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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稻花田里说桑麻

    琉求西南,一个海波平静的海湾内,停满了各种船只,望不到头,船的外围依然是披甲战船在游弋。一片宽阔平缓的沙滩上,建立了一个简易深水码头,沿着柔软的细沙,向海中伸出一排粗大的木桩,有厚重的大木板铺在木桩上,木头都是新砍伐的,沙滩上还堆了很多。一个棚子搭在沙滩上,一堆木匠在忙碌,大块的板材被锯开,刨平,一堆堆的锯末和刨下的木花堆在角落。有很多人抱了石头往木桩周围的海水中扔,似乎在建防浪堤。

    原本喧嚣的码头,此时确有些平静,一堆披甲士卒簇拥着十几位朱袍紫袍贵人候在码头,也不顾阳光炙烤。

    一艘货船缓缓靠向码头,船头上站立着一个小孩子,身姿挺拔,身后一个二十岁女子侍立,包了头巾,英姿飒爽,腰间鼓鼓囊囊。一面龙纛在首桅杆上飘荡。

    大宋皇帝赵窉登陆琉求岛。

    陆秀夫待皇帝下了船,再次整理衣冠,出列躬身,大声说道:“官家澎湖一战,尽荡敌冦,活捉敌酋,扬我大宋国威,臣等为官家贺!”

    百官躬身大礼参拜皇帝。虽然就十几名“重臣”,但一个个面容激动,亢奋不已,港口百工,甲士齐声欢呼“官家威武”“官家威武”!

    有几个木匠赵窉是认识的,是他从潮州带来的。喊得格外卖力。

    澎湖一战,震惊朝野。跟随行在的百官,家眷,军民一路逃亡,屡战屡败,在诺大的中华大地已无立锥之地。逃命,投降,死亡,始终伴随着行在。陆秀夫,张世杰已经做好了以死殉国的准备,文天祥随身带着一种毒药,名曰“脑子”,一旦被擒,就准备服毒自尽,尽管他不知道吃那个玩意是死不了的。

    谁也没想到小皇帝在澎湖一战,全歼张弘范部,张弘范啊,守了六年的襄阳城,是在他手上被攻克的啊。整个行在皆为之一振。

    陆秀夫得到了澎湖之战的详尽消息。更加感觉不可思议,七岁的孺子,怎会知道如何提炼白糖,如何猎杀鲸鱼,如何知道把白糖与鲸油加入火药,如何做出那“暴雨梨花针”?如何知道那鬼斧神工的治伤之术?喜悦之后,陆秀夫有些不寒而栗。是大宋气运否极泰来,出现了一位烁古震今的君王?还是乱世之中出现了妖孽?他不敢多想,也不敢与人分说。文天祥对未来战事的意见,他很赞成,且一登岛,他就立即开始诸般政务的实施。

    张世杰亦知防守琉求迫在眉睫,一登岛,就带着人沿岛巡查,思虑防守策略,至今未归。

    赵窉有些窘,没经历过这阵仗,百官,军民的目光热烈,由衷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左相及诸位大人辛苦了,此战乃我众将士戮力同心,不畏生死,齐心奋战,才有此大胜。还请殿帅据实上表,左相及诸位拿出个奖赏的章程来,犒劳军士。”

    “谨尊官家旨意”。陆秀夫,苏刘义同时恭敬回答。

    赵窉不想登岛的排场太大,让禁军散了,只留下柳娘护驾,陆秀夫忙换常服,陪在左右。一行人不疾不徐的往岛上走。

    放眼望去,广袤的大平原,一马平川,有军民在远处垦荒,播种。更远处似有一条大河蜿蜒曲折,流进大海。

    “左相,治国有方啊,短短几天琉求就这般热闹了。”赵窉看向更远的地方,随口和陆秀夫聊着,平原尽头能隐隐能看到山峦起伏,赵窉知道,那是玉龙雪山,中华东部地区最高的山峰在那里。

    “老臣惭愧,好叫官家知道,臣本以为琉求乃化外之地,荒凉不堪。却不想是这般天地,自登岛以来,臣沿着海峡,把岛的西侧草草的走了一遍,往东去,有大山阻隔,仓促间还未能成行,且刘捕头说大山东侧的蛮夷凶悍,以狩猎为生,他也没去过,仅这西侧已经蔚为壮观了啊!”

    陆秀夫说道这里,有些激动,伸手指向远方。“自此地向北,八百里,直至大海,向东百里直至丘陵,皆是大平原,气候温暖,土地肥沃,虽不是江南,确胜似江南啊。”

    又指向脚下,手有些颤抖,“官家,臣虽不精于农桑,但臣确定,此地,若勤勉一些,稻米一年三熟啊。那些蛮夷,粗通农事,只是把秧苗随意丢进田里,只晓得种一季,也不除草,翻地,收成可比江南的丰年啊。”说道这里,陆秀夫有些忿忿,“行在眼下正在水源充沛的地方开垦荒地,今年至少能收一季稻米,仅这块地,行在明年的米粮应该不愁了”。

    “左相未雨绸缪,行事果决,实乃朝廷之幸”。有这样的丞相,赵窉真的很高兴。

    陆秀夫赶紧拱拱手,以示谦逊:“官家谬赞了,臣有一憾事,却苦于无良策应对之。”

    “左相何妨说于我听听?说不得我有办法呢”?赵窉看向如此能干的贤相,也有些好奇。

    “官家且看这大河,顺高山倾泄而下,水流甚急,这诺大的平原得水却甚少,北面还有数条大河,皆如此,靡费啊,若能倚高山,丘陵之形势,沿途围堰蓄水,再开挖饮水沟渠,则整个丘陵平原皆为沃野千里,麦,粟,稻,桑,果蔬皆可种植啊。还有甘蔗,官家,白糖,火药,”陆秀夫胡子颤动,有些收不住了,却突然又哀叹一声。

    “唉!行在没有这样的能臣,这是一个无比恢宏的大功业,秦得李冰,用二十年功,开挖都江堰,川府成了秦的大粮仓,又不计功利,开挖郑国渠,有此,秦才有雄厚的粮草供给,可以持续发兵,直至吞并六国,创万世基业。若…”

    陆秀夫说不下去了,赵窉明白丞相的意思,有这沃野千里的良田做倚仗,大宋还有希望。

    “丞相莫慌,其实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可担此重任,只是…”。赵窉想了想,还是忍了没说。“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陆秀夫眼中的火焰被赵窉浇灭了。看向赵窉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又想到自己心中恐慌的事情,还是咬咬牙,艰难开口:“官家,臣请单独奏对”,说完,一揖到底,再无言语。

    赵窉有些懵,旋即想到陆秀夫可能会问什么,遂朝左右看了一眼。苏刘义马上一拱手,又朝周围的随侍人员摆摆手,周围人等走远了一些。只是柳娘依然不即不离的在稍近的地方站着。

    赵窉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左相有何言语要与我说,但说无妨”。

    “官家恕罪!臣冒昧,若臣没记错,德佑二年,官家离开临安的时候,是五岁吧?”

    “左相说的是,正是五岁。”

    “官家自小在宫中长大,与俞修容为伴,也未开蒙读书吧”?

    “左相说的是,我与母亲相伴,母亲教我识字,并没有开蒙”。

    “官家自出临安以来,一直与行在一起,也没有异事发生吧”。

    赵窉愣了一下,“左相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陆秀夫紧紧盯着赵窉的眼睛,没有犹豫,“官家,臣想问的是,官家是否还是官家”。

    一阵沉默,赵窉知道此事是跑不脱的,就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备胎小皇帝,哪里来的诺大的本事,做出那般神奇的事情。

    良久,赵窉看向陆秀夫,也不躲避,语气已不似孩童:“左相所虑之事,也必是太后及诸位臣子所虑,我可以说于左相知晓,我确是遇到了奇怪之事,就在硇洲岛继位不久,或许是我大宋先祖神灵庇佑,我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事理,让我不得不竭尽所能为大宋社稷存续去搏一搏。我不知来琉求是否正确,但我知道去崖山,大宋必亡。我亦不是什么妖孽附体,我就是大宋的官家,为大宋气运能否转圜而努力一把的官家。”赵窉顿了顿,迎向陆秀夫的目光,“所以,左相勿虑,以后,要活命,要和元廷苦战,要光复我大宋河山,还要绍兴我大宋,诸事繁杂,任重道远,还有劳丞相助我”。

    言罢,二人久久对视,陆秀夫看到的是坚决和清澈。良久,陆秀夫又一揖到底:“官家恕罪,臣誓死为官家驱使,襄助官家绍兴我大宋”

    “好了,丞相,我们该去见太后了吧”。赵窉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小皇帝模样,“还有,左相,行在有没有制瓷的工匠,我想用一下,若有,劳烦左相尽快建一个烧瓷的窑,此事甚急!”

    “臣谨遵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