是伺候自家夫子的家丁。

    杨时钻研学问最深年龄最长,却是虚怀若谷,含笑一一回应,见过宗颖之后,先是祭拜小自己几岁的宗泽,随后入住茅庐,再也没有见客。

    显然,他身怀赵构交待的任务,且这个任务非他所愿,没有心情在这里与当代学者非心所愿的交流沟通。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天,华夏区域各大势力代表人物基本到齐,时间也来到论道约定日,东京城北门大开,近千人马数十马车驶出,前来接待各方势力代表人物。

    当先一人正是崔红妆。

    “我是东京城宗教司司正崔红妆,这次论道由我主持,各位前辈请上马车,随我去往论道场所。”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杨时都不例外。

    有句话叫名不见经传,来人不单不见经传,还是一个女子……这是羞辱吗?

    如果你仅是将军负责接引也就罢了,偏偏明言乃是此次论道主持者,就好比一个太监在赘婿考核现场说,我是此次考核主考官,我认为符合条件你们才能面见我家主人。

    大家都去看杨时,杨时未动。

    于是大家也都不动,明戳戳的打量眼前这个像战兵多过学者的女子。

    崔红妆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硬来肯定不行,在这干耗着也不靠谱呀。

    东莽西肥南刀北瘸骑马随在身后,怒意已经写在脸上,如果不是崔红妆御下极严,当时就要翻脸,他们可不认什么当世学者泰山北斗。

    等了约有半盏茶时间,红妆淡淡的说,“各位前辈,如有哪里不妥和失礼之处,你们可以跟红妆讲来,宗教司可以处置必不负各位,如果不能,必上禀大都督。”

    杨时几乎是在她的话音刚落,拱拱手道,“这位司正,暂且说老朽尚不闻大宋还有宗教司职衔,就说大都督布告天下,邀请当今天下学问素著者汇聚汴梁,他本人却拒不露面……这是为何?”

    崔红妆苦笑,先对在场这个年龄最大的老者躬身行礼,然后劝说,“诸位,大都督必定会露面的,但是不是现在,前辈们听我一句石城话,如果此次是大都督前来迎接各位,你们大概率会哪里来哪里去,所以,此次论道,大都督为了不妨碍诸位共讨心得,只会在临行前来送行。”

    “哦,这是为何?大都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衷吗?”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搬弄是非,人群里是谁在说,红妆也不介意,而是拱拱手,然后静立不动。

    大家都去看杨时,要说此次过来,见了水晶棺椁中的宗泽,也算是开了眼见过世面,说不虚此行也不为过,如果没有任务在身,就此别过也没什么。

    可惜,在场多数人都有任务在身,哪怕是崔子照,也想究竟那心无外物的天书心学,更遑论杨时。

    于是僵立片刻后,杨时先屈服,“那好,此行当可聆听崔司正教诲,论道之事毕竟关乎学界里程,非杨某一言可决。”

    “同去同去。”

    “倒要看看淮北大都督有什么惊天言论。”

    “我等唯龟山先生马首是瞻。”

    红妆笑道,“那就请诸位先生前辈们上马车。”

    一声令下,宗教司八佰骑军扩教出来的兵丁六人一车,恭恭敬敬的请诸位大贤和达者上车。

    车队缓慢驶进东京城,右行数里往南,来到当日宗泽吐血昏厥的訾堡。

    这个时候訾堡已经被彻底抹平,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风格迥异的建筑,传习馆!

    看到半空中那足有五个人大小的简写字迹,杨时捋一捋白须询问红妆,“崔司正,传习二字何解?”

    红妆嘴角轻轻抽搐,“那是天书上的说辞,我等至今尚未研习清楚,大概意思是,习!学而实习之的习,要了解世间万物运转规律,不是格物致知,只知不习为不知,而是习而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