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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汴梁疯书生

    秦山寨中,因为李元临走前说他大哥找赵平有事,赵平祭拜完毕后便朝李元家中走去。

    赵平等人的老爹名叫辛旺,一个很吉利的名字,寓意兴旺。辛旺当年一共收养了五个孩子,而李元提到的大哥则是他的亲兄弟,名叫李吉。

    辛旺收养的五个孩子分别被他朝五个方向培养,赵平由辛旺亲自教导战阵之事,江叶由樊良教导斥候之能,李元则由当时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的副都指挥使林中,教导步战和护卫之责,而李元的大哥李吉则由狄光的赞画来教导统筹谋划之才,最后一个被辛旺收养的孩子名叫苏安,同样被狄光的赞画教导,但却不是统筹谋划之能,而是教导百家学说,而苏安现如今负责整个秦山寨的各种建造和寨中的教育。

    待赵平走到一道门前,敲了敲门,里面一道沉稳的声音随即传来:“进来吧。”

    赵平推门进入,看到一个披散头发,衣冠不整的白袍年轻人正坐在案几前,低头看着手中寨子的所收上来的税款数据。

    赵平见李吉低头看书没注意到他,便主动开口说道:“李大,你找我有啥事?”

    李吉这才注意到是赵平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数据,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祭拜完老爹了?我听说山下来了一批西夏人让你们给灭了,还缴获了不少棉花棉布,就想问问你这批棉布投入市场的话,定价几何?还有,马上就要秋收了,咱们得凑出来六十万斤粮食给西军送过去,不然折继昂又该派人来我这天天念叨了,但是这六十万斤要是给了,咱们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

    赵平思索了半天,李吉也是不急,又低下头去看那堆数据,时不时地还要再计算一番,整个秦山寨账目的汇总审核,都要他一个人来干,而此时远没有现代的计算器等物,李吉能够依靠的,只有他的大脑和算盘,当然,算盘是赵平“发明”出来的东西,没有算盘之前,李吉一个人可干不完这么大的工作量。

    半晌,赵平缓缓开口道:“六十万斤粮食好说,今天下山打草谷遇到了一只肥羊,估计要不了一个月,就会有二百四十万斤粮食送到秦山,也就是说咱们今年收上来的粮食可以全部入库!”

    原本正在算账的李吉突然顿住,两眼放光,起身一把攥住赵平的胳膊:“多少?二百四十万斤!?你知道咱们寨子今年最多收成多少吗?咱们寨子耕地满打满算两万亩!一亩地产粮六百斤,咱们收两成半的税,也才三百万斤粮食!娘的,你们是抢了谁?快去!再抢两次,再抢两次某就再也不用在这精打细算了!”

    赵平好不容易才将胳膊从李吉手中拽了出来:“冷静点李大,这只肥羊是汴梁城大福商会的,就是老爹临走前提到过的那个大福商会。”

    李吉陷入了迷茫,思量半天,方才想起来大福商会是哪家:“就是当年老爹保他走私的那家商会?”

    赵平点了点头:“好巧不巧,偏偏是他们,原本想结个善缘,谁知道那个领头叫王莽的,上来把我们骂了一通,我就找他们要了两万贯的粮食,让他们好好想想秦山是谁的地界。”

    李吉突然一脸懊恼:“娘的!赵平你真是个败家玩意!他大福商会生意遍布北周、西夏和大汗国,更别提他们还与外藩人有交易!一年赚个百万贯不成问题吧!你就要了两万?娘的,就这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去打草谷的?”

    赵平本也没想到这大福商会这么赚钱,早知道他就多要一点了!都怪那个王莽上来就只报五千贯,害得赵平还以为两万贯会让那大福商会伤筋动骨,失算失算!

    李吉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之前不知道,也怪不得你,一下多出来二百四十万斤粮食,今年冬天别说来一千流民,就是来两千流民咱们的存粮也绰绰有余!”

    赵平心算了一番,也觉得踏实很多,果然有了存粮就有了底气。而两人似乎都没想大福商会是否会送这两百四十斤粮食过来。

    因为就算大福商会不念及当年辛旺的恩情,也得掂量掂量赵平说的话,没有两万贯粮食,大福商会的货永远别想过秦山。

    这句话并不是开玩笑,整个大梁城的守备军也才一万两千多人,而秦山军呢?秦山军有足足四千人!除非大福商会能说服大梁城的守备军替他保护货物,不然四千人以破坏为目的的冲阵,便是两万大军也别想抵抗,更别说想说服交州知州沈北望帮他保护货物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赵平旋即又问李吉:“这次我们缴获的棉花跟棉布是多少?”

    李吉思量了一下:“陈卫他们几个人数了数,足足有三千匹棉布,四千五百斤纯棉花,还有二百斤的棉花籽。”

    赵平点了点头:“跟我估算的差不多,三十多车该是这么多,这样,咱们投放一千匹棉布,一千五百斤棉花进市场,定价不用太高,一匹布八百钱,一斤棉花十五钱,反正咱们是无本买卖,但是要跟大家说清楚,每家最多买两匹布,三斤棉花。”

    李吉点了点头示意他记住了,而后转身走向案几,继续算那似乎永远都算不完的账目,赵平也不再打扰,轻轻将门带上,转身离去。

    ……

    秦山寨最中心是一个名叫“法院”的地方,当然了,法院机构也是赵平“发明”出来的,平日里由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们组成陪审团,由李元及其麾下的护卫来主持庭审。

    而法院旁边就是秦山寨的书院,名字也很好记,就叫秦山书院,此时学院的学生们刚刚放课,一群人蜂拥而出,赵平就站在一旁等着学生尽数出来。

    “平哥儿!俺听二胖说你们今天下山打西夏人啦?”

    “平哥儿,啥时候带我们去秦河里摸鱼?”

    “平哥儿!江叶哥在哪呢?我还等着他教我怎么爬房子呢!”

    “……”

    赵平面带笑容地看着这群孩子,挨个回答他们的问题:“今天确实是下山打西夏人了!但是咱们秦山军更凶猛!根本不用怕西夏人!”

    “等过两天你们学院放假了,让你们王老三叔叔带你们去秦河里摸鱼,你们自己可不能去到秦河边上啊!”

    “二娃子,消停两天,你娘今天还问是谁教你爬树的,再爬房子小心你娘把你屁股打烂。”

    “……”

    好不容易将这群孩子哄走,一个浑身书生气的年轻人也从书院里走了出来,正是负责整个秦山寨教育大业的苏安:“赵平?你怎么来了?”

    赵平怀中掏出刚在街边买的苹果,递给苏安一个,示意他边走边说,苏安接过苹果,从怀中掏出方巾仔细擦了擦,方才送入口中。

    两人缓缓朝苏安家中走去,赵平率先开口问道:“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个纺织机效果如何?可有成品了?”

    苏安将口中的苹果咽下后,开口道:“你这脑子确实好使,我和陈老花了半个月方才将你说的那纺织机制造出来,效率确实远高于咱们原来的纺机,若是有数十台这样的纺机,不但寨子里的布够用,还可以拉到大梁城里去贩卖。”

    赵平面露笑容:“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造出来!今天找你呢,主要是想把上次跟你说的那本叫物理的书给你。”

    原本面色平静的苏安突然有些激动:“物理?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赵平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在衣襟里,苏安也是顾不得什么礼不礼的了,伸手就往赵平怀里掏,随即便摸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写着物理二字,苏安没有任何形象地发出了痴汉一般的嘿嘿笑。

    突然,苏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赵平说道:“赵平,前些日子我去拜访沈公,他似乎…想去汴梁城叩阙”

    赵平原本乐呵呵地啃着苹果,突然间愣住:“叩阙?为了啥?”

    苏安有些沉闷:“还记得去年秋闱那个叫范进的少年嘛?”

    赵平点了点头:“记得,我记得当时你和沈公对他的文章大为赞赏,他咋了?”

    “疯了,被京城那群人给逼疯了”苏安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春闱的时候,他们派人在一场考试中故意损毁了他的试卷,好在范进其余几场考试发挥不错,张榜时位列最后一位。”

    赵平仍是有些迷惑,仅仅是位列孙山就崩溃了?那范进也太脆弱了吧。

    苏安紧接着又说道:“那群人又以舞弊为由,将范进的成绩作废,且终身不得参与科举,你以为他们这就完了吗?他们又安排人将自家女儿假意许配于范进,范进本就心灰意冷,那女人对他又是驱寒温暖,体贴至极。”

    “很快范进便彻底倾心于那女人,但这正是那群人安排好的,那女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汴梁城还未抛头露面的名妓,最后范进眼见着那女人与其他男人……最后范进便被活生生逼疯了,现如今整日在汴梁城内疯言疯语。”

    赵平听完苏安的讲述,手中的苹果不经意间被他捏的粉碎,汁水顺着他的手掌流到了地上,引来了许多蚂蚁,试图将苹果碎屑搬回巢中。

    赵平沉默着和苏安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又开口问道:“苏安,我记着你之前说咱们交州已经连续五年没有人通过春闱了?”

    苏安点了点头:“朝中都知道,是以韩易为首的韩党,对当年交州众臣集体弹劾韩党的报复,但偏偏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说着,苏安将方才从赵平怀中摸出的书,又递向了他:“赵平,过些时日我想和沈公一起去汴梁城,若是沈公出了什么事,我好歹能不让他死在那肮脏的地方,这书我拿着也不一定有机会看了,你先收着吧,若是我能平安从汴梁城回来,你再给我也不迟。”

    赵平皱着眉头,并没有接下,而是甩了甩手上的苹果碎屑,对着苏安说道:“书你拿着吧,汴梁城你就别去了,到时候我和江叶会一路护送沈公的,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所谓韩党的手段和贼寇的战阵,到底哪个更凶狠。”

    说着,赵平又从怀中重新掏出一个苹果,狠狠地啃了一口,仿佛想啃碎这狗日的世道,但刚嚼没两口,又呸呸呸地吐了出来:“娘的,忘了这个苹果没擦!”

    ……

    夜晚,江叶果真如樊良所说的那样,到操练结束后再也没能站着,甚至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最后还是赵平把他背回家,一把扔进了装满热水的桶里。

    “喔喔喔!娘的!赵平!你是不是想烫死我!”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江叶,在被扔进水桶后,突然活了过来,甚至有了对赵平大喊的力气。

    赵平没好气地说道:“给你准备洗澡水就不错了,哪还那么多讲究,想要享受就去大梁城找你那两个相好的去。”

    江叶勉强适应了水温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师父真不把我当人看啊,才将跑完四十里,又让我在秦河里游了半个时辰!秦河那水有多急你也晓得,我好不容易上岸了吧,师父告诉我要再跑二十里!二十里啊!我都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跑完的”

    说着,江叶将双臂搭在桶上,又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赵平,我这一辈子不说娶公主了,你说我临死前能不能见到公主长啥样?”

    赵平嘿嘿一笑:“江叶,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有机会了!”

    桶中泡着的江叶突然扭头看向赵平:“啥意思?你准备带我去汴梁城玩玩?”

    赵平点了点头:“对啊,这不是看你最近太辛苦了嘛,回头你把粮草给西军送过去,等你回来之后,我带你去汴梁城玩玩,就咱俩!”

    江叶兴奋地从桶里起身:“娘的!赵平你终于有点良心了啊!知道体会兄弟的苦了?就冲你要带我去汴梁城,别说这次粮草我去送,未来三年!不!未来五年!送粮草这活都归我江叶了!”

    赵平顺手扔了一块布在江叶身上:“赶快擦擦穿衣服,别忘了你明天还得操练!”

    江叶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穿上了短裤:“我现在一想到要去汴梁城玩,我就兴奋,诶?赵平,你别骗我啊!”

    赵平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江叶继续自顾自的说:“反正我不管,这趟汴梁城我是去定了!再说你能骗我啥?我这领了月钱第二天就花没了,你总不能是想骗我的钱!诶不管了不管了,睡觉!”

    说罢,江叶扭头便睡,没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赵平笑着替他盖上了被子,也回到自己床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