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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小孩

    经历了这接二连三的不快,我需要新鲜的空气。

    信步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中。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晚饭时分,便索性不急着回去了,看看晚霞也好。

    深吸了几口花香,胸中闷气一扫而空,穿柳拂花,一派惬意。在水塘边寻了个正对夕阳的位置,席地而卧。

    痴痴地看了许久,眼睛有些累了,闭目养神片刻,不想闭着闭着就睡了过去。

    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看到,有个小孩儿手中握着一把草,蹲在我旁边,定睛瞧着我。

    我拿眼瞧了他半响。看这极小的年纪,不是宫中小厮。看这一身衣着打扮却也不像是宫里的主子。浑身上下脏且不说,还有几处破口也没缝补上。

    “你是谁啊?”我只好开口问道。

    “你是谁啊?”他学着我的语调也来问我。

    呃……这样的对话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正大眼瞪小眼间,一个女侍从远处跑来,一把将这小孩拉起来,不住口地训斥:“叫你不要乱跑你记不住是不是?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孩被她训斥心里委屈却也不敢哭出来,只能由着她拉来拉去。

    我看着心中不忍,出口劝解道:“这么小的孩子,说两下就行了,你再这么凶下去,他会害怕的。”

    那侍女拿眼上下打量了我,开口极不客气道:“不知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个点儿跑出来偷懒?小心主子发现了罚你!我怎么做自有我的道理,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说完拉着小孩儿快步离去了。那小孩儿被她拉着一路踉踉跄跄,腿脚都跟不上,却一路无声,也不哭闹。

    我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身素衣,也无甚装饰,难怪她将我认作哪宫的侍女。一阵凉风吹来,我紧了紧衣衫,出来时没带外套,此刻倒是有些凉意,太阳已经落山,夜色渐起,便起身回宫。

    小虎和二丫都用过了晚饭,正在书房做功课,问我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随便应付了几句赏景错了时辰便自行去用饭了。

    饭后,想了想,还是叫了翠儿,跟她讲,我之前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她若没有别的去处,留在这里我也欢迎,又安抚了她几句,看她情绪好了些,然后问她可知这宫中哪里有四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翠儿想了想,说道:“不会啊,宫中侍者最小的也有十几岁。各宫娘娘这几年倒是生了几个,可是全都是公主。莫不是哪家贵人带了儿子进宫?”

    我回想了下,告诉她:“那孩子的穿着又脏又破,不像是哪家贵人。”

    翠儿又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还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没人,往我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您说的这个人是被打入冷宫的那位生的吧?算算年纪也差不多。他娘当初因为得罪了女史大人,被大王打入冷宫。却不想进去没多久就发现了有身孕。大王知道了却也不肯放她出来,只在生的时候派了个稳婆去接生。孩子生下来后,大王也没去看过。女史大人心善,将自己身边的侍女派去照顾那孩子,一直到现在。虽说是王子,可是在这宫里却没人待见。大家连提一提都忌讳呢。”

    原来如此。他那人一贯心狠,我是知道的。却不知竟能狠到如此地步。虽说稚子无辜,可到底与我无关,我也并不想多管闲事。此事便被撂开。

    只是接下来几天,原本清静的宫殿突然来了几波人,说是同在宫中,应该多多来往,免得时间长了生分了。

    我不大明白。这些人在我刚来这里住时的确来过几趟,不过后来就再也没登过门了。如今这是又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又都想起我了?

    言谈间,我瞧着她们都拿眼在我这宫里到处找寻着什么,便开口问了。

    来人或直爽,或矜持,或遮遮掩掩,或顾左右而言他,但是,总归都让我明白了她们的真正来意。

    原来都是听说了大王赐了我一座稀世玉雕,便来瞧瞧。

    原本,玉雕被放在了殿中最显眼的位置。可是我大早上起来就瞧见这么一大尊东西放在殿中央,感觉挺挡路的。便使人将它挪走了,放到后墙根下。我想翻墙出去时还能当个垫脚石。

    本来挪的时候翠儿就不同意。这下来了这么多人来看这玩意儿,她就更是坚持要将它搬回来了。天天在我耳边讲这事儿。我不胜其烦,只好默许她将东西搬回来又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每天吃完早饭我便索性出门去躲清静,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休息。

    在湖边呆久了,我发现这方湖水倒有些意思。有几处泉眼日夜不停地往外汩汩冒水,却没形成一条河,只溢出了这方湖泊,围着湖水长出的花草树木,渐远渐稀。以前没注意,原来这座王宫是围着这湖泊建成的。内围宫殿极尽华丽,外围稍逊。每天有宫人来取水,送往各宫。还有一队挂着甘泉司牌子的兵士也来取水,送往宫外。可能是分配给各家达官贵人的吧。

    在这地方,水是最稀有最珍贵的东西,比任何珠宝财物都值钱。拥有水资源的人是这国中最有权势富贵的。想起他说的那句“你的滴水之恩,我已涌泉相报了”。之前只当他想知恩不报,如今看来,他说的倒也是句真话。只是那座冰湖,到底是他送给我的,还是我送给他的?却也说不清楚。他用那座冰湖换得了如今的大权在握。我离开了那座冰湖,如今却又被困在了这方湖水边。就像我永远都出不了这个结界,我也永远都避不开他的涌泉相报。

    来到这个世界,怀揣的只这一本道法书,已经被我翻来覆去参详过许多遍了。虽说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可是我天资有限,实在是领悟不到更多了。拿出我的雷系法术修炼手册,果然比道法书好看许多。如今我神力非从前可比,再从头看起,除了得心应手,还能举一反三。以前的一些操作,现下看来还可再优化再发挥一些。比如,这闪电术和雷诀是可以配合使用的,威力应该可以更强些。再熟练些的话,还可以排兵布阵。神力再强些,甚至可以织成天罗地网,不但能精准打击,而且管教敌人无处可逃。话说,我也不上战场,也没啥敌人,每天幻想着如何消灭一群敌人,也是闲得慌。不过,在这无所事事的日子里,这件事倒是可以帮我排解无聊。

    天天在外面晃荡,为免引人注意惹来麻烦,我时常会隐了行踪,不防看见了许多不该看见的东西。这王宫看似庄严肃穆,角落里,背人处却时常都能发生一些活泼有趣的事情。背后说人坏话的,搞阴谋诡计的,偷东西的,偷人的。得逞的,倒霉的,享福的,命苦的。一桩桩,一件件,比戏本子里唱的还精彩,叫人不胜唏嘘。

    同样的傍晚,我又在池塘边见到了那个小男孩。我看见他跑到池塘边,看到四下无人,便用双手掬起清水美美地喝了个够。看到他喝饱水露出的极度幸福的模样,我竟也有些被感染到了,心中充满了喜悦。

    可惜这幸福维持不了多久,便被身后赶来的侍女给打破了。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侍女。此刻没人,她对待这个小孩子更加凶狠,上来就是两个巴掌,打得小孩子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极度疼痛使他眼中不由泛起泪光。这小男孩脾气也是倔强,生生忍住了没让眼泪流下来。

    那侍女一边打一边骂:“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你就非要跑。这水也是你能喝的?叫人抓住了砍了你的头算你活该,我要是被你连累了却到哪里说理去?”

    远处有人过来了,侍女停下了打骂,恨恨说道:“叫你不听话!回去就把你绑到柱子上,看你还怎么跑?三天不给你饭吃,饿不死你!哼!”

    那小孩听到要绑他,挣扎着不愿意跟侍女走,无奈人小力气有限,实在是挣不脱,像上次一样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看来这小孩日子实在是难过。那侍女不会真的不给他饭吃,还要把他绑到柱子上吧?

    本不欲多管闲事的我,实在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提脚跟了上去,一路尾随他们出了内院宫门,又走了好远,来到一所甚为偏僻的外院处所。这里断壁残垣,屋舍漏风,设施简陋,看着都不像是能住人的。还有个疯女人在院中唱戏,看到有人回来了,便笑嘻嘻的扑上来,被侍女一脚踹开,缩在旁边发抖,等侍女拉着小男孩进了后院才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烂布条,摆开身段又接着唱。

    后院倒是有个收拾齐整的屋子,看来是这侍女自己住的。她进屋不一会儿,拿出了一条绳子,将小孩绑到廊柱上。小孩全程虽有挣扎,却并不激烈。

    绑完了,那侍女便自行回房歇着去了。人虽躺到床上,嘴巴依旧不停,絮絮叨叨,边说边骂。我听了一会儿,大致分辨了下,才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侍女原本是女史大人身边的中等侍从,为人十分地想要出人头地,奈何平日里总是被几个上等侍从压着,不能出头,好容易得来了这么个女史大人钦点的差事,原以为趁着这个差事能时常在女史大人面前走动,自己好好表现,定能得女史大人青眼。谁知,女史大人在传唤了她几次,吩咐了好好侍奉这位王子后,便不怎么理会这里的事情了。在这里吃苦受累这么些年,竟渐渐被人忘记了似的。好容易伺候得这位主儿能跑能跳不用人时时看着了,她想了些由头,托了关系,去拜见女史大人。每每好不容易进了内院,在那些回事的人群里排队等候,这位主儿便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走,在内院里到处乱跑,害得她为了寻找他错过了拜见的机会。自己原先在女史大人身边虽不是上等侍从,但是也比寻常宫中的人风光得多,时不时还有些人来送她礼物,找她问些门路,现在却混得连个普通宫中的侍从都不如。原以为自己侍奉的是这宫中唯一的王子,拿他当个宝,想着冷宫的日子是暂时的,王子总有一天是要被接回去的,到时候她也能跟着翻身了,却没想到人家亲爹根本没将这儿子放在心上,从没来看过一眼。自己的前途算是被这个倒霉鬼给断送了,竟生生混成了个冷宫宫女。要是宫中哪天再生出了新王子,她的前途就彻底没指望了

    骂了一阵子,这侍女想是累了。里面没了声儿。又过了片刻,她下床来,悉悉索索翻了一会儿,接着又抱怨了几句,今天没见着女史大人不说,还错过了饭时,只能啃几口干粮填肚子。

    我等了好久,那侍女吃完便又上床躺着去了,不一会儿,竟传来打鼾声。看来,她的确是不给这小孩儿饭吃了。

    这小孩儿被绑着,也不甚苦恼,一副习惯了的模样,竟也靠着廊柱睡去了。

    天色已晚,我也只好先回了。宫中已掌灯。一宫的人见我至晚不归,都心急如焚。

    小虎和二丫见到我,率先迎上来。小虎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啊?”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丫眼巴巴望着我,拉着我的袖子,说:“阿姐,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好担心你。”

    我没想到,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竟引来了这许多担心。

    我十分自责地解释了自己在池边一时不查,竟睡过了头,以后不会了。

    宫人热好了饭菜,我没甚胃口,胡乱扒拉了两口,便招呼大家早点儿歇着了。

    睡到半夜,竟睡不着了。披衣来到院中,抬头一轮明月。夜色清冷,夜风甚凉。不由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那个冷宫中被绑在廊柱下的小孩。不知道那侍女睡醒了会不会起来给他松绑,让他回房去睡呢。

    想来想去,反正睡不着,决定亲眼去看看。

    大半夜地独自在外行走,为免惊扰了人,便依旧隐了身形。我不大习惯走夜路,虽然一路上连个鬼影子也没遇着,但依旧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好不容易硬着头皮走到那个宫门口,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看着我,吓了我一大跳。

    稳了稳心神,我往旁边让了几步,看那依旧被绑在廊柱下的小孩双眼并没随着我移动,才放下心来。就说嘛,我明明隐了身,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我。碰巧罢了。

    这小孩儿被彻夜绑着,大概是冻醒了吧,一直盯着门口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将衣服盖到他身上,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暖和些了吧,他渐渐睡去。

    看这样子,那侍女说要绑着他饿他三天应该是真的,并不是说说而已。

    才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被这样绑着饿三天,怕是半条命都没有了吧。

    我还是凡人时,托生的虽只是个普通人家,但是仰赖父母家人爱护有加,从小到大并没吃过什么苦。之后莫名当了神仙,更是只有享用不尽的福气。如今虽沦落到了这个地方,但有师傅教授的术法傍身,也足够自保。

    这个孩子,本该有着最好的庇护,却过得如此令人心酸。

    我盘算了下这件事。我若出手相救,算不算狗拿耗子?毕竟从亲疏远近上来论,轮不到我来管他。但是,该管他的人都不来管他,我是不是能心安理得的也不管他?随便他被打骂,被虐待。他肚子饿不饿跟我没关系,我照样吃我的饭?

    说起吃饭,我感觉自己没甚胃口。这个被绑在廊下饿着肚子的小孩一直会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眼睛会一直盯着我,让我食不甘味。

    夜风吹过,小孩儿将脸往衣服里缩了缩。我突然心里打了个激灵。我在计较些什么?如果我不知道他的出身,遇到这样一桩事,我是不是毫不犹豫就会出手?就像我当初救下他的父亲那样?如今,心有芥蒂的我已经可以无视眼前的苦难了吗?

    东方露白。我将衣服先拿走,以免被人发现。小孩儿也醒了,还是直直地看着我。不过我知道,他只是碰巧望向了我的方向而已。我悄悄走过院子,走出院门,他的视线并没随我而动。我的隐身术还是可以的。

    一路奔回,我像平常一样从卧房里走出。宫人已准备好早膳。我吃好后,让人包了份点心,带着出了门。算好侍女出门午膳的时辰,隐身来到冷宫,直奔后院。整个院子里只有依旧被绑在廊下的小孩。

    我将点心放到屋内桌上,然后走到廊下,悄悄解开了绳子。

    小孩儿发觉绳子松了也不讶异,大概是觉得时间久了自然松了吧,舒展活了手脚,便踉踉跄跄进房间去找吃的。

    看着他狼吞虎咽险些被噎着的样子,我暗暗记下,下次该带些水给他。

    吃饱后,小孩依旧走到廊下靠着柱子坐下,将绳子照原样放到自己身上。

    不多时,侍女回来了。看到绳子松了,小孩儿却还是一副被绑着的样子,没有乱跑,只是胡乱骂了几句,将绳子重新绑紧,便回屋去了。看起来不疑有它。

    今日日头尚暖,小孩暂时吃饱了。我也该回去了。错过了午膳,不免又找了些借口来搪塞行踪。

    午后我没有再出门,用过了晚膳,跟小虎和二丫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了。

    从小厨房拿了些食物和水,战战兢兢走了许久的夜路,终于走到了这个荒凉的冷宫。屋内侍女的鼾声高一声低一声地响着。屋外小孩儿在廊柱下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将食物和水悄悄放进屋内桌上,出来轻轻解开绳子。不一会儿,小孩便发现了绳子的松动,挣扎着弄开绳子,悄悄进了屋。

    这次他将食物和水偷偷从屋里拿出来,走远一点儿,到拐弯的墙根下悄悄吃了起来。阴影里他瘦弱的身影就像一只小耗子。

    吃完后,不像白天那样立即回到廊柱旁,而是走到了另一间屋子。我跟着他进到了那间屋子。一股恶臭险些将我轰出来。拿袖子掩了口鼻,借着月光,我看到屋子里有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之人,依稀仿佛之前在院里唱戏的那个。

    这怕是这小孩儿的母亲吧。我看到小孩将吃剩的几块点心放到那人嘴里。那人竟也不像我之前见到的那样疯疯癫癫,乖乖将点心都吃了。

    吃完两人一起默默坐了会儿,小孩便起身离开了。

    我跟着他依旧回到廊下,看到他将绳子绑回自己身上,闭眼睡觉。我将带来的毯子盖到他身上。今夜不会受冻,愿他能做个好梦罢。

    我守着他囫囵睡去,梦里见到了师姐。我问师姐:“别的神仙显灵做好事时是否像我这般辛苦?”